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此恨何时已(下)

小月亮仰望着那人的背影,前一秒她还是众矢之的、危在旦夕,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挡在她面前。

来者竟然是现任灭灵尊“碎裂星河”!现场所有人无不震惊,连展修都神情严肃,肌肉紧绷,似乎已经做好随时开打的准备。唯有花霖,笑着对他说:“放松放松,打不起来的,他可不是为了和我们打架来的。”

展修哪里能放松:“那他为了什么来?”为了绯红?他们认识?又或者,绯红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身份?

花霖一怔,第一次露出除了笑以外的表情,他难得地惆怅道:“他不为杀人而来,但今天之后会有人的生活彻底翻天覆地。”

展修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话只说一半,和他交流真的好累。

场上的银竹如临大敌,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恶狠狠地说:“你居然敢来我雨霖汀?我今天让你有去无回!”她立刻放出信号弹、准备摇更多的人来。对面的灭灵尊毫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地把小月亮扶好,甚至抽空给她渡了点法力治伤。小月亮只顾瞪着银竹、甚至还想挣脱他继续打。他坚定地拦住她,柔声道:“你放心,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替你报仇。你在旁边看着,我要他们姐弟俩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她喘着粗气瞪他,忽然落下泪来。她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他这才站起来转身道:“我今天来,没打算找人打架。相反,我这里有份墨宝,想邀诸位大泽同胞共赏。”

众人一怔,焦炀最先反应过来,啐了一口骂道:“你这个怪物,谁跟你们灭灵是同胞!”小月亮扭头看了他一眼,碎裂星河丝毫不为之所动,只见他手伸进袖中掏啊掏,银竹骂道:“小贼!别想拖延时间,赶紧乖乖受死吧。”

碎裂星河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晃了晃:“少造口业哦,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他终于掏出了袖中的东西,并且对它施出了放大的法术,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影像在三百六十度旋转,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手里所拿的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六个大字——吾姐银竹亲启。

那个瞬间,银竹和崇渐脸上的血色同时褪得干干净净,他们隔空对视,一脸“完了”的表情。碎裂星河看在眼里,冷笑道:“银竹,是你自己来说,还是我替你说说?”

银竹根本不敢看他,痛苦地闭上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崇渐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一咬牙,忽然冲上去、似乎想把信抢回来。碎裂星河将他一掌震飞。他被甩到石墙上又摔下来,张口便吐出老大一口血。银竹惊呼着过去扶他,还给他渡了些法力。她再也没有了之前一州之主的威仪和嚣张,此刻终于变回了一个无助的姐姐。

她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声音都有些哽咽:“请你,把信、把信还给我……”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水族的族长和侍卫里有脾气暴躁的,登时便上前厉声质问道:“尊主,他不就是拿了一封信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要跟他低三下四?!”

立刻有人附和,还有人说:“吾姐银竹亲启……尊主的弟弟不就是少尊主吗?他的信难道还会有什么把柄不成?”

此话一出,终于有年长的人反应过来了:“不对不对,这字迹不是少尊主的。这是、这是二公子的字迹,是‘暴雪之巅’的信!”

暴雪之巅!这四个字是大泽人面对灭灵时的勇气,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信仰。全场百姓听到这四个字,顿时陷入了狂热,居然有人带头欢呼了起来。这四个字仿佛有魔力,刚才众人还对碎裂星河唯唯诺诺,现在对他的恐吓和咒骂却越来越大声,他一点不慌,慢悠悠地把信打开:“既然你们这么自信,那就让我来念给你们听。”

他不仅把信放大到半空中给所有人看,还给自己的嗓子也施了个放大的法术,方圆三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吾姐银竹亲启,近日战事已近末期,吾今日又手刃二十余灭灵,血染长河,哀嚎遍野,无主元神哀鸣久久不散。吾在画戟洲卧底近五百年,众灭灵皆视吾为手足兄弟,甚至奉吾为第五任灭灵尊。吾虽日夜自述、与灭灵势不两立,然思及在画戟洲之时日,每每噩梦难平,心神难安,如蛆附骨,万蚁噬心。吾常思,大泽五州与灭灵,何仇也?何恨也?何以刀戈相向、永无宁日?吾身为两边至亲,左右为难,恨!恨!恨!”

