霜极境离死黄泉不远，但由于江晚的本命剑已毁，临时凑数的长剑驾驭起来十分陌生，导致他摇摇晃晃花了半日才看到那片玄黑沙滩。

江晚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不料才放心片刻，他就感觉眼前金花乱绽，经脉内的真气骤然凝滞，连御剑都快维持不住。

他当即降低高度，还不等他落至地面，就身形一晃，直接从半空摔落。

幸好脚下已经是柔软的沙子，江晚结结实实地落在沙滩上，摔得龇牙咧嘴。

“难怪修士们这么看重本命剑，没有这玩意儿真是寸步难行。”

[不是这个原因。]系统闷闷道。

[宿主注意，你的生命值现在下降到80，再不加快进程，恐怕会没有时间了。]

江晚一怔，似有所感地抬起手来，看到了自己已经变得半透明的指尖。

竟然这么快？

系统紧绷道：[我提醒过你，不要擅作主张改变书中世界的走向，你非要去毁那个什么破阵……]

它发觉自己说漏嘴，话头立马掐住，开始生闷气。

江晚笑得纵容：“你什么时候猜到我的计划的？”

[在你和商清雨谈话的时候。]系统气鼓鼓道，[别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猜不出来。]

“但你还是默许我这么做了。”江晚勉力从地上爬起，动作缓慢地拍掉身上的沙土。

如果这所谓的炉//鼎体质就只能用于炼丹或者双修，商清雨不至于会那么嫉恨原身。再加上原书剧情中，江晚在商清雨的诬陷下被炼成丹药，后续却不曾提及丹药的去处，只在书中结尾潦草说明，是商清雨毁掉了灭世阵法。

所有线索如草蛇灰线，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既然江晚的血几乎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那么自然可以用于祭阵。灭世阵法要毁灭世界，他的血肉神魂……自然就有修复世界的能力。

“这么看来，原身才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嘛。”江晚还有心情开玩笑。

也难怪商清雨会恨他到这个地步。

系统现在完全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别再管闲事了。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还有五个世界等着攻略，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继续逗留。]

江晚避而不答，转而道：“你还记得上个世界结束时，那个流光溯影的技能吗？”

他抬头看向星轨混沌的天际：“在我死后，上个世界的角色也依旧受到影响，并因为我而改变原本的命运轨迹。”

“既然我对这里造成了蝴蝶效应，那我……就有负责到底的义务吧。”

说罢，江晚咬牙，强忍住气血亏空带来的晕眩，继续朝前跌跌撞撞地走去。

[你这样就算走到天亮，也不会抵达阵法所在的地方的。]系统泼冷水道。

雪上加霜的是，系统才说完，一群仙门弟子御剑而至，挡在江晚的面前。

“站住！前方是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他们身上穿着陌生的袍服，显然不是衡云峰的弟子，不认得江晚也正常。

江晚无奈，只能打起精神来，朝着对方鞠礼：“在下是衡云峰弟子，还请各位通融，容我去寻师门驻地。”

“衡云峰？”带头的弟子狐疑地打量着他，“为何没有穿门派袍服？”

江晚那身彰显门派的袍服早就在悬崖下被荆棘划得稀碎，如今穿的还是霜极境样式的常服，看上去的确十分可疑。

见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弟子又问：“可否借本命剑一看？”

江晚：……

本命剑，断了。

“那可否报上大名，我等也认识许多衡云峰弟子，或许曾听闻过道友名讳。”

这更是万万说不得，江晚坠崖之前，可还被诬陷过刺杀沈宿寒的，现在想必已经声名狼藉。

这不就穷途末路了嘛。江晚无奈地想。

眼见那问话的弟子已经神色转冷：“既然都答不上来，就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弟子迅速摆阵，云集的长剑都刃指江晚的方向。

[放弃吧。]系统苦口婆心。

江晚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心，还想继续和这群弟子周旋，却喉中涌出一股腥甜，眼见就要脱力朝着地面跪去。

