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宁往前倾了倾脑袋，到谢敛川脑袋前才堪堪停。

一双狐狸眼眯着，试图一寸一寸地扫过他的脸，来确认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半晌，谢敛川看到少女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

而后，她点头，乖乖地叫了声：“哥哥好。”

谢敛川不自在地咳了咳，匆忙地把视线转向睡死在桌子上的周启辉，就他兴致最大，喝得最多，现在也睡得最死。

他烦躁地在心里啧了声，又转过头，对着一脸迷茫又异常乖巧的江以宁说：“等下跟在我身后。”

江以宁点头：“好的，哥哥。”

谢敛川把周启辉扶起来，揽在肩上，顺便叫江以宁站起来，跟上他，一起回去。

走了没三步，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沉响——有人摔了。

江以宁双手撑地，双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地叠着。

谢敛川把周启辉丢在旁边的桌子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以宁身边。

他蹲下身子，修长五指并成宽大的手掌，向她伸出手：“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江以宁微微动了动身子，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期间，头不小心撞到谢敛川。

她缓缓抬头，泛着水雾的眼睛眨了眨，看上去迷离呆愣。

过了十秒，她才反应过来，诚恳地给他道歉：“对不起，哥哥。”

又怕他真的生气，不理人，江以宁乖乖地把两只手都摊开在他面前：“哥哥，你打我吧。”

谢敛川定神一看，少女娇嫩白皙的手上沾了灰，右手手掌处还擦破了皮。

见人很久都没有回应，江以宁继续说：“我撞了哥哥，哥哥你要是痛就打回来吧。”

他都快被江以宁醉酒前后的不同反应气笑了。

要是没喝醉，早在撞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内涵他为什么不长眼，偏偏要往她头上撞，那里轮得到现在这样——

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诚恳地看着他，伸着手又乖又软地让他打回去，人也……

谢敛川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伸手把江以宁的两只手都拉到他面前。

被拉住手的那一刻，江以宁视死如归地闭上眼，隐约间，还听到了一声低沉的浅笑。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反而是一阵又一阵细细密密的轻柔抚摸。

江以宁身子一颤，痒到后缩了两下，过会儿，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到谢敛川动作轻柔地为她擦去手上的灰尘。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哥哥非但不打她，还要给她擦手。江以宁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才说了句：“谢谢哥哥。”

“嗯，不用谢。”

“哦。”

“帅哥，我刚以为那是美女的家人，就没过去，实在不好意思啊。”

老板手里拿着碘伏、棉签和湿纸巾，不好意思地向他们道歉，“我这有碘伏可以消毒，帅哥先用这个给美女擦擦手吧。”

谢敛川冷着脸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拿着湿纸巾，往少女白皙的手上擦去，擦完后，拿起棉签，往碘伏瓶子里上下捅了好几个来回。

临到棉签快沾到右手破皮处。

他顿了顿，抬眉，看着她的眼睛：“痛就和哥哥说。”

“好。”

涂药的过程中，谢敛川能明显感觉到她是在忍着的。

少女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指尖也在回握，他收着力，小心翼翼地蹭过她的破皮处。但总有意外，最后一下收尾时，谢敛川力道没控制住，直接从肉上刮过。

江以宁痛得条件反射地往后缩，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雾似的，眼泪汪汪地说：“好痛。”

“对不起，”他顿了顿，似乎在想补救办法，“我给你吹吹。”

“好。”

一道风吹过手掌，江以宁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立马有什么效果，但看在他那么认真专心的份上。

她还是点点头，说：“好了。”

谢敛川把手松开，又看她迷蒙的样子，问：“能自己走吗？”

怕她又硬逞强，谢敛川又加了句：“说实话。”

果然，少女摇头：“不能。”

“行，你先在这坐着。”谢敛川把她扶起来，放到椅子上，又改口道，“你先在桌子上趴会。”

她乖乖应着：“嗯。”

钞能力是万能的。

不过片刻，谢敛川就已经找好了代驾，还找了个健壮的女性专门来背她下山。

少女看着眼前的人直摇头，她对着谢敛川说：“不要，我不认识她。”

言语之间，还挺委屈，像是他做了件挺对不起她的事似的。

谢敛川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她：“那你要谁？”

“我要哥哥。”

“……”