此信不过一百余字,杀伤力却远胜碎裂星河迄今为止使出的所有招式,他缓缓念完,尤其最后三个“恨”字,全场久久鸦雀无声、满座寂然。哪怕是小月亮这样厌世之人,也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怎么可能想到,她以前听到就讨厌、就害怕的“暴雪之巅”,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竟然在画戟洲做了五百年的卧底,甚至还是第五任灭灵尊?!

他可是大泽人尽皆知的、第七次灭灵大战的英雄啊,他的手上有四千灭灵士兵的鲜血,可他竟然称呼灭灵为“至亲”?!这说出来谁敢信?

可是信就在那里!再看无数遍,那也是他亲笔所写的信。字迹虚浮无力,可见写信之人下笔时是何等愤慨不甘。碎裂星河念完后久久不语,然后松开手,那信缓缓飞到花霖的面前。碎裂星河远远地行礼道:“听闻芬芳林花尊主资历最深,可以帮忙见证下、这是不是暴雪之巅的亲笔信?”

花霖看都不看,轻轻一挥,信就飞到了身旁展修面前。花霖说:“我与暴雪之巅没有来往,石凉展尊主的母亲芷沅乃是暴雪之巅的恩师,想必他对暴雪之巅更熟一些。”

展修也依然处在震惊中,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脸色铁青,急匆匆抓过来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垂下头喃喃道:“不错,正是他的笔迹……”

碎裂星河哂笑一声,在场上转了一圈高声道:“还有谁有疑惑、有不满的,都可以看一看,别说我冤枉了你们的‘英雄’。”那信在巨大的观景台上慢慢地飞,经过的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看,他们脸上是疯狂的光,似乎在等待救赎,看清了信之后无一不露灰败之色。怎么会?怎么可能?大泽的抗灵英雄,无人不知的暴雪之巅,居然是灭灵的第五任灭灵尊?他还视死敌为“至亲”?那这么多年来崇拜他、敬仰他的大泽百姓又算什么呢?

一直闭着眼的银竹蓦地睁开,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豁然起身,对着四周高声道:“不错,我弟弟是卧底,他为了大泽百姓、在画戟洲潜伏了五百年,他是为了打败他们才潜入他们当卧底的啊!他和他们朝夕相处,他也是血肉之躯、他也有七情六欲啊!他被灭灵诱骗、才对他们产生了同情,这能怪得了他吗?”

看台上有人高呼:“好不要脸的说法!根据他在信上所说,他可是左右为难、懊悔得很呢。”

银竹立刻辩白道:“可这些并没有妨碍他履行他的责任啊,他身心备受煎熬的时候,依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灭灵。换做你们呢?你们扪心疑问,你们有谁能为正道和侠义,杀掉朝夕相处的人?!这还不能说明,我弟弟升海,他是大泽最坚定的守护者吗?”她画风一转,愤怒地指向台上的碎裂星河,怒斥道:“而这个人,偷了我的信,当众诋毁我弟弟,离间我们大泽五州,你们不要中了他的计!”

此话一出,众人似有所动、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对面的碎裂星河轻笑一声:“此信一出,你们姐弟几个的名声就毁了,甚至雨霖汀的威望也会一落千丈。这番话想必是你绞尽脑汁才想到的吧?”银竹昂着下巴:“你不要想离间我们,我们大泽人不吃你这一套,”

“当真是我在使离间计吗?”碎裂星河笑得意味深长,“当初暴雪之巅大胜之时,整个大泽都以他马首是瞻,其他四州都愿意承认他是人神了,甚至都对他行了归礼,为什么就你一个人不同意?你说因为他年轻,真的是这样吗?”银竹似被戳中心事,嗫嚅道:“是——就是这样——”

碎裂星河步步紧逼:“你说谎!因为你知道,他是真的动摇了,他早就不是一心为了大泽五州、专心杀灭灵的机器了。你担心他随时反水、杀自己人,所以才坚决不同意拥戴他做人神!”

