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

江以宁手都搭在后座门把手上了。

突然想起周启辉下午和她说，谢敛川特别怕黑，怕到睡觉都要开一整晚的灯睡，有段时间甚至出现长期性失眠，最后还是去医院接受治疗情况才有所好转。

她就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谢敛川开了车门，准备上车。

江以宁就抱着狗零食包装袋，垂着头走了过来。

走的这几步路，江以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怎么能让从小就怕黑的大少爷大晚上送她回家再大晚上独自一人开车回去呢，这不把人往死路上逼嘛。

她身为新时代四好青年能做出这种把人往死路上逼的缺德事？

绝对不能。

江以宁抬头，对着面前冷峻的少年开口：“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用你送我了。”

谢敛川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皱眉问她：“为什么？”

江以宁伸手指了指天，提醒道：“天黑了。”

谢敛川抬头。

如她所言，天幕四合，暮色渐已黑沉。

收回视线，他垂眼，浅浅的嗯了声：“我知道，所以才更要送你回家。”

知道你还送我回家，真不要命了？

江以宁腹诽，仔细瞧着那张沉静、淡然又理所应当的脸，不像作伪。

“对了。”谢敛川说，“你坐副驾驶。”

江以宁全部思绪在“怕黑还送她回去他到底有几条命”以及“周启辉那会儿功夫到底编了多少假料说给她听”上，没多余心神关注外界的事情。

直到一声慵懒的“上车”拉回她全部心神。

谢敛川站着车旁，手拉着副驾车门。

他歪头看着江以宁，轻扬凌厉的剑眉，嘴角挂着一抹痞笑，缓缓用低沉的嗓音叫她：“江老板。”

在剧烈的浓颜冲击下，江以宁鬼使神差地点头，走了过去。

直到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她还有些恍惚。

怎么就。

真答应他，上了他的车呢？

江以宁追悔莫及。

那一刻真是田溪附了身，只顾着看美人，美色误人，一定是美色误人。

江以宁余光瞥向正系安全带的谢敛川，随着系带而移动，勾勒出T恤下紧实手臂肌肉线条。

眉眼在暖光灯的照耀下愈显深邃，鼻梁高挺如山峰，分割光影，五官愈加立体凌厉，像座完美的古希腊雕塑。

谢敛川自然知道有道视线在盯着他。

密闭空间里，仅有他们两人，除开他，就只有她。

暗处，少年薄唇扬起一个很浅的幅度，不凑近看，根本察觉不到。

卡扣咔哒一声唤回了江以宁的神智。

她连忙挪回视线，挺直脊背，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手也本能抱紧了怀里的宠物零食包装袋。

谢敛川故作不知，修长手指点开中控台，问她：“听歌吗？”

江以宁想了想，按照他俩的个性，回去路上应该不会说一句话。虽然回去路并不长，但为免尴尬，还是听歌比较好。

她点头，言简意赅：“听。”

很快，一首舒缓的歌就在车内响了起来。

前奏极短，仅有几秒，一道像是从收音机里发出来的低缓女声紧跟着响起。

等歌词进到那句“Yelling out our conversations（大声说出彼此的心声）”

谢敛川左手抵着额头，倚着车窗，佯装不在意，随口提起：“上车前在想什么，叫你你才应。”

“没什么。”

“哦。”

话题戛然而止，车内只剩下男声和女声的合唱。

前方视野被大G车灯照得通亮，车子一路平稳地在路上行驶。

她江以宁终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不是怕黑吗？”

谢敛川淡然反问：“你看我像吗？”

江以宁眼神扫过谢敛川。

少年单手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看起来既轻松又有把握，甚至让人怀疑，他不仅能一心二用，甚至能一心三用，边开车边干点别的。

的确不像是怕黑的人。

“我要是怕黑，从古寨那晚，送你回来的是鬼吗？”

“……”

江以宁早忘了这茬，现在想起来，周启辉下午那些话不仅漏洞百出还离奇至极。

因此，江以宁半点不犹豫把这个造假料的罪魁祸首──周启辉说了出去。

谢敛川搭在键盘上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初：“他还说了什么。”

