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来人啊...”那书生摇摇晃晃的,双手捂着血红的裆部,没走几步就绊倒了。
沉固安远登时反应了过来,手里的匕首瞬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慌忙抛下匕首,“不是我!”
“抓住他!”众人怒目呼喊道。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双腿蹬的飞快,也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是哪”
一掌拍在肩上,嚇得沉固安远一哆嗦,侧目一瞅,来无影,去无踪,正是段子殷。
一副胜利姿态,得意晃了晃手里的半盒胭脂,“你输了”
“你想害死我啊?”
“不过是你赌输了的惩罚而已,怎么,不服?”
沉固安远认命的闭了眼“愿赌服输,是你赢了。”
“你竟然...有必要把他变成阉人吗?”回想起方才一幕,还有那沾满温热血的匕首,沉固安远一阵激灵。
望向段子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后怕,“还有,你得洗手吧。”
“没碰到,犯不着你关心这个。”段子殷垂眸看了看指甲,“怎么?你不服?”
“那也没...”沉固安远忌惮着段子殷的阉割功力,收敛了些,“不过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段子殷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用眼睛”陡然又插向沉固安远的眼睛,在触及眼球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反应慢半拍沉固安远的后知后觉看着面前模糊的手指,狂眨着双眼,睫毛忽闪拍打着段子殷的指甲。
“方才他和他夫人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偷瞄隔壁那妇人裸露的脖颈。”手指拨弄起掌心只剩半盒的胭脂“瞧他随身备着的胭脂,粉头都不知道多少个了”
沉固安远恍然,他还真没注意到!不觉对段子殷多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沉固安远心中划过一丝痛快,下一秒表情凝固在脸上,现在是痛快了,还得回家呢...
刚回府,一打听,父亲果然来问了今日来的那个女人是谁,正不知所措。
好在兄长应下是长公主遣人送来了请贴,请沉固安远转交给父亲。
又拿出了请贴来,幸而父亲也并未追问沉固安远的去向,这才糊弄了过去。
见沉固安远紧张的模样,兄长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莫名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拍了拍沉固安远的肩膀。
也算有惊无险,沉固安远只祈祷以后不要和段子殷这人再有什么交集了。
两人分别前沉固安远还千叮咛万嘱咐,今日之后,定要当两人从未见过。
只可惜事与愿违,段子殷怎么可能是个听话的主。
当夫子正在堂上唾沫横飞,沉固安远揉了揉脖子,一个偏头,正巧对上了探出半边脑袋,眯起眼睛,身体和半个头嵌进墙里跟鬼似的段子殷。
“啊!”沉固安远赫然,双腿一软。
“怎么了?”夫子疑惑,探究的顺着沉固安远的视线看去。
沉固安远立刻站了起来,一边夸张的咳嗽一边挡住了夫子的视线“实在抱歉,夫子...我今日身体抱恙...”
“原是如此,不必强撑,快些回去吧。”
得了夫子的应允早退,沉固安远一出门,又被跟猫头鹰一样倒挂树上的段子殷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吗!”
段子殷翻身,优雅轻盈的落在地上,双手一摊,一脸无赖相:“我又没答应你”
又是这样,早该料到的,这种无赖!沉固安远忽然有些后悔,当日为什么要招惹这么个小霸王...
惹不过还躲不过么?沉固安远干脆无视段子殷,想直接回府。
奈何沉固安远往左一步,段子殷也往左一步,沉固安远往右一步,段子殷段子殷也往右一步,把沉固安远的去路挡了个严实。
沉固安远低下头,段子殷便也跟着,侧身从底下探出头来看着沉固安远。
沉固安远算是投降了:“你到底要干嘛啊?”
“我不是说了吗,受你表妹所托,照看你。”
一提到表妹,沉固安远更是头上三把火“不必了!”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你表妹可跟我说,你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心眼不坏。”
“...”还不如不说呢。
“再者,我也挺想跟你交个朋友。”段子殷十指手紧扣握在一起,放在下巴上,瞳孔在阳光照耀下如琥珀般熠熠生辉,只是看上一眼,沉固安远便觉得被什么东西裹挟着卷了进去。
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胡乱说道抹了两把脸:“咳...真的吗?”
段子殷见沉固安远有些动摇,立马举着胳膊呐喊:“当然啊!你若是愿意当我的朋友!我们就拜公关!义薄云天!义结金兰!义无反顾!义正言辞!义愤填膺!”
沉固安远越听越不对劲:“...打住?什么东西就义愤填膺了?”
段子殷摆了摆手,反正这些不懂的词对他来说这些都一个意思:“怎么样,不亏吧,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保证护你周全。”
沉固安远满头黑线,看来传闻至少有一点是没错——段子殷是个文盲。
“我不跟你掰扯了,不用着。”侧身要走。
“...真的不行吗?”段子殷闪身,鬼似的又到了跟前,“这样,你不是擅长学问嘛,我给你出个算术题,你答对了我就放过你”
“行!”沉固安远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这个他在行。
“我把鸡和兔放在同一个笼子里,有18个头,46条腿,提问:分别几只兔,几只鸡?”
“13只鸡,5只兔!”
“错!答案是0!”
“怎么可能?”
“因为我把笼子打开了,鸡兔全跑了。”
“你耍赖!”
“分明是你没有充分理解题意!不够了解出题人!”
