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停在乔羽家小区门口附近,车窗开了道缝,夜里的风裹着闷意钻进来,空调开久了又觉得燥得慌。
索性熄了火,握着手机靠在座椅上。
“好安静。”我看着她的窗户。
心里突然冒个念头——联系肖然和路南。听说她们最近要回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歹朋友一场,无论怎么样,也该接风洗尘一番。
可我又犯怵,怕她们还记着七年前的事,连句回应都懒得给。
小区门口的香樟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响,碎光从叶缝漏下来,在引擎盖上晃悠。坐久了腰发僵,我活动着脖子,目光不由自主飘向乔羽家的窗户——黑沉沉的,不会是搬走了吧?
今晚,她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我盯着黑暗处发呆,手机屏幕亮着,肖然的号码在通讯录里沉睡着。头像是高中时我们三个在海边拍的合照:她举着冰淇淋笑得一脸傻气,路南搂着我的脖子做鬼脸,我缩在中间,背后是乔羽站在礁石上的背影,被夕阳描成金边。那时候多好啊,谁也没想到后来会闹成那样。
七年前的事像根刺,扎在我们之间。明明是我和乔羽的问题,却连累她们俩夹在中间为难。肖然摔门时说“你简直不可理喻”,路南红着眼眶问“你就非要这样吗”,那些话比乔羽的沉默更让我难受。后来她们出国,我们就断了联系。
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不小心点开了路南的朋友圈。她设置了半年可见,最新一条是上周发的:行李箱摊在客厅,配文“回国”。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攥住了。
我咬着下唇,输入框里打了句“回来啦?”,删了又改成“什么时候到?”,最后还是清空了。万一她们只是客套发朋友圈,万一早就不想再提过去,我这一句问候,岂不是自讨没趣?
风突然变凉了,我往小区里瞟了眼,乔羽家的窗户依旧黑着,大概还没回来。
手机“叮咚”响了声,吓得我手一抖。
“谁啊?”
我抓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胡荚的名字,紧跟着是条语音,点开就听见她清亮的嗓门:“林鸥!你是不是又把车停在乔羽家小区门口了?我刚从这儿路过,看见你那破车了,赶紧滚出来!”
她真了解我。我盯着屏幕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
这家伙永远这么直接,连兴师问罪都带着股热乎劲儿。推开车门下去,刚站稳就看见路灯下站着个穿牛仔外套的身影,正冲我挥手。
“你怎么来了?”
我走过去,被她伸手拍了下后脑勺。
“还敢问?”胡荚挑眉,手里拎着个纸袋往我怀里塞,“刚和一姐们从夜市回来,她失恋了,哭了一晚上。我顺路给你带的章鱼小丸子,还热乎着呢。”
纸袋里的热气顺着指缝往外冒,我捏着烫手的盒子,突然说不出话。
胡荚是少数知道我和乔羽所有事的人,两年前我的事闹得最僵的时候,是她天天往我出租屋里塞吃的,什么也不问,就陪着我坐一夜。
那会我差点被人套麻袋打死,杨舒虽然名声差了一阵子,可很快水军下场,被骂、被人肉的变成了我。她粉丝还在我之前住的地方找了几个alpha堵我,我那时候差点被整死。
后来方茴来看过我,当着我的面嘲讽我不自量力。
再后来,这些事就没了声响,连相关的新闻都销声匿迹了。
“在这儿待多久了?”
她嘟囔着往小区里瞥了眼,语气软下来,“还没放下啊?别人做舔狗应有尽有,你做舔狗……还给人抓到出轨,我要是乔羽,我不得怄气一辈子?”
我心里一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胡荚舔了舔嘴唇,有点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我连忙咬了口丸子,芥末呛得眼泪直冒,含糊道:“就……我也知道。”
她叹口气,拽着我往驾驶座那边走:“别停了,上我那儿去。我家里人不会过来,别怕撞见。”
我快步跟上她,脚底下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晃晃悠悠地跟着我们往车那边挪。
“我还新买了投影仪,给你看上次出国拍的星空,在英国拍的,那天肖然姐姐也在,我还拍了她照片呢。”她笑嘻嘻地逗我。
路过小区门口时,我下意识放慢脚步,胡荚眼尖,伸手把我脑袋转过去:“看什么看?人家现在双宿双飞的,你在这儿演苦情戏给谁看?”她顿了顿,从包里摸出罐冰可乐塞给我,“不过说真的,今天在这儿堵到你,我还挺意外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很长情。”
她夸了一句,接着说,“但换个角度,你这就是跟踪骚扰了。你们之前的事早成过去式了,能不能干脆点?”
