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走着走着,忽然感到一阵冷风穿过立领。他缓缓转头,只见一支黑羽剑定在石壁上。壁上火烛摇曳,通向观星台的石阶延伸向幽幽黑暗中。
“你疯了不成?我当时放你们走,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恩情的?”慈晴冷声质问,回答她的却是一记闷棍。而后,那个刺客扛着慈晴从观星台一跃而下。
门缝后折返的弟子捂住嘴,慌忙跑下石阶。
慈晴醒来时,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昏暗的洞穴,洞中长着一棵畸形的树,而她的手被捆起来吊在一根枝桠上。
洞中传来一位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熟悉吗?这是你我比试的地方。当年我输了,成了祭司。而你,成为了下一任天师。”那人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来,摘下帽兜和面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是你......”慈晴不觉得意外,依然是平静漠然的样子,只是特别期盼能天降甘霖,好让自己能摆脱此刻口干舌燥的痛苦。
“羽族果然长寿,我都这么老了,而你却一点都没变。”他的笑容越发扭曲,自言自语呢喃着,“暂且劳烦你在这里住着,等我做完所有事,就送你去和老天师团圆。你可等好了,别提前死啦。”
眼前陷入黑暗,慈晴又昏睡过去。
天师失踪的消息很快在内门传开,内门想要封锁消息,却发现消息扩散的十分迅速,就连外门掌事都知道了。当然,汤大人打听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
“让你们找陈启,怎么还在这儿晃悠。我可帮不了你们。”汤大人从这头踱步到那头,官帽摇成拨浪鼓。
祝荣面色凝重,喝了茶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慌,道:“王上知道么?”
“天机阁的弟子当晚就禀报了王上。可内侍传话说,昨日王上和储君大吵了一架,头疼的厉害,需要静养。”他重重叹了口气,“暗卫也只有王上能调动。军机处正全力搜查反贼,他们巴不得天机阁出事呢。”
“军机处和天机阁何时这样敌对了?姜泉又不是第一天顶撞王上,怎么王上偏偏这时候病了......”
“快别问了,我脑袋也疼的厉害。得了消息我立马传信给你,行吗?”汤大人见绿衫女子端着糕点进来,如同见着救命稻草,“小青!送客!”
两人不甘心地拍着门板,扯着嗓子冲着门缝喊:“汤大人,再聊聊呗!汤大人~~”
“我们怎么办?”听荷走在祝荣后头,小声询问。
“先去会会这个陈启。”
“什么?”听荷此时的脑袋恐怕比汤大人还要疼,“刚来那么几天就要走啊?皇城局势果然复杂。”
才渊阁,主理室。
“二位有何贵干?两日后便是赶考日,拜访监事大人也不急这片刻吧?”小老头脸皱成一团,很是为难的样子。
看来如祝荣所说,才渊阁主理并无实权。
“我们并非赶考的学子,而是陈大人请来帮忙的。您且帮忙通报一声,若是弄错了,我们顺道回去就是。”听荷束发为髻,声线温润,俨然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主理上楼没多久就下来了。
“我已禀报监事,他请你们留下,明日洒扫布置考场,二位随我来吧。”他已不见满面愁容,连说话声都春风和煦起来。
祝荣与听荷关上房门,外边就传来两位办事官员的低语。
“监事办事真是谨慎。这些活让下面的人做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从宫里调派人手。”
“许是信不过主理大人你呢。”
“嘘!少说这种话。发发牢骚也罢了。”
说话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待那二人离开,陈启无声地出现在客房门前。
他有序地敲了房门三下,听荷打开门便迎上一对笑眼。
“打扰二位休息,鄙人陈启,有事相商。”
三人靠窗而坐,一杯清茶下肚,祝荣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看了听荷一眼,又缓缓看向右侧的陈启。此人举手投足谦和有礼,眉目秀丽,官袍整洁干净,浑身散发着平易近人的亲和气质。他又看了看左手边的低头品茶的听荷,不由在心中感叹:无论外貌还是才华,都应当是良配。
听荷抬起头注意到祝荣的动作,稍显狐疑茫然。祝荣眉眼凌厉,似山雾相伴林间,整体面容与荣夫人相近,有种疏离清冷之气。而对面那人长着杏仁眼,嘴角微微勾着,笑盈盈地看向她,她也立马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余光里祝荣举杯喝茶的手顿了顿,好像还皱了一下眉。
他放下杯子,率先打破沉默,“师兄有话就在这里说吧,她不是外人。信是你写的,我怎么帮你?”
