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我扶着洗手台站了很久,指节因用力泛白,指腹几乎要嵌进冰冷的瓷面。

快点清醒!

身体里最后一点被灵犀点燃的热度终于快褪尽,只剩指尖触到瓷面的刺骨冰凉顺着神经蔓延,冻得指尖发麻。

林鸥,找回理智。

镜中人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口歪向一侧,露出锁骨处被啃咬得发暗的皮肤,眼眶红肿,眼神失了焦距,整个人蔫头耷脑。

白衬衫后背早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冷水混着汗液顺着脊椎往下淌,在尾椎骨积成一小片湿痕,激得指尖发颤。

好狼狈。

眼底红血丝攀得密密麻麻,眉毛始终拧成个结。

刚才被乔羽攥过的腰侧还在隐隐发烫,那片皮肤下的肌肉似乎仍残留着她指腹的力度,可这点热度怎么也暖不透从骨头缝钻出来的寒意。寒意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冻得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乔羽……”我对着空荡的镜面喃语,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咙里像卡着细沙,每说一个字都生疼。

外面隐约传来侍者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回响由远及近,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一下下撞得人慌。

我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扣好衬衫,布料摩擦汗湿的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痒,像有虫豸在爬,让人浑身发紧。

指尖触到腰侧那片被她掐出的红痕时,突然想起她最后看我的眼神——里面藏着的疲惫,比她眼下那抹青黑更重,像积了场连月不开的雨,沉沉压在眼底,连眼尾细纹都透着化不开的倦意。

我还想起,凑近时看见她脖子锁骨附近有痕迹。

那红痕是怎么来的?应酬时被谁碰了?还是傅覃?或者她和别人……

这念头刚冒出来,心口就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意顺着喉咙往上涌,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砸在洗手台上,碎成一小片湿痕。

我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砸在池子里,溅起的水花打湿袖口,冰凉的触感顺着布料爬上小臂,洇开一片鸡皮疙瘩。

镜中人影晃了晃,又想起她刚才搓手的样子——指节泛白,手背被水流冲得红得刺眼,像被砂纸磨过,她甚至用了洗手液,泡沫堆在指缝里,像是在洗什么沾在皮肤上、怎么也洗不掉的污渍。

是在洗我留下的痕迹吗?嫌我碰过的地方脏了?

这想法让胃里一阵翻搅,酸水直往上涌,我慌忙掬起冷水往脸上泼,一遍又一遍,直到脸颊冻得发麻、嘴唇失去知觉,才猛地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像没擦干净的泪痕。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杨舒发来的消息:在哪?

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把原本光滑的塑料抠出几道白痕。

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不需要再应付她。

乔羽让我在宴会认识的人还没见到,错过今晚,不知要等多久才有下一次机会。

我一定要帮她做到她想做的事。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包括,我自己的意愿都不重要。

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廊里甜得发腻的栀子花香混着远处飘来的香槟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胃里更不舒服了。

我沿着鎏金廊柱往前走,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钝痛顺着骨骼往上爬,直抵太阳穴,胀得人发懵。

向前走。

路过宴会厅侧门时,瞥见杨舒靠在吧台边,指尖绕着那男孩的领带笑,银灰色领带在她指间打了个暧昧的结,她甚至用指甲轻轻刮了下男孩的喉结,引得对方一阵瑟缩。

那男Omega穿超短仆装,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皮肤白得像纸,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眼神却黏在杨舒手腕的钻石手链上,亮得刺眼,像饿极了的狼盯着肉块。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下,我几乎落荒而逃,脚步都有些踉跄,后背直冒冷汗。

那个人的休息室在走廊尽头,红木门嵌着黄铜花纹,门把手被人摸得发亮,映出我模糊又狼狈的影子。

我攥着口袋里的手机,指腹被冰凉的金属硌得生疼,屏幕边缘的棱角蹭着掌心,留下浅浅的印子,像枚屈辱的印章。

推开门,浓重的雪茄味混着威士忌的醇香涌出来,像张厚重的网将人罩住,几乎喘不过气。

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扔着件高定黑色西装,袖口铂金袖扣闪着冷光,旁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标签上的外文被酒液泡得发皱,其中一瓶还是限量版麦卡伦。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皮鞋踩在地毯上,闷得像敲在心上,一下下越来越近。

“你在找什么?”有个主管问我。我左右看,休息室没人,那个人去哪儿了?