我拧开可乐灌了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其实我也想放下,可是不甘心。”
“搞什么?”
胡荚嗤笑,“怪你当年太犟,还是怪你太喜欢乔羽?肖然姐姐上周还跟我打听你呢,我和她打算带你去徒步,治治你这无病呻吟、胡思乱想的毛病。”
胡荚是肖然的表妹,所以之前她主动来找我,和我讲联系方式时,我很惊讶。我以为肖然很讨厌我才对。
坐进驾驶座时,座椅还留着白日晒过的余温,混着胡荚身上带回来的夜市烟火气,倒不觉得那么闷了。我把空丸子盒放在副驾,转头看向胡荚:“那走吧。”
她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随即笑了:“这才对。”
我发动车子,缓缓驶离路边。车窗外的路灯往后退,心里那点堵得慌的地方好像通了些——原来有个以为闹掰的朋友一直没走远,只是在我快绊倒时,伸手扶一把。
“对了,”胡荚突然开口,“我听萧阳的弟弟说,他姐和客户今天谈事情遇到你和你妈了?那你今天见到乔羽了,开心不。”
“也许吧。”
我望着前方的路,突然笑了。后视镜里,乔羽家的窗户依旧黑着。
“肖然她……真的没怪我?”
我攥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想起刚才胡荚塞给我的冰可乐,顺手摸过来握在手里,冰凉的罐身透过掌心漫上来,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胡荚斜睨我一眼,伸手在我胳膊上拍了下:“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把过去揣怀里焐着?”她顿了顿,又说,“她那天跟我视频,翻出高中相册指着你和路南抢篮球的照片笑了半天,说你那时候傻得可爱,后来追乔羽时更是蠢得冒泡。”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好开你的车,发什么呆。”
胡荚扬了扬下巴,“难不成还想掉头回去当望妻石?”
“人家新欢在怀里,你这个旧爱,就别去招惹人家了。上次你去堵乔羽,那群人还没打痛你?”
也是,新欢在怀,哪里还容得下旧爱置喙。上次那顿打,原是早就该醒的警钟。
我轻轻打了把方向盘,避开迎面而来的车灯,又下意识往后视镜里瞟了眼——乔羽住的小区已经缩成个小黑点,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想再看一眼乔羽,还是想证明点什么,到最后都成了惹人烦。
“想什么呢?”
胡荚从包里摸出包薯片撕开,“是不是在琢磨怎么跟肖然开口?”
我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低低嗯了一声。
“这有什么难的。”
她往嘴里塞了片薯片,含糊道,“就说‘肖然,你什么时候回国?我去接机’,不就完了?”
“哪有这么简单……”
我叹了口气。七年前肖然从我家摔门时的眼神,我到现在都害怕,怕她是真的讨厌我。
“怎么不简单?”
胡荚挑眉,“她要是真不想理你,犯得着拐弯抹角跟我打听你近况?我跟你说,人有时候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把路越走越窄。”她顿了顿,突然笑出声,“再说了,就算她骂你两句又怎么了?你当年做的那些事,跟舔狗似的没自尊,乔羽都那样对你了还往上凑,为了她跟肖然、路南吵得鸡飞狗跳,换我我也气炸。挨两句骂,还冤吗?”
我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闷头开车。
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往后退,像是要把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去都甩在身后。
“对了。”
胡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路南也快回来了,你真不想见她们?”
我猛地踩了下刹车,后面的车立刻响起急促的喇叭声。我慌忙打方向盘让开,手心却沁出了汗。
怎么不想?只是怕。怕七年的隔阂早已长成鸿沟,怕那句“好久不见”说出口,只换来沉默。
“看你这反应,是怕了?”胡荚笑得更欢了,“别怂啊,当年跟乔羽硬刚的劲儿呢?”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落在我脸上,暖融融的。我望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扬。
“对了。”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发紧,“她们……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接机。”
胡荚吹了声口哨,往椅背上一靠:“这就对了嘛。等路南回来,咱们约个时间,去爬上次说的那座山,山顶的日出,漂亮得能让人把烦心事忘干净。”
我嗯了一声,脚下轻轻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往前开,后视镜里,乔羽家的小区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光点,像颗终于落定的尘埃。
副驾上的薯片袋还敞着口,散着淡淡的咸香。
我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点开肖然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最终敲下一行字:“听说你们要回国了?”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心里那点悬了七年的石头,好像终于轻轻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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