“两日后才渊阁会照常进行人才选拔,我有段时日无法抽身,需要你打探一下师父的消息。原本想叫你进宫,和我一起查最近传出谣言的事,不过现在先找到人要紧。”
“既然已经知道慈晴失踪的事,想必天机阁已经有人给你传信了吧。何不让他们先一步行动?我此番回来,也没了解多少情况。”
“军机处收到匿名信,说当年姜琦一案的祸国谣言出自天机阁。王上明面上担心是反贼作乱,但天机阁还是被封锁了起来。”他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目光闪过担忧,“当年天机阁正是师父慈晴坐镇,难免受到牵连。我总怀疑天机阁里有问题,具体什么情况我也说不上来,而且军机处的人可能也与内门有所勾结。”
“也许是地宿的残党......”
“你说什么?”
“师兄近日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比如服饰奇异,或是戴着面具?”
“没有......”陈启不太明白,疑惑地摇了摇头。
“师父的下落,我明日便动身去查。”
“好。”陈启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若是能化解此次天机阁的危机,师兄帮你行个方便,让你在监察院当差。就当是......为我当年的袖手旁观,向你赔个不是。可好?”
“不用,师兄。师父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他认真注视着面前略微失落的陈启,“我对这些也,没有兴趣。”
熄了烛火,听荷将身子探出床沿。月光透进窗户,发丝轻柔地贴在脸颊和肩颈处,皮肤光洁平滑,宛若玉瓷。
“诶,地上凉么?”
“还好,褥子很厚。”
“陈大人说的袖手旁观之事,到底是什么事?”
“我不多过问你,希望你也如此。睡觉。”祝荣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再说话。
哼,被内门瓜娃子霸凌的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些人。”夜色中传来听荷冷静的嗓音,“找到他们,就能找到慈晴。”
祝荣又翻过身道:“怎么找?”
听荷撑着头,望着他忽闪忽闪的眸子,狡猾地笑了笑,“睡觉。明天再说。”
次日一早,陈启倚靠在高栏边,楼下马车慢吞吞地往城门方向挪动。
马车内,一人闭目养神,一人一会儿看向窗外,一会儿盯着打盹的那人。
听荷佯装睡着,终于抵不住对面直勾勾的目光,睁开眼清了清嗓子。
“这个给你。”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叠的正正方方的纸,“这是昨夜吃茶时我从陈大人腰封里取的。”
......
祝荣的目光从好奇转为震惊。
“也怪他不小心,露了一角出来。”她缓缓道,“不过我手脚轻,吃好茶后,瞄准他起身经过桌边的时机抽了出来,他应该没发现。或者说,他昨夜入睡前已经发现了,但没有打草惊蛇。”
见祝荣盯着那张纸不说话,她自顾自絮叨起来:“那上面写了一处细节:‘他转头似乎注意到了我,随即扛着天师大人翻过观星台的栏杆,竟跳了下去。’”
祝荣接着她的话,念起来:“虽然我当时很害怕,转头跑下去了,但当我又看见了墙壁上的那支剑,就想起来那栏杆上也有一支箭,上边好像捆着绳子,绳子另一端大约在刺客身上......”
祝荣抬眼,发现听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祝荣,箭与绳是提前备好的,慈晴在进入观星台的那一刻便可以看到,可是她独自在那里那么久,还吃了饭,并且打发了来收碗筷的徒弟。”她拿起一旁的水囊喝了一口,“慈晴在等那人现身,那人也在等一个时机。在徒弟关门的刹那,他出现了,带走了慈晴。”
祝荣放下信件,沉声道:“按照陈启的说法,天机阁是在我们还未入宫时,就因为谣言而被封锁了。此人应该还在天机阁内。”
“所以慈晴一定也在天机阁。”听荷锤了锤手掌,最后下了定论。
“或者观星台背后的般若林。”
“嗯?那是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祝荣转头对车夫喊道,“麻烦前面掉头,绕小路回宫去。”
马车掉头后,闭目养神的换成了祝荣。
听荷忍不住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他睁开眼睛,偏头思考了一阵,“我在想,陈启对我们保留信息的目的。”
“他和你师父到底亲不亲近我们当然不知情。毕竟有些人贯会伪装,那汤掌事看到的一面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他是真心想救慈晴还是拖延时间......”她拉开帘子,看了看窗外,“总之,也要提防些。”
二人下车后,祝荣拎着宫牌,径直向宫门口走去。
听荷快步跟着,看着那旋转的宫牌一阵感叹:“诶,我说汤掌事真是偏心。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外人回家过年呐!”
祝荣回头望着她,眉眼舒展,清风徐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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