展修大惊失色,但是细想后又觉得顺理成章。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当年他就不明白,银竹这样迂腐又好大喜功之人,居然反对自己的弟弟做人神,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银竹的眼珠转得飞快,最后一咬牙,高声道:“那又怎么样?你能抹灭他为大泽做的一切吗?你能否认他的功绩吗?我弟弟为了大泽赢下灭灵大战,而你却在此诋毁他?!他一心一意为了大泽五州着想,轮得到你这个怪物在他死后说三道四?!”

她这是咬死了、要用升海的功劳换取一线生机,同时还抓住对方的身份来攻击他。真是好计谋啊,小月亮想站起来与她对峙,可是牵动了伤口,惹得她痛呼起来。银竹看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转,骤然高声道:“哦~我明白了,灭灵尊千里迢迢来这里救这个灭灵,因为她是灭灵派来的奸细,她奉命接近我和崇渐,就是为了伺机诋毁我们一家、离间大泽五州。灭灵阴险狡诈,大家可千万不能中他们的奸计啊!”

崇渐闻言,怔怔地看向她,然后坚定地摇头,正要说话、被银竹一下子捂住了嘴。小月亮气得说不出话来,挣扎着想起身与她理论,被碎裂星河摁了回去。他低声温柔道:“别怕,有我呢。”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安抚了她愤怒的心,她听话地坐了回去。

碎裂星河转身面对得意忘形的银竹,冷笑道:“她们姐妹俩是不是我派的奸细,你弟弟最清楚不过了。”他话题忽然转向崇渐,后者刚想说话,却被银竹拦住了。

银竹挑眉,表情如同胜利者在炫耀:“你是灭灵,是个怪物,没人会信你的鬼话的。”

碎裂星河的表情在她和崇渐之间转了一圈,忽然轻笑一声反问道:“灭灵?你说谁是灭灵?银竹啊银竹,我本来不打算说出来的,你们做过什么烂事,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银竹面露错愕,只见碎裂星河拍拍掌,他们中间忽然出现一个传送门,有人出现在半空中掉下来、滚了几圈。众人定睛一看,那男人衣衫褴褛,居然是猛鬼狂刀!他一身血迹,好像被人打了,他从台阶上爬起来,环视四周,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

银竹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她做贼心虚般,蓦地伸手指着他们、大声嚷嚷:“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原来这个酒鬼是你派来栽赃我弟弟的!”

全场哗然,猛鬼狂刀是五州闻名的灭灵猎人,银竹居然说他和灭灵尊碎裂星河是一伙的?不过连暴雪之巅都是卧底了,再劲爆的消息估计都不会有人吃惊。

她话音刚落,鬼刀秃鹫般的眼神便死死盯住了她,银竹心虚地低下头,几不可察地挪动了一小步。鬼刀犀利的眼神落到她身后,冷笑了几声。他转头对着碎裂星河说:“你救下我、还把我弄到这里来,不会是指望我帮你除掉银竹吧。”

碎裂星河说:“反了,明明是我帮你除掉她才对。你如此仇恨灭灵,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银竹和她那个倒霉弟弟崇渐在五州一手遮天?”

鬼刀不动声色,似乎真的在考虑他的话,他脸上满是伤口,眼神乱瞟,忽然落到小月亮身上,登时变了脸色:“她怎么在这儿?!”

小月亮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碎裂星河替她抢先回答道:“你的女儿,被对面那个男的,捅了一刀。”

他故意漏掉小月亮是大荒之眼和灭灵的那段,果然,鬼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转向银竹,她居然趁他们说话的时间已经扶着崇渐溜到门口、就差几步就逃走了。鬼刀见他们想跑,直接一个暗器飞过去、钉在地上,距离她的脚趾只有短短半寸。银竹噤若寒蝉,鬼刀冷笑:“往哪儿跑啊?你这个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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