[宿主注意，你的生命值现在下降到70。]

但在他倾身倒下的时候，一只手从旁探出，稳稳地扶住了他。

江晚诧异抬眸，看到一身熟悉的玄衣，赫连祈担忧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尚未回过神来，面前的赫连祈已经探出拇指，抹去他唇边溢出的鲜血。

“怎么伤得这般重？”

开口是沙哑又低沉的陌生声线，叫江晚半晌都没办法把那声音和这张脸联系在一起。

赫连祈的心智成熟，似乎比其他人都要晚上许多，哪怕年及弱冠，也一直是清亮爽快的少年声线。

如今不过分别几日，他的嗓音竟到了变声期，开始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了。

江晚五味杂陈，只简短回答：“不碍事。”

那边的弟子观察着两人交谈，这才放缓神色道：

“原来赫连师兄认识这位道友，那便就是一场误会了，还请两位师兄海涵。”

赫连祈面无表情，在江晚不在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了首席的模样，亦是对着那弟子颔首致意。

“大战当前，各位师兄师弟也是谨慎行事，倒是我们添了麻烦。”

两边又互相客套几句，江晚强撑着等待，因为虚弱和晕眩，不由自主地扯住赫连祈的衣袖，以稳住身形。

赫连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匆匆又应付几句，这才扶着江晚穿过人群，往更远处的沿海沙滩走去。

直到再看不见那群弟子，周遭都空无一人后，江晚才松懈下来，笑道：“多亏了你，阿祈。”

可他一转眸，就直接被身边的人抱了个满怀，赫连祈浑身都在发抖，用尽全力想要和江晚的身躯贴得更紧。

“……你没死。”他带着哭腔道。

江晚抬起手，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我没死，所以这不是回来了嘛。”

“可是你的本命剑——”赫连祈想必哭得十分难看，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师尊也去悬崖下搜寻过，没有发现你的尸首，他以为你被离渊带走了，恨不得荡平霜极境。”

江晚听得心生愧疚，忙问：“师尊现在在哪里？”

赫连祈身形一僵，缓缓松开了他。

“我就知道。”赫连祈别过头去，只露出湿漉漉的侧脸轮廓，“你心里只有师尊。”

江晚叹道：“我只是担心他伤心过度。”

“那你就不担心我伤心过度？”赫连祈又要哭了。

江晚：……好吧，这死孩子还是没变，根本讲不通。

但很快赫连祈就退让一步，松口道：“师尊差一点就杀了离渊，可灭世阵法忽然动荡，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灾祸，他只能返还死黄泉，压制阵法拖延时间。”

江晚的心提了起来：“他在灭世阵法那里？”

要是沈宿寒在场，恐怕不会放任他祭阵，那这个计划就直接泡汤了。

赫连祈摇摇头：“今夜阵法平稳，因此各大仙门都抽出时间，聚首商议如何毁阵，暂时不会守在那处。”

还好。江晚翘翘唇角。

看来他也不是全然倒霉到诸事不顺的境地。

赫连祈一直注视着他，因此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变化，语气更加酸涩：“你是想去见师尊？那我带你过去。”

“不，别告诉他。”江晚忙阻拦道。

如今还只有赫连祈一人知道他回来，要是消息放出去，沈宿寒以及门内误会他的弟子，都要再惹出不少事端。

[宿主注意，你的生命值现在下降到60。]

他可没有时间再多费唇舌了。

思及此处，他拉过赫连祈的手腕：“阿祈，你帮我一个忙。”

“师兄，你尽管说。”赫连祈眨了眨眼睛，湿润的睫毛看上去毛茸茸的，像小狗一般。

这样赤诚信任的模样，反而让江晚有些说不出口来。

他的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对于赫连祈来说，就相当于亲手送江晚上了绝路，那么在江晚死后，他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江晚心生不忍。

但赫连祈看出他的迟疑，反而笑了起来，竟说道：“师兄，尽管利用我吧。”

