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病房里的空气很静,消毒水味淡淡的。

我看着她的影子落在米白色的窗帘上,淡淡的阳光落在室内,空气中有尘埃浮动。

林智扶着床头慢慢坐直些,看了我一眼,语气平平地说:“以后遇事别太轻易让步,总让人觉得好欺负,日子未必好过。”

她顿了顿,我弯下腰,坐在床尾凳子上,伸手理了理被角,她继续说:“人有时候就得硬气点,不是说要主动惹事,但也别让人随便拿捏。”

窗外的光线落在她手背上,那里有留置针,能看见细细的纹路。她又说:“真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知道你和苏旬处不来,她那个人,确实不大会照顾人。”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病房里更静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轻轻巧巧地滑过走廊。

“你不愿意叫她一声妈,人家也不可能上赶着对吗?”她看着我说。“你这几年……行事也太夸张了。收敛点,你不愿意跟着我去苏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妈,不要操心我的事。”我忍着情绪说。

林智的手顿了顿,正往床头柜上放水杯的动作慢了半拍。她没看我,目光落在杯沿那圈浅浅的水渍上,过了会儿才说:“成年人也得吃饭睡觉,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鬓角投下一小片阴影,能看见几根新冒出来的白头发。“我不是要管你,”她声音低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就是……有时候夜里醒了,想起你一个人住那间老房子,你房间的窗户还对着吹,总担心你忘了关窗。”

我没接话。病房里又只剩下点滴管里药液滴落的轻响,和门外若有若无的人声。

她忽然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复杂,像愧疚,又像无奈:“当年要不是……”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叹,“算了,不说这些。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别过脸看向窗外,楼下车水马龙,隔着一层玻璃,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就像我们之间这些没说透的话,明明就在眼前,却总隔着点什么,摸不着,也碰不到。

“有数”两个字刚落,林智就没再说话。她重新靠回枕头上,闭了闭眼,眼角的纹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里,枸杞和黄芪还沉在水底,是早上护工刚泡的,这会儿水温该是不烫了,却没人动。

走廊里的轱辘声又近了些,夹杂着护士低声交代注意事项的声音,像一阵风似的刮过门口,又很快远了。我盯着被单上细密的纹路,忽然觉得这病房静得有些发慌。

“你那房子的水管,上回说漏了点水,后来找人修了吗?”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嗯,修了。”

“找的熟人?别让人糊弄了,现在工人手脚不一定干净。”

“同事介绍的,还行。”我随口胡说,其实修理工上门了扯东扯西,收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工费。

她“哦”了一声,又沉默了。过了会儿,伸手去够床尾的薄毯,手指在半空颤了颤,没够着。我起身帮她拉上来,指尖碰到她的手,凉丝丝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

“你看,”她望着我,忽然笑了笑,那笑意淡得像一层薄霜,“我没事,你去忙吧,今天不是工作日么。”

我没应声,坐回椅子上。

窗外的云慢慢飘着,把阳光遮了又露,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她大概是累了,没再说话,眼睛半睁着,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点滴瓶里的药还剩小半瓶,水珠顺着管壁往下滑,滴答,滴答,敲在心里头,不重,却一下下的,让人没法忽略。

我和苏念发信息,她只说了和信息素紊乱有关。

我出门去找医生打算问一下。

医生办公室的白墙反射着冷光,我刚说完来意,医生就皱了皱眉:“林女士是Alpha,你知道的吧?”

我指尖一顿,点了点头。

“Alpha的信息素紊乱比Omega更隐蔽,但凶险性一点不差。”医生翻开病历,笔尖在纸上敲了敲,“她这次是突发性信息素暴走,压迫到了神经,才会突然眩晕呕吐。你注意到没有?她最近是不是很容易烦躁?或者……总在忍耐什么一样?”

我想起她虚弱的模样,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Alpha信息素在体内冲撞时的克制。

“她的信息素等级不算低。”医生继续说,“但常年处于压抑状态,就像一根绷紧的弦,稍微有点外力就会断。你母亲……是不是很久没好好释放过信息素了?”

释放?我从没见过。在苏家,她永远是那个说话轻声细语,连关门都怕吵到人的样子。Alpha该有的那种锋芒,在她身上像是被磨平了,只剩一层温吞的壳。

“会有什么后果?”我声音有点发紧。

“短期是反复眩晕,长期……可能会影响腺体功能。”医生抬眼看我,“尤其她这个年纪,一旦腺体出问题,恢复起来很难。最关键是让她别再憋着情绪了,Alpha需要宣泄,如果没有固定伴侣,最好选择……去进行标记辅导治疗,都比闷在心里强。”

我走出办公室时,走廊的风带着消毒水味灌进衣领,冷得人打颤。

她到苏家那年,我总跟她对着干。

回到病房,林智醒了,正望着点滴瓶出神。阳光落在她侧脸上,能看见下颌线绷得很紧,那是Alpha隐忍时的标志性线条。

“醒了?”我走过去,把刚买的温牛奶放在床头。

她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锐利,快得像错觉,随即又软下来:“问过医生了?”