我说:“没有,我看看这边的客人需要什么服务,既然客人不在,我先出去了。”

我溜出去时,宴会厅还亮着灯,碰杯声和欢声笑语透过门缝挤出来,在我听来却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遥远又模糊。

我理了理衬衫下摆,好好的扎进裤子里,努力让自己挺直腰杆,一步步往楼梯口走,乔羽一行人的背影在廊灯下被拉得很长,她穿月白色礼服的身影走在最前面,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最终消失在拐角,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乔羽再一次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周围的喧闹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只剩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扯得胸口发疼。

我避开杨舒她们,焦急的四处张望。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人——乔羽跟我说过她的容貌、服装特征,一眼就能认出来。

灵犀的副作用突然反扑,头晕得厉害,眼前的光斑晃成一片,像被打碎的玻璃。我恶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借着那点刺痛撑着,带着哭腔:“请……请帮帮我,我有点发烧,可能是……发情了……请给我抑制剂……”

我向她扑去,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她身边跪坐的金黄色头发的侍应生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她捏了捏我的手,走了。

“你是omega?”那个人说话了,她的声音隔着烟雾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轻佻,但是听起来很冷,像冬天下过雪的湖面,连涟漪都懒得泛起。

“……帮我。”我只剩这两个字的力气,话音落时,眼前的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带着冰冷的浪涛,将我彻底吞没,意识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其实我根本不是omega,只是个被灵犀搅乱了感官的beta,身上那点所谓的信息素,是用合成信息素喷雾伪装的假象。廉价的化学气味骗得过对信息素不敏感的普通人,本该骗不过真正的alpha——她们该能轻易闻出那股工业制品的刺鼻味。

可不知道为什么,计划成功了,她带我走了。

再次醒来是在陌生的卧室。

阳光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漏进来几缕,在地毯上投下窄细的光带,反倒衬得整间屋子更显沉暗。

摸过手机时,指尖泛着凉,屏幕光刺得人眼睛发痛,得眯着眼才能看清时间。

铺天盖地的消息。

杨舒阴阳怪气的质问,兼职群同事捕风捉影的八卦……更让我心慌的是守在门口的人——他们穿黑色中山装,肩线笔挺,耳麦线藏在衣领里,眼神锐利如鹰隼,我往门口多瞥一眼,他们的目光就会立刻扫过来,冷硬地吐出一句:“没有江队允许,任何人不得外出。”

窗外还有无人机巡视。

这些人应该是从她麾下的特殊行动部门调派的,背景我不敢问,只听江砚一个人的指令。

他们根本不像保镖,更像是经过训练的。

走路时鞋跟擦过地板只有极轻的声响,每天的巡逻路线都像设定好的程序,分毫不差。

这几天江砚在忙——没人知道她具体忙什么,只听说她去见的人,是连军报内版都鲜少提及姓名的高阶将领,每次她出门,车库里那辆挂着军区特殊牌照的黑色越野车便悄无声息地滑出去,车窗帘永远拉得严严实实。

江砚的资料太少。

只隐约知道她手里握着的远不止常规的军务——传闻市里几桩棘手的跨区域要案都由她牵头督办,连有些专项会议,她要是没到场事都定不了。

她常住的宅院生人勿近,有人戏称她的院墙砌得比女王皇宫的岗哨围墙还高,门口连块标识牌都没有,却没人敢靠近半步。据说曾有不懂规矩的记者想拍张照片,相机没举起来就被她下属“请”去核实身份,再出来时连采访证都被暂扣了。

我忽然想起宴会上看清她的模样:她没站在人群中心,坐在角落单人沙发上,身侧坐着两个乔装打扮的人。穿件深灰色暗纹常服,连袖口都扣得严丝合缝,有人端着酒杯过去,离着三步远就被她身后的人用眼神拦住了。她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目光落在窗外,一晚上没留下任何侍候的人。