江晚一怔，抬头讶然地看向他。

赫连祈努力扬起唇角，可怎么也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我已经知道啦，师兄。根本……没有什么情蛊，对不对？”

江晚想起自己在坠崖之前说的话，当即神魂震荡，不敢去看他。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回衡云峰，这才以死来开导赫连祈。只要他死了，赫连祈就会认定情蛊已消，对他的感情自然也会淡去。

可现在，他又不得不回来。

赫连祈笑得又柔又苦：“为了寻你，我们连姻缘虫都用上了。可姻缘虫既没有寻到你，也没有落在我身上，这才让我们相信你已经死去。”

“但既然师兄没有死，若我身上当真有情蛊，理应吸引到姻缘虫才对。”

这简直像一个谶语，阴差阳错，姻缘不会落在他和江晚的身上。

而他对江晚的爱，都出于真心。

那么，他能为了心中所爱做到什么地步呢？

赫连祈眼眶通红，又重复了一遍：“不论师兄想做什么，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接受。”

不料这时异变突生，一道血光从霜极境的方向划破天际而来，漫天煞气几乎把夜幕都染成猩红，这番凶险动静惊得所有仙门都匆匆赶出，朝着血光将至的沙滩望来。

糟了。江晚心中一沉。

与此同时，已经有弟子失声叫道：“那不是江晚师兄吗！”

“他没死？！”

“别叫他师兄，他是叛徒！快去叫师尊！”

赫连祈浑身戒备，警惕地拔剑而出，挡在江晚面前。

他不仅防备的是极速赶来的魔族，还有背后不明真相的同门。

而离渊也转瞬落至沙滩上，他手中还拎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商清雨，在看到江晚之后，鲜红藤蔓从身后探出，径直劈斩向地面，硬生生把江晚和赫连祈分开。

[宿主注意，你的生命值现在下降到40。]

离渊比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愤怒着急：“江晚，你回来！”

江晚原以为在霜极境逃脱，就算和离渊的缘分已尽，没想到他竟执念到这个地步，直接闯入仙门聚地。

乱上加乱，又是一道剑光从悬崖上赶来，沈宿寒面若冰霜，举剑挡在了江晚前方。

“师尊……”江晚喃喃道。

哪怕他声音细微，沈宿寒还是听到他的呼唤，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阿晚，我知晓不是你的错。”

“你若是当真想杀我，以你和我的距离，出手的角度将不会有任何偏移。”

沈宿寒转过头去，鬓发在夜风中轻盈扬起，江晚注意到，那截长发竟如同落了霜，变成了雪色。

“剩下的话，我们回去再说，离渊交给我来对付。”

离渊见到沈宿寒，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厉声喝道：“让开！”

沈宿寒根本不答，抽身便和他刀刃相碰，两人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刀光剑影几乎令天地变色。

好在这恰巧给了江晚余裕的时间。

他不敢耽误，趁乱之中忙对赫连祈喊道：“阿祈，我只求你一件事。”

赫连祈屏住呼吸，渴切地朝江晚伸出手来。

——他能为了心中所爱做到什么地步呢？

赫连祈甚至心中生出点欣喜和期待来，并因为这样的期待而全身颤抖。

他要把自己的整颗心、整条性命，都献出来，只为了达成江晚的任何心愿。

他有些孩子气地翘翘嘴角。

这样一来，他这一生就总算有次完满了。

“阿祈，带我去灭世阵法那里！”

赫连祈闻声加快速度赶至江晚面前。

他看到江晚的手臂都变得透明，正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奔来，明明距离在越来越近，却又感觉他们在交错而远。

但赫连祈不在乎这些。

他眼底有着泪水，却又笑得灿烂，只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心甘情愿地拥抱住自己选定的命运。

我的天，写到这里自己都不忍心了。

这样的故事真的要写7个吗？我开文的时候是什么魔鬼？噫呜呜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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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修仙文的反派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