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盐一点不心虚,走上前把头往林清延肩上一搁,打着哈欠说:“困死了。”
林清延轻拍贺盐的背,双手以环抱着贺盐的姿势打开一把素面的伞,伞撑开后,一手扶着伞,一手牵过她的手缓缓往回走。
她还记得上次贺盐一路都在抱怨自己要晒成鱼干了。
走了几步,贺盐悄悄回头,对着流·浪·女·人扮鬼脸吐舌头,故意放慢语速回敬,无声地说:“我、才、不、去、学、习。”
女人一笑了之,靠着亭子嫌弃地摆手,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对师徒。
人行道上散布着不规则圆圈的树荫,贺盐眯着眼睛,晃悠悠躲进树荫里,连带着林清延笔直的步子也歪七八扭,不庄重起来。
贺盐语气轻松,看似随意开口问:“你跟着我?”
林清延指尖一颤,低垂着眼睛闷声说:“嗯。”
贺盐表情微妙了一瞬,接着嬉皮笑脸调侃道:“我就这么重要“
“重要“
贺盐沉默了,觉得这游戏设计者有点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你知道那家发生了什么吗?”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偏偏贺盐就觉得林清延肯定知道。
林清延说得简洁:“女儿高烧休克致死,变成怨鬼后向家人索命。邻里口供,因为小孩往垃圾桶丢了一个荷包蛋,妈妈把女儿打了。”
“荷包蛋是她丢的?“
“不是,化验得到的结果,上面有男孩的唾液”
贺盐若有所思,问:“那你觉得这件事是谁的错?”
“就参与者,女儿、男儿、妈妈“
贺盐把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路:“还有一个,爸爸不也在吗?不过是隐身在后面。妈妈的区别对待是他一直默许的。看似抽身事外,实际上他才是罪魁祸首吧。”
昭在领域里重现的场景就是证据,妈妈是温柔的,不,是温顺的,不会反抗的。
爸爸的存在感不高,但每个场景都在。在沙发上,在妈妈的话里,在蛋糕旁,他享受着掌控一切的感觉,却又不愿做明面上的坏人。
会对爸爸百依百顺的妈妈,只需要爸爸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暗示,就会为了讨好他做出任何事。
贺盐觉得有些可惜,昭一生的苦难都因男而起,可在领域内,在她的潜意识内做坏人的却还是母亲。
唯一还算庆幸的是,这份死亡他也有份。
林清延看过现场的报告,在杀死妈妈和男儿后,昭的怨气更强了,“爸爸”的尸体直接扭曲成了绳状,拧湿衣服一样,五脏六腑破碎,血浆被挤出身体,全身的骨头没一处完整。
听了贺盐的分析,林清延说:“是我狭隘了”
贺盐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学习使人进步,要勇于尝试新东西,拓展视野,虚心向上,勇攀高峰。”
祝辞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当场暴起,拎起贺盐的衣领一拳头过去,狞笑着说:“呵!都是鬼话,天天在背后阴人,也没见她去勇攀高峰。“
通宵了一晚上,等走到何家大门的时候,贺盐已经趴在林清延背上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
这场景…有点眼熟
何蕴川看着她两,疑惑地说:“教练,你们大早上就出去啊。”
贺盐听见声音,睡眼朦胧地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蕴川”
林清延嗯了一声,说:“去抓鬼了。”
何蕴川投以佩服的眼神,心想不愧是林教练的学生,下午跑步偷懒原来是为了晚上抓鬼。
可惜贺盐已经睡着了,不然一定会厚脸皮应下这份赞美,说不定还会缠着何蕴川让她多夸两句。
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口干舌燥,精神上倒是爽利,贺盐拖着酸涩沉重的双腿,从床上爬起来摸到厨房去喝水。
路过院子时,林清延正与何肆野对坐下棋,见贺盐来了,出声道:“收拾一下,待会去协会。”
贺盐僵着两条腿,缓缓转过头来,脸色苍白,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问:“又走路去?”
