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王铭瑄当然是没有家长会去的。
学校要开家长会的事儿王铭瑄说都没有和关晴说过一声,更何况远在外省的王锦山了。
偏偏他们班班头老钱对家庭关系特别上心,每次家长会都要求每位学生都有监护人出席。
不然的话,老钱会坚持不懈苦口婆心地联系人家长,反复那一套工作再忙也没有孩子学习成绩和家庭教育重要的说辞。
王铭瑄可不希望每天都能接到班主任的夺命连环call,也不想被叫去办公室做思想教育。
所以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找人以关晴的身份替她开家长会。
毕竟是长期身份,在路边随便找人既不合适,也不靠谱。
这事王铭瑄有经验,他从初中开始,就和柯燃有这方面的暗中交易了。
初二时有一回王铭瑄因为常年没有家长出席家长会,双方家长的电话也大多打不通,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了人生。
正巧那次谈话被柯燃听见了。柯燃妈妈和王铭瑄爸爸以前有过生意上往来,从前没少受过王锦山的照顾。关晴她也认识,对王铭瑄的悲惨身世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事柯燃也知道。
于是在一天柯燃和他妈妈提过这件事情后,他妈妈和王锦山通了个气。后面的每次家长会柯燃爸爸都会“碰巧”和王铭瑄“妈妈”一起出现。
这样的关系一直延续到了王铭瑄高中毕业。
星期五放学时柯燃和他父母和王铭瑄打了声招呼,照例寒暄了几句。
柯母还挺喜欢王铭瑄这孩子的,不仅成熟稳重懂事礼貌,而且长得帅成绩也好。但凡王铭瑄要是个女孩,他早就撺掇柯燃早恋了。
能让他家柯燃这么上心的朋友,肯定不会是坏孩子。
柯燃妈妈是职场女精英,平日里也很注重打扮,身材保养的也好,和王铭瑄走一块儿更像是王铭瑄的表姐。
王铭瑄在教室外也看见了陈尹然和他妈妈。
陈尹然妈妈体型偏胖,气色却没有健康女性应有的红润,身量也不高,一米六还差一些。从外貌衣着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妇女。她挽着自己高大儿子,在与陈尹然低声交谈时露出疲惫又和蔼的笑容,陈尹然低头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来妇人的一阵笑语。
陈尹然和王铭瑄打了声招呼,王铭瑄点头表示回应,当着家长的面这个面子还是要给。
“阿姨您好。”
“你好。阿瑄,这位同学是?”
“他叫陈尹然,现在是我前桌。阿姨您好。”
“小帅哥叫王铭瑄是吗?我经常听我家尹然提起你。”
王铭瑄也不知道陈尹然没事提自己名字干什么,反正王铭瑄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家长会上王铭瑄和陈尹然都被点名表扬了,柯燃妈妈和陈尹然妈妈都挺开心,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聊一块去了,私下里还互换了联系方式。
家长会结束后柯然父亲开车把王铭瑄送到了家门口,王铭瑄客客气气地和一家人道别。
目送车辆消失在道路尽头后,王铭瑄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头打车去了月湾公园——那里是陈尹然目睹关晴和占月华发生过争执的地方。
也是关晴死前唯一去过的地点。
昨天接到吴若芳打来的电话时,王铭瑄忽然想起来既然以前吴若芳一直都是以她妈妈的身份出现,陈尹然又怎么会认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关晴。
陈尹然之前说过校庆关晴自杀的那天晚上八点,他在公园里见过关晴。
可是如果王铭瑄没有记错的话,校庆活动下午四点开始,按高二抽签顺序他们班节目被安排在晚上七点,那天晚上他们班同学表演结束后都应该在教室里上课,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陈尹然又会恰好出现在公园?