“嗯。”我在床边坐下,没敢看她的眼睛,“医生说……你得偶尔发发脾气。”

林智手一顿,随即笑了,那笑意里带着点自嘲:“多大岁数了,还发脾气。”

“你是我妈妈啊。”我抬头看她,声音有点哑,“妈,你不用总憋着,对我不能直说吗。”

她愣住了,眼里的平静碎了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又被她飞快地掩下去。过了好久,她才低声说:“以前……你总嫌我太凶。”

我想起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里,她刚和我omega母亲离婚那阵,抱着我跟催债的对峙,眼里的狠劲吓得对方不敢靠前。

那时我躲在她身后,觉得她像座山。

可后来她和苏旬在一起了,这座山为了融进苏家,慢慢把棱角收了起来。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苏旬。

“那时候我不懂事。”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还是凉的,“你依靠我没关系,我不怕。”

“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不需要你再照顾我,我有钱。”

林智的手指蜷了蜷,没躲开。阳光穿过窗玻璃,在她手背上投下光斑,留置针的地方,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水……”她忽然说。

我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她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带着点微颤。那是Alpha信息素尚未完全平稳的信号。

“以后别总想着照顾别人了。”我看着她喝了口水,“你是Alpha,但是身体这个样子,该让人照顾你才对。”

她放下水杯,没说话。林智是Alpha,苏旬是Omega,可她的信息素会紊乱到需要靠药物压制,甚至演变成突发性暴走,答案其实早藏在那些没和我提起的事里。

我握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屏幕还停留在和苏念的聊天记录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边缘,忽然想起前几年去苏家拜年的场景。

那天林智在厨房忙前忙后,苏旬坐在客厅沙发上嗑瓜子,电视里的戏曲咿咿呀呀唱着。我撞见林智背对着门口,肩膀抵着冰箱门,看起来有些疲惫。

那时只当是她累着了,现在才后知后觉想起,她后颈腺体的位置,衣料褶皱里藏着可疑的红痕。

我现在敢肯定,那应该是Alpha信息素失控前,自我伤害留下的印记。

一定是怕失控才会伤害自己,不然,总不可能是苏旬一个omega咬的吧,林智这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苏旬是Omega,理论上该是最能安抚林智信息素的存在。可医生说“没有固定伴侣的话,建议标记辅导治疗”,话里的潜台词像根细针,扎得人后颈发麻。

原来那些年林智在苏家的日子,不如我想的幸福。

回到病房时,她睡着了。

点滴管里的药液还在缓慢滴落,阳光漫过她的侧脸,把那几根白发照得格外清晰。我替她掖被角时,指尖扫过她后颈,隔着薄棉睡衣,能摸到皮肤下微微凸起的腺体轮廓——那里本该有属于伴侣omega的信息素,可是我闻不到。

我对信息素味道比大多数beta敏感,我闻不到就说明没有。

床头柜上的林智的手机亮了下,是苏旬发来的消息:“今晚公司有应酬,你晚点过来。”

林智的睫毛颤了颤,没醒,只是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忽然想起林智说过的话。她说苏旬“不大会照顾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她欲言又止,后面的话咽下去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和此刻她蹙起的眉头如出一辙。

或许不是苏旬不肯被标记。

或许是林智从一开始,就没标记过苏旬吧。

难道是她怕自己的Alpha信息素太烈,会惊扰了苏旬,怕自己太强势,会毁了好不容易拼凑的家?

我不懂。

窗外的云又飘过来,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病房里暗了暗,林智的呼吸忽然乱了半拍,手无意识地往颈后摸去,指尖在腺体位置轻轻按了按,像在忍什么疼。

我走过去,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却比刚才多了点微不可查的抖。

“妈,”我轻声说,“等你好点,我们搬回老房子住吧。”

她没睁眼,眼角却慢慢沁出点湿意,顺着鬓角滑进枕头里。

“妈。”我继续说,“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她的手指在我手心里蜷了蜷,终于松了点劲。点滴管里的水珠还在滴,敲在心里的声音,好像没那么沉了。

她刚刚已经醒了,没有回复我。

我已经知道了,她过的再不好,现阶段她也不会放弃做苏家的女婿。苏家有钱有势,恐怕对林智的公司有莫大的帮扶,她只想成功,不想过苦日子。

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从不在女儿面前示弱。

她现在身体不舒服,可能心情也不好,我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妈,我先走了。”

乔羽叫我今天去派对,我也得收拾一下自己,不然,她那群朋友指不定多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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