最终还是谢敛川把她背下去的，答应给的酬劳也照旧给了，还另外找了个人把周启辉弄下去。

江以宁晕乎乎地从谢敛川的背上下来，撑着他的手借力，在地面踩实。

代驾拖着周启辉放到后排座椅，又给他系上安全带。

正要在他系完安全带，准备从车后绕过去，接醉酒的江以宁时，就听到她说：“哥哥，我不要坐这个车。”

代驾脚步一顿：“……”

“……”谢敛川迟疑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为什么？”

江以宁的表情严肃认真，似在说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因为这个车的主人太讨厌了。”

“他脾气臭，爱怼人，自以为是，瞧不起人，不分是非青红皂白，他真的超级坏。”她毫不留情，一条一条地数落他，“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哥哥，你见到他也一定会非常讨厌他的。”

“我要是不讨厌怎么办。”

谢敛川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本就醉酒的江以宁头更晕了。

要是哥哥不讨厌他怎么办。

不讨厌……

不讨厌……

她晃了晃脑袋，霸道的说：“不行，你也要讨厌他。”

谢敛川哼笑一声，最终顺了她的意：“好，讨厌他。”

他又问：“真的不想坐。”

江以宁重重点头：“不想，他可坏了。”

“好，不坐了。”

代驾惊得长大了嘴，差点以为这单生意要黄了，就见谢敛川从兜里掏出一串车钥匙往他那一扔，淡淡的说了目的地和要求，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带着女孩去打车了。

·

谢敛川忽然发现，一向和他不对付的江以宁有乖宝宝的一面。

上了车，就规规矩矩地坐在后座，两只手交叠放在腿上，就是眼睛一直盯着前排靠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往后靠。”他提醒道。

江以宁缓缓回头，眼中一片水光潋滟。

谢敛川干脆拉着她的胳膊，往后带：“不用坐那么直，靠着后背，像哥哥一样。”

江以宁定神，见他慵懒地靠着车座，才慢慢放松了身子，靠着座椅后背上。

一路无话，只剩下车子行进的声音。

司机开着车，往一条泥石路上走：“这条路是回去最快的小路了，只不过有点颠，你们小心点啊。”

谢敛川抓着江以宁的胳膊：“别怕，哥哥在这。”

江以宁嗯了声。

过了那段路，司机开始和他们套近乎：“这里到榆阳巷也就只要二十来分钟了。帅哥，这你妹妹？”

谢敛川摇头：“不是。”

“你们都长得怪好看的，我以为一个妈生的呢。”

他点了根烟，干脆直接在车内吸了起来，一口下去，飘渺的灵魂失重感感染大脑，让他自顾自说起了荤话。

“那就是你女朋友，长这么好看，和你也挺搭。不过，我说，男人的魅力，仅仅只靠一个女人是看不出来的，还是要看他玩过多少女人，想当初一天至少有十个女的往我身上贴——”

谢敛川越听，眉毛拧得越紧，脸黑得都快沉下去了。

在他想开口打断他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不坐了，下车。”

“小姑娘，不行的，都——”司机急得被烟灰烫了下手。

江以宁表现得很急切：“我要吐了！”

出租车疾驰而去。

谢敛川看着远去的出租车，脸上毫无波澜，倒还悠闲地蹲下来，给江以宁顺背。

他还边摸边说：“哥哥去给你买瓶水。”

一只腻如白瓷的手及时拉住他。

她转过头，身上没有半丝狼狈，倒是眯着眼睛，笑得一点也不精明，反倒天真憨厚：“哥哥，别去。我骗他的。”

谢敛川：“……”

他想不通，这人都醉了，怎么还会骗人。

难道是刻在肌肉和DNA里的记忆吗？

“吸烟好臭，我不喜欢烟味，哥哥肯定也不喜欢。”

少女声音慢哼哼的，就像在撒娇：“而且哥哥也不喜欢他，我在哥哥身边，能感觉到哥哥讨厌他的。”

那一瞬间，谢敛川觉得她的感知力真的很敏锐，也难怪周启辉差点能被她骗到裤衩子都不剩。

谢敛川没接着她的话继续说，只问：“还能走吗？”

她摇头，诚实回答：“走不了。”

少年环顾四周，这一片根本没车停。

他想了想司机说的二十分钟，认命地蹲下身子，想了想说：“上来。”