林清延顿了一下,开口说:“…开车”
何肆野捻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清延,你不会,不会吧,那么远的路你带着人小孩走过来的。”
“小友,过来喝茶”
贺盐坐了过去,见何肆野左手把一精致的小茶杯翻转过来,右手同时拿起青绿色的玉壶沏茶,姿态说不出的矜贵从容,细线般的水流缓缓注入茶杯,茶香四溢。
何肆野问:“这次会议还是刘步眠主持?”
林清延点点头:“是。”
何肆野叹了口气:“步眠、不眠,当初我们几个就笑她这名字不成,听着就累,倒是一语成谶了。她这家主当得也累。你们今天去讨论,还是刘定安那事?”
林清延:“是”
何肆野把黑白棋子一粒粒放回棋篓,感叹着说:“我也五十好几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也没那精力管了。凡事总会有个结果,且去吧。”
*
协会是没有停车场的,从车上下来,还得走上十几分钟的路。
贺盐关上车门,看见旁边满满当当都是车,虽然不认识车标,凭着多年的直觉,她觉得价格不菲,车身简洁优雅,在阳光下闪着低调又奢华的光晕。
看来协会还挺富裕的
贺盐沉思:“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收藏棺材的爱好。”
火葬的棺材生意抢不来,没有哪条规定说过不能收藏吧!
一辆车停在贺盐旁边,右车门开启,刘念潭从车上下来,四目相对。
她见着贺盐先是一怔,正在下车的林清延这才恍然大悟,礼貌地朝贺盐打招呼:“早上好。”
“早”,贺盐没骨头似的靠在车上,抬起手懒懒地说。
“清延的学生?念潭你认识啊”,一人戴着墨镜从车的左边绕过来,声音听上去有些虚。
贺盐的第一感觉就是清瘦,抚着墨镜的手指细长,却不是好看的那种,皮包骨似的。
等她摘了墨镜挂在衣领上,贺盐才看清她的面貌,眼睛上挂着两个厚厚的黑眼圈,唇色很浅,看着病怏怏的。
刘念潭点头说:“嗯,槐山的时候我们一起做过任务。”
林清延走过来,对她拱手行礼道:“会长。”
贺盐心想:“她就是刘步眠,刘念潭和她长得很像,那…”
刘步眠捂着帕子不住咳嗽,脸色更苍白了:“既然你学生也来了,就让念潭带着她去转一圈,时间不早,我两先去开会吧。”
见林清延看过来,贺盐挽住刘念潭的手,一脸乖巧:“我两慢慢走过去,刚好这儿我还没逛过。”
察觉到刘念潭身体的僵硬,贺盐松手,双手合十wink wink:“你要是不喜欢肢体接触,下次我不做就是了,你可别生气。” 生气了向导就没有了
刘念潭抿了抿嘴巴:“不是,算了,我带你去看看吧,你有来过协会吗?”
贺盐东张西望,手上没也停,去霍霍花草了:“来过一次,也没仔细看。”
走到协会大门处,刘念潭看着牌匾介绍说:“本来是想取‘异常保护协会’的,政府不批,说怕吓着普通人,就只好改名叫‘自然保护协会’了。”
贺盐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把玩着一朵黄花,吐槽道:“听着像动物保护协会”
刘念潭正经地点点头,也没生气,继续说道:“协会的文化是‘尘归尘,土归土’,意思是说不管鬼与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死了就一笔勾销,活人的事和死人无关。”
再往里走就是一座高台,还没靠近就感觉到一股煞气,上次没仔细看,这次贺盐看见高台青砖上还残留着血印。
刘念潭神色复杂:“这是今昔台,用处是断恩怨的,很久以前的规矩,现在废了。”
贺盐踮着脚张望,问:“怎么个断恩怨?”
“以前这里叫生死场,台上生死不论。挑战方下告知书,应战方只能接受。挑战方若是死在台上,就死了,若是活着,会被全协会追杀。”
贺盐挑眉,一种乐子人的直觉让她开口问:“为什么这规矩废除了?”
刘念潭苦笑道:“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在这杀了六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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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副本·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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