江以宁从周启辉一堆充满中二少年狂想、狂炸炫酷吊炸天的话中提炼出重点。

“他说你天资聪颖，根骨奇佳。一岁开口说话，三岁出口成章，五岁能文能武，八岁吊打十八罗汉，哦，不，是十三壮汉，九岁英雄救人负伤，退隐江湖。”

标准的美强惨悲剧英雄，只可惜，英雄九岁，未成年。

江以宁在心里默默补充。

谢敛川听完难得沉默。

“就说到这，然后你就来了。”

江以宁回顾周启辉唾沫横飞、异常兴奋地讲解谢敛川从十三壮汉手下救出他的故事。

她总感觉周启辉有生之年不是写本他的传记——《谢敛川传》，就是写本以他为主角的英雄史诗小说，让他的英雄事迹永久流传，驰名海内外。

她这样想，就直接说了出来。

听完江以宁一番论断，谢敛川咬紧后槽牙，眼角都有些微微抽搐，他伸手揉向眼尾，又捻了捻眉心。

“所以你真有那些经历吗？”

江以宁其实也有点好奇，周启辉说得神乎奇迹，夸张程度堪比奇幻小说，真情实感比肩追星现场，勾得她的好奇心也上来了。

谢敛川松手，深吸口气，平静心灵：“没那么夸张。”

十字路口红灯，前头零星停了几辆车，他踩了刹车，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思忖再三，谢敛川决定和她解释，侧头过去，只见她安静坐在副驾。

少女侧脸轮廓被几缕发丝遮住，红色灯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勾勒描摹出极其优越的侧脸，又平添了几分欲气。偏偏人坐得很规矩，认真地抱着怀里的狗粮，看上去乖得不能再乖。

谢敛川喉结上下滚动，大拇指轻轻摩挲方向盘。声音沙哑但清晰：“有想知道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他看着车窗上两人的倒影，低沉的嗓音在密闭空间缓缓响起，好似贴在人耳处附言：“你想知道，我全部都告诉你。”

十字路口的红灯即将变绿。

在他说完后，她没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说：“绿灯亮了。”

-

车开进榆阳巷，大部分街坊邻居已经吃完饭，从每家每户门口经过，能听见电视机响声，交谈声。

到家时，前坪已经停了台外壳发黄的银白色面包车。

谢敛川打着方向盘，准备利用另一半地方掉头，刚转向，中控台的音乐就被一阵嘟嘟声切断，他垂眸看向屏幕，显示周启辉来电。

江以宁先他一步说：“你接电话吧，我先下去。”

谢敛川解开车门锁，三秒后，江以宁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临走前，飞快地丢了句“谢谢”。

没等他说句再见就走。

还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他发出无声嗤笑。

如若不是车里尚且残存一丝淡淡青柠香，他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来她家一趟。

电话嘟嘟声响声依旧，冷静会儿后，他接起电话。

陡然间，一阵混杂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登时，车里终于又有了点人气。

“谢爷，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差点以为你不回来，丢下我一个人跑江老板家吃饭去了。”

周启辉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上菜声，催菜声，吹牛声……混成一团。

他的声音也就比平时高了几个度。

谢敛川边听边把声音调低，说：“刚送她到家。”

“哦哦，那行，谢爷你快点过来，菜快上齐了——”

一道高昂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暂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炒黄牛肉好了啊。”

“——谢谢，这下真的全上齐了，”又是一阵叮啷作响的磕碰声，周启辉摆好菜碗，“风里雨里，老爹柴火饭等你。谢爷，速来！”

他身子靠着皮质座椅，声音淡淡的：“嗯。”

挂完电话，车头还没转到底，视野里就出现江以宁的身影。

江以宁踌躇站着车门前，咬着下唇，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伸手去敲他的车窗。

手还没来得及和窗户有亲密接触，车窗就降了下来。

窗内，那双恹恹的丹凤眼视线划过滞在空中的手，茫然窘迫的狐狸眼，再到……浅红咬痕的唇。

顿了两秒，他很快挪开视线，定在江以宁的准备敲窗的右手上。

江以宁把手藏到身后，往后退一步：“我奶奶叫你一起吃晚饭。”

