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面人物

暴雨滂沱。

夜浓得像粘稠的墨汁,柳锋明踏过水坑,温热的泥水将裤腿浸透,他听到警笛、枪声与尖叫,什么人在喊他的名字。

“LIU!”“LIU!”“LIU!”

强光手电灼得他视野骤亮,短暂地暴盲中,有什么东西洞穿了身体。肾上腺素掩盖疼痛,但惯性和失血让他骤然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他摔进雨里,盛夏高温里半发酵的土壤顺着雨水灌进他口中,或许那是动植物尸骸腐烂的味道,腥咸苦涩酸。

他想该继续跑,他拼尽全力动动手指,但过度吸水的衣服重如千斤,他终究被压在一片黑暗里。

A国的雨实在太大了。

在这样的暴雨天里,S市与A国联合攻破特大犯罪团伙,共抓捕引渡嫌疑人过千,七名主犯尽数落网,堪称近年来规模最大,成果最为突出的一次行动。

在此次行动中,三名刑警不幸牺牲。

农历八月十五,阖家团圆。

胜利的喜讯一路从遥远的西南传到长江边上的X市,只在系统内部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振奋与雀跃。法定节假日的第一天,市民放假,公安加班,用来欢呼的空闲并不太多。

只有一位老警察在走出市局大门之后,默默擦了擦眼角。

他不知道自己是哭了还是笑了,只摸到一点湿。

*

四年后。

X市南北狭长,中间被长江横贯,一劈两半。江北是高楼林立的新开发区,江南则是年代感与烟火味并存的老城区。一江之隔,两个世界。

冬日常见的阴雨天里,江面上起着薄雾,湿乎乎的冷。

梁煜衡站在早市的包子铺前紧了紧围巾。老城区爱堵车,他家住的离市局很近,索性每天步行去上班,顺带拎一份早点。

蒸屉掀开,热腾腾带着面点香味的水汽迎面扑在梁煜衡脸上,眨眼的间隙里,他偏巧就隔着袅袅白汽看见对面铺子上,一个男人伸向鱼摊老板腰包的手。

警队体检5.0的视力,名不虚传。

“站住!”

顾不上早上到底吃香菇包还是奶黄包,梁煜衡甩开两条长腿,拔足狂奔——狂奔不了一点。

市场上人太多。

早上七点,赶集买菜主力军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讨价还价倒是中气十足,轮到要给警察让路就显出腿脚不灵便。

梁煜衡眼见那人逃跑之前已经得了手,一步跨过鱼贩的摊子,没留意踢飞两只螃蟹。

他在摊子和摊子中间硬挤,那小偷也无非是在人群里乱撞。梁煜衡只怕人员复杂容易出现意外,一路追着他往巷子里赶。

小偷从菜市场直冲过街,路灯已经红了,梁煜衡不管不顾追上去,贴着一众鸣笛与刹车声过了马路。

对面那人走投无路,掉过头来反向他冲过来。

寒光一闪。

匕首被踢飞,梁煜衡把人扑倒在水坑里,摸到他挣扎中的双手反剪起来,牢牢将人潜钳制在地面上:“怎么,还带着家伙呢,偷不成是要抢啊,抢劫判几年你知道吗?”

被偷了钱包的鱼摊老板跟过来,手足无措、不敢上前。

梁煜衡远远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这会儿腾不出手拿警官证,钱肯定还给您,但是得麻烦您一会儿也跟着去局里做个笔录。”

又从围观群众中挑了一个看起来胆子挺大的年轻男人,冲他吹了声口哨:“嘿哥们,站远点,别光忙着拍照了,劳驾帮忙打个110加区号,就说市局的梁煜衡抓了个扒手,叫他们带几个人来。”

被点名的小伙手忙脚乱报警,还不忘在忙音的片刻中打量眼前的男人。

见这位梁警官三十岁上下,五官深邃,肩背宽厚。因身体正在发力,隔着衣服亦能隐约看见肌肉紧绷的轮廓弧度。

帅倒是真的很帅。

但是为什么时尚牛仔夹克要搭配哈利波特格兰芬多同款红格子围巾呢?