沉固安远嘴角抽搐,“行...行...算你会玩”天杀的,只怕就算不跟他走,也要被他折腾死。
两人分别上了马,段子殷跑在前头,沉固安远则是在后头掌控着距离。不能太近,让人觉得两人是一伙的,也不能太远,要正好远到不会跟丢的位置。
三盏茶的功夫硬是让沉固安远折腾得比一个时辰还累人。
茶馆的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还不等两人赶到,远远看见便在前头候着了。
一见段子殷就堆起了满是褶子的笑脸,熟练的接过了缰绳:“少爷,您来了!”
余光瞥见沉固安远,恭敬问道:“这位是。”
沉固安远也连忙抬起手,用袖口挡住了脸,一边摇着头一边对段子殷做着口型“别告诉他我是谁!”
“哦——”段子殷故意拉长了尾音“你说这位啊——”
小二眼珠子轱辘一转:“想必这就是少爷您的新宠吧。”
“自然~还数你机灵~”段子殷对这个说法很是满意,大方的掏出了一锭银子,一把扔在了小二的手里“赏你的。”
长袖遮挡下的沉固安远一阵无语,偏又没办法,悄声“呸呸呸”的发泄着。
“谢少爷!”小二领了银钱,乐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的领着段子殷二人朝包厢走去。
“没动我东西吧”
“那当然!没有少爷您的吩咐,我们是谁也不敢进这扇门门呢!”
段子殷不置可否,推开门,使唤沉固安远脱下鞋袜,一脚踢开地上随意丢弃的衣物,俨然是段子殷的地盘。
分明不小的包厢,被段子殷的杂物堆砌得跟老鼠窝似的,沉固安远找了半天才寻到落脚的地儿。
虽然乱,但是并不脏,也没有异味,笼罩着一丝淡淡的檀香,这是段子殷最喜欢的熏香。
嘴角抽搐着,打量半天才注意到这房间唯一一处干净地儿——桌上,清爽的摆着一个方正的棋盘。
“下围棋?你吗?”沉固安远上下扫视段子殷,实在是不相信段子殷这样的文盲水平,竟然还会下棋?
段子殷双手交叉抱在胸口:“比比?输一盘,脱一件衣服。”
“比就比,我们棋盘上见分晓。”
抱着几分试探,几分怀疑。
依次落座。
沉固安远执白子,段子殷执黑子,两人正面交锋。
起初,沉固安远还有心思喝茶,一脸淡然。
随着被连吃了3个子,沉固安远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一个不小心还把棋罐给弄倒了,白子撒了一地。
段子殷只叫他不用管,接着下便是。
棋场如战场,随着段子殷最后一子颗黑子落下,厮杀落下帷幕。
沉固安远灵魂出窍呆愣在原地,双眼无神看着棋盘,没有聚焦,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输了?竟然输了?脑海中回荡着“不可能”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段子殷是个大字不识的蠢才,沉固安远再不济,也是年仅8岁便一次考上了秀才。
一定是刚刚自己没有认真加上段子殷运气好!这才让他侥幸赢了!
说服了自己,沉固安远重新燃起了信心“再来一局!”
段子殷似乎早预料到沉固安远会不甘,勾勾手指,得意的勾唇笑道:“先把上把的赌约给兑了”
半个时辰过后,小菜上了一桌子,段子殷已经悠哉悠哉的吃上了。
“阿丘——!”沉固安远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从棋盘上离开。
上半身已经脱了个干净,扎着的裤头格外显眼。
先是腰带
再是外袍
然后单衣
“再来一局...”
沉固安远显得越来越没有底气。已经脱了个精光,一次输,还是段子殷好心扔了块破布让沉固安远遮掩着重要部位。
可以是意外,次次输意味着技不如人,实在是出乎沉固安远的意料。沉固安远即便是比不上专业的,在人群里好歹也算中上游水平。
面对段子殷,竟然毫无招架之力,此前可从未听说过段子殷还会下棋。
日落西山,段子殷都吃撑了,小老头似的瘫在一旁。
夕阳一半撒在棋盘上,一半撒在沉固安远一脸困惑不知如何下手的脸上。
看来今日,是斗不出个结果了。沉固安远又约了明日再战,其实胜负早就分了,不过是沉固安远不服气罢了。
回家路上,沉固安远心中也不免对段子殷又多了几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偷偷溜回家,幸好赶在了父亲回来之前,也算是有惊无险。
次日,沉固安远依旧是用蹩脚的演技同夫子说自己身体有恙,早退了。
夫子眼里,沉固安远可是个好学生,绝不可能假装抱恙的。
当然,夫子并不会料到,从前的好学生竟然跟段子殷混世小魔王厮混在了一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沉固安远“嘶”了几声,手不自觉的挠了挠头,一脸不解的看着面前的棋盘。
回顾着刚才的对局——每一次感觉到将要赢下的时候,总是能被段子殷轻松化解。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沉固安远好不容易想出了解法,立马又被现实一拳捶进了墙里。
“再来!”
这下是陷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了。
“再来!!”
...
“你又输了。你还挺固执,换作旁的人早举白旗投降了,你倒是越挫越勇了?”沉固安远这点让段子殷着实意外,毕竟没人喜欢一直吃瘪。
从始至终,沉固安远就没有赢过一把。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棋法究竟是跟谁学的?”
每一步看似能轻松化解,实则全是陷进,行差踏错一步,就完全走不出来了。
段子殷很是紧张的四周打量,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隔墙有耳,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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