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挪进门时,窗外的路灯已经把影子拉得老长。
我没来得及洗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乔羽的朋友圈看了许久,手指一遍遍划过屏幕边缘,反复确认着——没有红色感叹号,没有“无法查看”的提示,她的动态还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像枚没被拒收的信笺。
心跳忽然有些发紧。
是不是……在那些同样望向她的人里,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反复执着的那些她随手拍下的碎片:窗台盆栽抽出的新芽,加班时桌上那杯凉透的茶,甚至深夜里一句没头没尾的“想吃甜的”,此刻都像藏了钩子,勾着我反复琢磨。
她愿意让我看见这些,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还没被归到“不必在意”的那一类里?
我想更加了解她。
这种念头像颗泡在温水里的糖,慢慢涨开点微甜的盼头。可又怕这甜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毕竟表白被拒后“没删没屏蔽”,说不定她对别人也这样。
指尖悬在对话框上方,突然很想发点什么,又怕唐突。
或许该等个更自然的时机?
我胸腔躁动不安,渴望着她。
我草草冲了把凉水澡,头发才吹半干,换掉汗湿的衣服,往床上一倒就不想动——指针跳过十一点的瞬间,门锁“咔嗒“一声轻响。
是林智回来了。
她换鞋的动作比平时轻,我探头往客厅看时,正撞见她抬手捋头发的动作。
往日总像被风吹乱的发丝此刻服服帖帖,额前那绺刘海软软搭着,把眉骨的锋芒遮去大半。身上那件芋紫色高领羊毛衫我没见过,领口抵着下颌,把脖颈线条收得干净利落,配着条水洗蓝牛仔裤,肩背绷出的弧度竟有种说不出的利落感。
她本就瘦高、苍白,被这颜色一衬,连耳尖都泛着层柔光。
往沙发上坐时,脊背挺得笔直,却没了往日那种拒人千里的冷硬,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
我连忙穿好睡裙,是上次乔羽穿过的,我感觉有点不自在。
平复下来心跳,才打开门,走出去:“妈?你怎么忙这么晚。”
“还没睡?“她转头看过来,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没了平时的锐利。我这才发现她眼角的细纹好像浅了些,大概是笑过的缘故。
“等你呢。“我掀开被子下床,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她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黑夹克,“今天你约会去了?“
“见了个老朋友。“她打断我,起身往厨房走,羊毛衫的衣摆扫过沙发扶手,留下点淡淡的雪松味,“给你热了牛奶,在灶上温着。“
我盯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扇总是关着的家门,今晚好像漏进了点不一样的风。
我打探道:“是和王朝阿姨?”
她摇头:“……过段时间,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她一边说,一边把热好的牛奶端给我。她叹了口气,“别想太多,到时候礼貌一点就行。”
我愣了愣,手里的牛奶杯沿烫得指尖发麻,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灶台上的暖光漫在她发梢,把那截露在羊毛衫外的脖颈衬得像块温玉,是我从没见过的柔和。
林智现在很温和,这太不正常了。
她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指尖终于还是划亮了打火机,火苗在她眼底跳了跳,又被她摁灭。“别瞎猜,”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是……以前认识的人。”
我没再追问。客厅里的挂钟滴答走着,雪松味混着牛奶的甜香漫过来,把那些常年横在我们之间的沉默泡得软了些。
“我望着她耳尖那层柔光,突然笑了:“妈,你今天是不是很开心?”
她挑眉的样子有点像从前,眼角的细纹却又确实弯了弯:“小孩子家家,管这么多。”
但这次的语气里,连半分厉色都没有。我从没见过母亲这种平和的状态,从来没有。
在她身上,有着属于Alpha的强烈控制欲,偏执疯狂。
她情绪经常不好,心情不好,我就会感到家里充满了窒息的压迫感。
我对于信息素的敏感就是因此而来。
她希望我找个Alpha,或者Omega作为伴侣,这是很早之前就与我说过的。
她厌恶Beta,我们曾经为此争执。
夜里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光斑发呆。
我幻想着我和乔羽的未来,然后绝望的发现,林智绝对不会允许我和一个beta在一起,她很厌恶同性恋,也很厌恶庸碌的beta,她对beta之间的结合抱有严重的偏见。
她生来就渴望掌控自己的生命,她在13岁就成功分化第二性征,她成了自己朝思暮想的alpha。
我和她不一样,她很优秀,无论是毕业于b市顶尖学府,还是婚姻,职场,她目标明确,眼里没有任何软弱。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乔羽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上次来我家,在我的卧室,她指尖蹭过我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初夏傍晚掠过窗台的风。可只要一想到最后一次见面,那点暖意就会瞬间被冻住。
我太自作多情了。
林智总说,beta是平庸的,天赋低、感知不到信息素。
既没有alpha的锐不可当,也没有omega的柔软珍贵,只能在人群里随波逐流。她不止一次在饭桌上冷笑着说:“两个beta凑在一起,日子能过得像杯白开水,连点波澜都掀不起来。”那时我攥着筷子的手在桌布下蜷成拳,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乔羽不同,我能感觉到,她定非池中物,她不甘平庸。
更别提乔羽是女beta。
林智当年发现我日记本里夹着我和一个beta的照片时,把本子撕得粉碎,碎片像雪片落在我脚边。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敢走歪路,就别认我这个妈。”
那眼神里的寒意,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翻了个身,床单的褶皱硌着后背。
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家,家里有我的爱人,在远离熟人的城市,家里还有一个花园,每天闻着花香醒过来。
一日三餐,平淡的生活。
这在林智眼里,大概是“庸碌”的终极体现——没有野心,没有往上爬的狠劲,只想守着一方小天地过安稳日子。
可我喜欢那样的安稳。
就像我喜欢乔羽认真学习的表情,喜欢的野心,喜欢她的高傲。
她路过流浪猫时总会蹲下来摸一摸的温柔,喜欢她身上永远淡淡的、像刚晒过的床单一样的味道。
这些在林智的世界里毫无价值的东西,却是我拼尽全力却无法够到的。
乔羽对我,就像春药一样,我对别人没有这种**,我想把她拥入怀里,肆意妄为,碾碎她的高傲与冷漠。
我喜欢她的冷淡,她的颓丧。
那让我觉得上瘾,她只对我这样。
客厅里的钟又敲了一下,凌晨两点了。
我想起林智今天的样子。
她对我有一点温柔,可那点转瞬即逝的母子情,能敌得过她二十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偏见吗?
我不敢想。
只能任由乔羽的冷落和林智冰冷的眼神在脑子里反复拉扯,直到天光泛白,才在一片混沌里意识到——我和乔羽的未来,从一开始就站在了林智画下的悬崖边。
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好像真的钻进来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鼻尖随着幻想,想起的是乔羽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或者沐浴露的味道?我闻到过几次。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她轻轻推开我的房门,把滑落的被角掖好。黑暗里传来她极轻的一声叹息,像在说“晚安”,又像在说别的什么。
我闭着眼,不想睁眼。
过了会她出去了,我才放松下来,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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