谢敛川应声颔首，却依旧坐在车上，没有表现出任何要下车的意思。

这大少爷到底在磨蹭什么。

江以宁为自己滥发善心的行为感到唾弃，早知道他是这幅脸色，她就不自作主张叫他来家里吃饭了。

江以宁决定再试一次：“你吃不吃，不吃我就走了，我真走了。”

谢敛川偏头，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交汇。

江以宁迎着视线，瞪了回去，结果她就看见谢敛川眨了两下眼睛，半垂丹凤眼，缓缓开口：“我刚才腿麻。”

“……”

江以宁沉默了会儿，秉承人道主义精神问他：“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他伸腿，从车上轻松垮下来，站着她面前，江以宁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听见他说：“好了。”

江以宁：“…………”

-

江以宁家晚饭吃得比较晚。

宋惠英经营旅行社，每天员工下班，她还要在店里再忙活一阵，虽然偶尔有例外，但大多数时间，到家时都已是天黑。因此，晚饭时间基本也是往后推。

来客突然，江奶奶临时加了个辣椒炒蛋，特意往里面多打了几个鸡蛋。

宋惠英拿了一套碗筷从厨房出来，碗叠摞在电饭锅旁三只饭碗上，筷子则端正摆在饭桌上。

江以宁揭开电饭锅的锅盖，软糯香甜的米香味从锅里冲出来。

江以宁拿起饭勺开始盛饭，很快盛满了一碗，她照例放到桌上，准备全盛好了，再一块全端过去。

没等她谢敛川就已经伸手，端起饭碗，放在筷子旁。

她暗暗在心里想，很上道啊。

盛饭没费多少功夫，很快，饭桌上的饭菜齐了，只差一个辣椒炒蛋就能开饭。

手机不断震动，谢敛川单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还没解锁，屏幕就有亮了。

一点进去，全是周启辉发来的消息──

【宇宙第一帅：谢爷】

【宇宙第一帅：什么时候到】

【宇宙第一帅：今天走了快一下午】

【宇宙第一帅：我都快要饿死了】

【宇宙第一帅：老实说上第一个菜我就已经流口水了】

【宇宙第一帅：你要是在我身边估计能听见我肚子叫】

【宇宙第一帅：谢爷你真的不能从天而降救我于饥饿之中吗[大哭]】

【宇宙第一帅：[哭泣].gif】

谢敛川飞快扫过屏幕上冗长的信息，抬眼见，余光瞄到冒着热气的饭菜。

他伸手敲了两条冷酷又言简意赅消息过去。

【。：不能】

【。：你先吃】

【宇宙第一帅：[心碎]】

【宇宙第一帅：今夜我们不再是朋友[心碎]】

……

吃完饭，谢敛川又在他们家坐了会儿才走。

思虑再三，江以宁还是去敲了他的车窗门。

这次动作干脆利落，车窗很快就降了下来。

江以宁笑意明艳：“我突然有句话想对你说。”

他瞥了眼一反常态的江以宁，试探性问道：“想和我表白。”

“大少爷，你想多了。”

江以宁眼睛骨碌转了一圈，改口：“我是来安慰被迫归隐的九岁儿童英雄的。”

刚接受自己被周启辉设定成儿童英雄的谢敛川心梗了一下。

“人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沉湎过去，还有，随意和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不管是那些装逼的还是卖惨的，都没必要。

“过去只是你途经的路牌，能通过它知道你去过哪里，但不决定你最终到达哪里。”所以，忘记过去，一直往前走吧。

以为找到同类江老板劝谢大少爷：嗯啊哈哼？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啊？

Yelling out our conversations（大声说出彼此的心声）——《shade of 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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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现在应该是前天了）有宝说折折短小！！！

折折怒而开了一个六千码字锁定房间！！！只能码不能出

结果！！！！

锁了我整整两天没出来，出来修文，字数越减越少，心痛到我无以复加TVT

我承认，我短小TVT我痛哭流涕TV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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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再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