少女体重很轻，背在背上和没背没什么两样。

身后青柠香争先恐后地侵占鼻腔，江以宁贴在少年宽大的背上，一双细弱的瓷手穿过他的脖子，垂在胸前。

“哥哥，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江以宁猝不及防地出声，让谢敛川脚步一顿，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反应过来。

“哥哥怎么停下来了。”她不解地问。

谢敛川滚了滚喉结，不知道说什么：“……累了，休息一下。”

“那我要下去。”她挣扎着，腿踹在。

他按住了她不停扑腾的腿：“不用。”

看着她没心机地趴在自己背上，谢敛川心里有了别样的心思。

“江以宁。”他叫她。

被点名的人猝然抬起头，就像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

“怎么了，哥哥。”

少女的声音就在耳侧，听起来痒痒的。

谢敛川起了逗弄她的念头：“不谢谢哥哥吗？”

“哦，”她又把头埋了回去，“谢谢哥哥。”

“错了。”谢敛川指出错误，纠正她，“是谢谢谢哥哥。”

江以宁老实地重复了他的话，说完，才问出口：“为什么是谢谢谢哥哥，不是谢谢哥哥。”

“因为你哥哥姓谢。”谢敛川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

“哦，”她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又重复了一遍，“那谢谢谢哥哥。”

谢敛川无声地勾了勾唇，心情好到连

“我给谢哥哥唱首歌。”

她自顾自地唱，根本不管谢敛川是不是真想听。

“橘黄色的日落吞没在海平线

夜色慢慢摊开 露出星光点点

我听着耳机中jay的音乐

从等你下课到手写的从前”

歌声被一声“哎呦”打断。

江以宁抱怨的说了句：“好膈。”

温热吐息悉数喷在谢敛川耳边、脖颈处。

谢敛川身子一僵。

他还没来得及侧头，江以宁的手就握住他的耳朵，目无章法地顺着耳垂、耳廓，一路摸到耳骨环。

她像是好奇宝宝似的，旁若无人地对着他的耳朵上下其手，不断作乱。

脖颈上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整只右耳接连不断的细细密密的痒，逐渐渗透身心。

谢敛川指尖轻颤，就连平日里稳得不能再稳的气息都变得有些急促。

“好神奇，吹一下就能变红。”

江以宁像找到一个特别好玩的玩具，对着他的右耳轻吹了口气，像玩不够似的，又转头朝他的左耳又吹了口气。

丝毫不管，此刻背着她的谢敛川的死活。

“江以宁，停下。”

谢敛川咬着牙，哑着嗓子喊她。

“不要，谢哥哥，再给我玩一会儿。”

……

黑夜里，亮着灯的两层小楼房越来越近。

江以宁趴在他的背上，才睡没多久。

夜风掀起。

少女的发丝有一半被吹他的身上，说不上来的痒。

他滚了滚喉结，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喜欢哥哥吗？”

低沉的声音散在夜风里。

他刚问完，就有些后悔。

直到，

他感受到少女拖着倦音的气息擦过他脖颈——

江以宁趴在他背上低声喃喃：

“喜欢……”

“喜欢谢哥哥……”

·

翌日清晨。

少女从房间起床，掀开纱帘，屋外的荷花在风里微微摇曳。

她熟练地收拾，早起收拾，准备开启今天一天的导游工作。

只是一下楼，就见到两个来打秋风的人。

她把嫌弃疑惑的表情稍微收敛了点。

周启辉没睡醒还在打着哈欠，像没睡醒，就强硬从床上叫起来的。

他有气无力地说：“江老板早上好。”

江以宁点了个头。

谢敛川倒是精神熠熠：“早上好。”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江以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垮着嘴角，朝他点了个头。

终于，在谢敛川今早不知道多少次看她之后，江以宁终于发出了今天的灵魂第一问——

“大少爷，您今天怎么老看我？”

“我脸上有钱啊？”

谢敛川：老婆怎么喝酒断片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TVT但她醉了好可爱啊啊啊啊要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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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章是周四就写好了的，但一直觉得写得不好，怕辜负宝贝们的期望就没敢发。

后来基友安慰我又劝了我快两天，我又挣扎了一下午，想了想写都写了，还是发出来吧。

只是希望能有人喜欢呜呜呜（掩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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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黄色的日落 吞没在海平线 夜色慢慢摊开 露出星光点点 我听着耳机中jay的音乐 从等你下课 到手写的从前”——引自歌曲《小城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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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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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再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