*

早上八点,市局上班。

“你说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你现在是支队的副队长,你能不能起一点好的带头作用。”周云升嗓门没压住,声音回荡在走廊里。路过的人怕触了他的霉头,远远地躲着。

梁煜衡边往前走,边心平气和地承受火力:“您说我碰见了还能不管吗?我这是保卫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

周云升越看他这样越来气:“要管你不知道打电话叫人?那一片儿全是监控,他跑得了吗!用得着你在这儿单枪匹马赤手空拳逞英雄,他有刀你没看见吗,捅着你怎么办!”

“哎呦师父——”梁煜衡有恃无恐,一手去推支队研判中心的玻璃门,顺带回头糊弄他:“你看我这不是毫发无损,就我这业务能力您还不放心?”

忽然有一道声线平平插进来,锐利地有棱有角:“所以在你看来,在闹市区贸然追击情况不明的犯罪分子,这件事从头到尾你的处理没有任何问题吗?”

正在卖乖的梁煜衡打了个激灵,猛然回头。

市局理论上禁烟,研判中心例外——这个属于历史遗留问题,非常完美地延续至今。

现今一如既往烟雾缭绕,重得有点辣眼睛。梁煜衡隔着烟看过去,柳锋明正把半截烟头摁灭在无糖可乐易拉罐里,抱臂坐在办公桌后面,冷着脸与他对视。

梁煜衡转到一半的身体卡了一拍,险些扭到腰。

柳锋明此人,就像是小品里形容的那种,在传统抗日作品里永远演游击队队长而绝对不会演汉奸的,浓眉大眼清秀文雅长得就不会叛变革命的样子。

简而言之,像正面人物。

梁煜衡给他一问,莫名就矮了三分气焰。借口走到窗边上开窗,背对着他支吾了两句:“那什么……也确实是有我……考虑欠妥的地方。”

周云升立刻帮腔:“你知道就好,你追人还踢飞人家摊主两只螃蟹呢?”

梁煜衡惊讶:“那钱包里不会连两只螃蟹的钱都没有吧?”

“有,有三万块钱呢。人家老板的意思是,那两只不算,要额外再送你十只,凑个十全十美。”周云升没好气道,“我帮你回了,吃什么螃蟹,写检查吧!”

他说话时,梁煜衡注意力却全在一旁的柳锋明身上,见对方不错眼地盯着电脑屏幕,顿时失去了跟周云升辩驳的闲情,拍开稿纸铺在桌子上:“写,三千字够不够?”

周云升懒得理他:“你长点记性吧。”

转头对柳锋明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笑脸:“小柳你多批评他,也别老是熬夜,注意身体。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见李局,他说你一会儿有空去他办公室一趟。”

柳锋明冲他微微点头:“知道了,周队。”

他一走,梁煜衡便把稿纸推开,侧过身打量柳锋明。

市局昨夜接了一桩儿童拐卖的案子,柳锋明昨天夜里一个人对着监控盯到深夜,到底找到蛛丝马迹。

梁煜衡为把人在出省之前截住,带着支队的侦查员忙活到清晨才回X市。本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柳锋明坐在办公室,看样子起码坐了有一会儿了。

一整夜没能睡好,柳锋明眼底下落着青,面前那个把可乐罐剪开混充的烟灰缸里落了半缸烟头。刚开了窗户,冷风一吹,他拢起披在肩膀上的外衣。

苍白、瘦削、疲惫。

和梁煜衡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猛然重合,往他心上撞了一下。

撞得他一愣,起身把刚推开的窗子又关上。

市局的建筑年头很老,支队办公室的窗户轨道发涩,一用力就冒出尖锐的摩擦声。

柳锋明的背影在响声中微不可见地一抖。

梁煜衡看在眼中,想问点什么又给强咽回去,只问:“昨晚没回去?”

柳锋明没有回头,仍盯着屏幕沉默。或许是对着电脑的时间太长,他眼前的字迹开始浮动,重叠,两行汇成一行。

没等到回答的梁煜衡伸出手想拍一下他的肩头,悬在半空又停住,轻咳一声:“你昨晚回去了吗?”