王铭瑄觉得或许关晴就是这一切事情的关键人物。
王铭瑄想陈尹然对自己抱有杀心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的家人。
王铭瑄能清楚地感觉到,陈尹然对自己的感情,不止于喜欢。而王铭瑄不觉得陈尹然是会由爱生恨的人。
他有重病住院的亲人。王铭瑄觉得也许是自己或者关晴直接或间接导致陈尹然家人的死亡。
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应该还和王锦山还有他的情人有些关系。
但王铭瑄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不起眼但却十分重要的东西。
夏至以后昼长夜短的趋势越来明显,傍晚六点半的天依然亮得和下午似的。
因为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堵,王铭瑄让司机在附近的十字路口旁停了车,打算步行走过去。
他刚好在绿灯由长亮转到闪烁时,走到了斑马线的另一边。
在他的左脚跨越人行道上的最后一条白线时,一辆失控的小电驴忽然从马路另一侧疾驰而过,恰好就在靠近十字路口时措不及防地转向,径直冲向人行道另一端。
王铭瑄回头时就看见骑着小电驴的少年恐惧而绝望的神情,而飞速行驶的车头仅仅和他相距不到两米。
他明明还可以躲,可躲避好像又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逃不远的,那辆电瓶车十有**还是会撞向自己,最好的情况也就是重度擦伤。
更何况他也不想躲,他不想失去每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机会。
他也不想度过没有什么意思,完整而漫长的一生。
看到前面的男人没有躲开,车上男孩神色更加惶恐了。
他朝面前的少年大叫着闪开,可闪开的开字还没有说出口,王铭瑄就被一个身材健壮的成年男子猛然地扑到在了几米开外的路边。
身后的男人把王铭瑄抱得很紧,在环抱住王铭瑄的那一霎便立即侧翻过身,将重心转移到自己身上,落地沿着路面俯冲时与地面产生剧烈摩擦的那一段距离,王铭瑄整个人被身后的□□完全与地面隔离开来,除了落地那一瞬间的巨大冲击力,还有男人过于用力的怀抱,王铭瑄全身上下基本上毫发无损。
几乎是与此同时,骑着电瓶车的少年直直撞在了水泥墙上,整个人直接从电瓶车上被撞飞了出去,达到最高时速的电瓶车车头撞在坚硬的墙面上,整个车头在力的相互作用下已经完全变形,两个车灯也都被撞得稀碎。
爆裂的玻璃渣碎了一地,同样刺耳的,还有□□从半空中坠向地面的声音。
王铭瑄的眼镜在半空中早已脱落,他挣脱了男人的怀抱,撑着有些绵软的腿爬起身来。
他转过身去询问一旁刚才救了自己的男人,问他有没有事。
王铭瑄近视度数不高,两眼一只两百多度,一只三百度。
他虽然没了眼镜,但依稀能看见地面上残留的血痕。王铭瑄看见男人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侧身脸朝着地面正抱着左臂发出痛苦的低吟。
“陈尹然,你还好吗?”
陈尹然抬缓缓头看着王铭瑄,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看上去有些惨淡笑容。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紧咬着牙关摇了摇头。
王铭瑄烦躁地皱起眉,他把陈尹然扶到墙边上让他靠着墙坐着。
王铭瑄大致检查了以下陈尹然的伤势。陈尹然今天只穿了短袖,左臂上有一大块皮肤磨破了皮,留下一大块掺杂着灰尘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不住地淌着血,把白色的校服染上了斑驳的血渍。
王铭瑄先把校服外套脱了盖在陈尹然的身上。
又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不远处的少年。
血泊里的男孩身量不长,看上去不过一米六几,体型也偏瘦,一看就是未成年。
鲜红的血液是生命流逝的迹象。
男孩脸一边脸靠在地上,鲜血顺着他额头上的撞伤不住地流淌,男孩长长的睫毛在静止的五官上随着缓慢开合的眼皮跳动着,像是一个被弄坏了的娃娃,随时都可能走向破碎的边缘。
王铭瑄立刻从散落在一旁的书包里找到手机打了120,在电话里简述了事情的经过和事故发生的地点。
周围聚集的行人越来越多,有几个热心的群众,都主动加入到救援行动中,其中还有一个正好是附近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他一边检查男孩的伤势,一边给他们医院急救科打了电话。
得了空的王铭瑄在等待救护车的时间里,试着轻轻活动了一下陈尹然的左手,陈尹然用力抱紧僵硬的手臂,疼得发出“嘶”的一声响。
陈尹然额头上也布着细密的汗珠,伤口外的皮肤上一片青紫,关节处也明显有些错位。
王铭瑄顺着陈尹然没有受伤的那一侧手臂摸了一遍,还好只是脱臼不是骨折。
“你手脱臼了,我试试帮你复位。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王铭瑄把校服的袖子团成团,让陈尹然咬住。
陈尹然听话地点点头。王铭瑄把衣袖塞进了陈尹然的张开的嘴里,转手就在陈尹然手肘上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骨头复位了。
陈尹然疼得沉哼了一声,好看的两撇眉毛也拧成了倒八字形。
“好了。你再忍忍,等会儿救护车就来了。”
陈尹然吐出嘴里的衣袖,嗓子里咕噜了一声,整个人脱力地向前倾,把沉重的头倒在了王铭瑄的右边肩膀上,安静相似睡着了,许久才听见陈尹然吱了一声。
“嗯。”陈尹然从鼻腔里发出声音。
这一次,王铭瑄没有推开陈尹然,而是支着身子尽量避免碰到陈尹然受伤的左臂,默许他靠在自己的肩膀。
王铭瑄不知道他为什么到哪儿都能遇见陈尹然,也不懂为什么既然陈尹然曾经憎恶他到要把他从楼上推了下去,现在又要舍身来救自己。
他好像对陈尹然这个人很了解,又好像全然无知。
陈尹然感受不到王铭瑄内心的复杂,他只是静静地靠在王铭瑄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一层短袖,感受着王铭瑄温热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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