都是自从她从小vip休息室出来,来了宴会厅,明明没看任何人,却让满厅喧闹矮了三分,连笑声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收敛。

几天后江砚回来了,她是深夜回来的,没穿常服大衣,就穿那件深灰常服,进门时玄关感应灯都没亮,是她示意下属关的,也许她不喜光亮。

“快去休息。”她没看我,径直往书房走,经过我身边时,带过一阵极淡的硝烟与雪松混合的冷味,不是香水,更像常年待在训练场和密闭作战指挥室里染上的气息。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在餐厅见到她,她正翻着份封面印着保密标识的文件,见我进来,只抬眼扫了一下。

“吃点东西。”她下巴指了指餐桌。

“好的,江……额,请问我怎么称呼您?”我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

“叫我江砚。”

她绝口不提放我走的事,我连问都不敢问。

有次试着往院门口走,刚到月亮门,就被拦住了,他们没说话,只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那手上虎口有层极厚的茧,一看就是常年训练留下的,我便再不敢动了。

有一天,她带我去参加个“会议”,地点在一栋旧楼的地下室,里面没什么茶水,只有几张桌椅围着张长会议桌。有个据说在某位系统很有头脸的小领导刚想凑近她说话,刚挪了下椅子,就被她身后的年轻女beta下属制止了。

那人立刻僵住,讪讪地坐回原位。

全程她没说几句话,只偶尔用红笔在文件上划个勾,那红笔就是普通的批阅用笔,接文件的人却双手捧着,指尖都在抖。她身上那股压抑的气场像块浸了冰的铁,压得人连呼吸都得放轻,我站在她身后,后背的汗湿了又干,才明白什么叫惹不起的人。

不是张扬的作派,是连空气都跟着她的意志沉滞。

江砚于我,是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我却自己掉了进来。

在地下室时,有个干部汇报案情时唾沫星子溅得近了些,我下意识往前站了站帮她挡了一下,我能感觉到,她有洁癖。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江砚显然看穿了我这点小心思。起初她大概觉得我和墙角那盆绿植没区别,问一句“发情期过了没?”

她语气平淡,却让我后背发紧——总觉得她问这话时,什么都知道了,但是我不敢提。

一次她在书房待到后半夜,我端着杯温水进去,见她正对着幅标注着密密麻麻标号的区域地图发呆,地图上用红笔圈了几个点,旁边标着极小的密级文字,我不敢细看。她突然抬头问:“怎么还不睡?”

我捏着水杯的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忙低下头:“江砚,那天晚上,谢谢你……”

她没说话,又转回头看地图,过了很久,才极轻地嗤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透着说不出的意味:“就这么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没再追问,指尖在地图上那几个红点处慢慢划着,指甲修剪得极短,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可那晚之后,有些东西悄悄变了。

她偶尔会让我陪她在院子里站一会儿,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松,风一吹,松针落下来,她会看着那些针叶在地上滚,看很久。有次她忽然问:“你在我这儿,无聊吗?”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只沉默着,她也没指望我回答。

江砚这样的人,心里装着的事大概比那地图上的红点还密,她能让我在这院子里待着,也能让我像那松针一样,悄无声息落在没人看见的角落。

我玩不起,更赌不起。

那天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院墙上,发出“噼啪”的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这道冰冷的屏障。

我刚在她书房外偷看完文件,正想偷溜回房,见她站在廊下,没戴帽,雨丝被风卷着落在她肩头,她却像没察觉。身边的下属想撑伞,被她抬手拦住了。

“过来。”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雨声噼里啪啦地砸着,盖过了我骤然加速的心跳,胸腔里像揣了块冰,又冷又沉。

她看见了。

她没看我,只望着院外被雨雾蒙住的黑:“你不是omega,是beta。”不是问句,是陈述。

我猛地抬头,她却依旧望着远处:“但你用那种法子是想靠近我?难道是喜欢我。”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早该知道,在她面前,我的小聪明根本藏不住。

她终于转过头看我,眼底没什么情绪,只比平时多了点极淡的情绪:“留在这里,别再想着找别人,也别想着出去。”

她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我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带着雨的凉意,动作很轻,像摸狗一样。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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