柳锋明如梦方醒,用力揉着眼睛回头:“去值班室睡了一会。”不等梁煜衡接话,又说:“你现在应该在写检查。”

他这话语气很硬,然而揉得通红的双眼里含了水汽,望过来时竟带了几分朦朦胧胧的柔和。

梁煜衡手本悬在半空,柳锋明冷不丁一回头,他指尖戳在对方颧骨上:“那你——”

柳锋明猛往后撤一步:“我要去李局办公室。

这一下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印子,不等梁煜衡定睛看清楚,柳锋明抬腿便走。房门咔哒一声扣上,梁煜衡被和二手烟关在一起。

顺便隔住一句:“你吃早饭了吗?”

梁煜衡低头轻捻指尖,一点温度,若有似无。

*

柳锋明敲响局长办公室的房门:“李局,您找我?”

和市局所有的领导一样,李局长对柳锋明的态度里带着一种对高材生特有的客气:“小柳来了,坐会儿,喝茶还是喝咖啡?”

柳锋明欠身摇头婉拒,李局长已经开始摸清他的脾气,自顾自端了茶壶往饮水机底下凑:“这茶不错,老周跟我要我还舍不得给他呢。”

水接到一半又想起来:“唷,医生是不是说你睡眠不好来着?”

柳锋明眨眨眼睛,将左手往裤线上蹭了蹭:“我心理评估合格了。”

李局长把茶壶放回办公桌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柳你别紧张,叫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来咱们这儿也有半个月了,适应的还好吗?”

他掌下的身体绷紧,隐隐形成一种防御姿态:“挺好的。”

李局觉出他的不自在,收了手,努力要让气氛更轻松些:“你的工作能力、工作态度,我们这些天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年轻人也要多注意身体,我听老周说,你烟抽得挺凶?”

几乎是无意识的,柳锋明将惯常拿烟的左手略往身后藏藏,只“嗯”了一声。

这点小动作逃不过老刑警的眼睛,:“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但还是控制一下比较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还得干好多年呢不是?”

眼见柳锋明垂着头一语不发,他干笑两声,又跳开话题:“哎对了,我怎么听说,你跟我们小梁是同一年入学的,你俩在学校的时候认识吗?”

说者无心,柳锋明掩在背后的手指却默默收紧,指甲修的圆润整齐,在鱼际上留下一排漂亮的月牙。

“嗯,认识。”他轻声道,“我们以前在同一间宿舍。”

耶!开新文啦!

经评论区提醒,包里装三万现金其实不太可能。我强行打个补丁,大家就当那包里放了金镯子吧(理不直气也壮)

既然已经看到这儿了不如来看看我下本的预收:

《不用给甲方人工呼吸》

【年下 / 娱乐圈 / 1V1 / SC / HE】

【听障野犬年下攻&病弱制片人年上受】

季苇一,知名制片人,影届财神爷。

青年才俊,富家公子,团宠老幺。

就是生来心脏上有个洞,缝缝补补三十年,还是有点容易死。

算命的说他三十二岁是个坎儿,非得碰见天乙贵人才能化解。

三十二岁那年,季苇一回乡奔丧,看到张渊在河边摸鱼。

叫他他听不见,脖子上挂着半边助听器。

猛然回头,瞳仁漆黑,像只野狗。

看得季苇一怦然心动——

他投资的文艺片电影正好缺个听障男主角。

季苇一把张渊带回京城,塞进家门。

天降贴心铁棉袄,季苇一头疼他给按摩,季苇一胃疼他给保暖,季苇一失眠他给陪床。

季苇一心脏病发作……

季苇一说你打120就行,不用给我人工呼吸。

季苇一总把张渊当小孩,小孩好糊弄,总容易上当受骗。

去了一次庆功宴回来就跟他说:

“他们说制片人和演员住一起是要潜规则。”

“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愿意。”

他气笑了:“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

直到那天张渊鼻尖上的汗珠滴在他脸上。

他喊张渊的名字,支离破碎,不成调子。

又在失神中忍不住想:

养成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早知道得有这一天,当初就先占便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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