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爱黑夜。
因为——
黑夜带给他们极致的欢愉。
他们爱黑夜的黑,为掩盖身上所有的恶;爱黑夜的沉,为淹没世间飘荡的冤魂。
他们不在乎究竟是谁身上有苦楚,也不在意自我执行正义的合理性。
他们只知道,榔头该落下,落在头骨上,狠狠砸碎,直到鲜红满身,不分彼此。
黑的艺术在此刻得到升华。
所以,黑夜,属于谁?
是断腿的男人、哀嚎的女人,还是被掐紫的孩童。
我说,都不是。
我只知道——
『今夜属于你』
*
2016年6月12日
天气:雷阵雨
时间:凌晨1:25
地点:序霓市
倾盆大雨下,周围树影绰绰,枝桠交叠。
辽阔天际上偶尔划过一道闪电,让天空在闪电下变得一览无余。
这片大地上,黑色雨衣人脸上神经质怪笑,不加掩饰的恶,走得一派悠闲。而身后——
一条蜿蜒曲折的血路诞生。
“哈……”
无论血多么鲜红,黑色雨衣人知道这些终将被雨水冲刷殆尽;无论人多么呐喊,黑色雨衣人知道这些终将被雷声所淹没。
踩一路泥泞走来,他脸上的神经质怪笑便愈发诡异。这笑,像刚会笑的小孩般天真,但多了无厘头的恶与痴,看得一阵头皮发紧。
“我爱黑夜啊……”
黑色雨衣人在雨里哼着调子。
“黑夜使我疯狂——”
“爱祂的黑,掩盖黑夜里的雨衣人”
“爱祂的沉,让榔头得以敲碎头骨”
“祂许诺,你我跳三三万个日夜,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祂许诺,我们不分彼此,互融血水,骨肉相连”
……
黑色雨衣人拖着人,最后进了市郊区的一栋废弃烂尾楼。
“砰通砰通”声,在雨的伴奏中一下接一下。
到二楼——
黑色雨衣人找了间已被搬空的屋子,将女人放到正中央。
场面犹如一位祭司在祭坛上祭祀。
祭司,是黑色雨衣人。
而被祭祀的祭品,是早已不省人事的女人。其身上衣料已晕上深深血痕,血痕像是团浓稠颜料。其渐渐暗沉,深沉可怖。
冥冥中,在幽幽夜色里就好像……好像有什么凶残的兽类在静悄悄蛰伏。牠泛凉的兽眸暗暗地紧贴在猎物身上,仿佛可以随时撕咬,随时吞食血肉。
“咔嚓——”
黑色雨衣人突然松手再后撤一步,手上的榔头抬高……
下一刻,他将榔头高高举起——
犹如在黑暗里高举火炬之人。
“漱漱——”的破空呼啸声,由挥舞榔头的动作发出。而打击骨头发出的脆响,又像极了棒槌敲击鼓皮声。
敲了一下、两下……每下都在特定鼓点上。
从脚骨开始,手上的榔头将女人骨头一寸寸砸裂。
快砸到头颅时,黑色雨衣人才肯放过眼前的满目疮痍。
*
良久……
影子在摇曳。
“啪嗒——”
这场夜幕中,明明理应只有雨的寂寥,外加榔头与骨头迸发出的音符……但此刻,却响起一声突兀。
这道不和谐的声音一出现——
黑色雨衣人身形一顿,握着榔头的手便紧了又紧。
谁,在夜里拼命狂奔?
“……”
黑色雨衣人慢慢转身,眸色幽深。
细细听着瓢泼大雨里匆忙的逃窜声,他的视线悄然锁定楼梯间。
忽然咧开嘴——
再慢慢地,款款走入楼梯间。
黑色雨衣人很是坏心眼,他故意发出清晰可辨的脚步声,为的就是让不速之客心惊胆战。
“哒哒哒——”
楼上,隐约传下来慌忙的脚步声、摔倒声、抽噎声。这些杂音在有些人耳里是刺耳的,可在另一些人耳里反倒是格外动听。
楼外,雨淅淅沥沥坠进泥里,模糊万物。
而楼梯间内,随着层数的增加,黑色雨衣人的脚步渐渐放缓。
直到最后,他像只灵巧的黑猫,脚步声微不可察。
*
七楼,角落夹板内部。
蜷缩一团的流浪汉抖着身,捂着嘴,清泪流下。
如今,他使劲瞪大眼,屏息敛声,听着外头动静。
谁知道今日水逆,竟撞见凶杀现场!
——当时榔头随天地亮堂,鲜血淋漓亦清晰可见。而之后,因慌神而踢到钢筋时,流浪汉喉间即将发出的尖叫便瞬间戛然而止。
他突然意识到……那活像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绝对发现他了!!!
流浪汉面色无比惊恐,转头就跑。
巨大恐慌如潮水淹没他,而海浪拍来拍去得越来越快。他咽喉被灌上了水,海草丝缠绕他。但是他忘记了,要想拨开头顶海水是不能挣扎的——因为越挣扎,沉得越快。
“呜——”
流浪汉喉间挤出颤栗着的无尽哀鸣,如绝望的困兽般慌不择路,一路横冲直撞,最后撞向高处、冲向绝路,可结局无疑是自投罗网。
流浪汉想凭借对这栋楼的了解摆脱那个疯子。
可,当他藏在夹板层里,浑身却止不住颤抖。
天呐!
他该报警!而不是躲在这!
那疯子不会放过他!那疯子会发现他的!
流浪汉止不住的抖。他蜷缩在夹板层,尽量缩成一团。同时祈祷,无论是漫天神佛,还是妖魔鬼怪……
带他逃!!!
救他命!!!
……
许是上天有感,流浪汉透过一条微不可察的缝,看到握着榔头走过的黑色雨衣人。
砰砰砰——
流浪汉提起一颗心,怦怦直跳。
而黑色雨衣人目不斜视,路过流浪汉的藏身之处。
此刻,流浪汉一瞬不眨,盯着黑色雨衣人离开。最后,直到黑色雨衣人彻底离开,流浪汉屏住的呼吸终于得到释放。
“呼——”
*
黑色雨衣人目光沉沉,握着榔头再次回到二楼。
静默无言——
再一次的,他高高挥起榔头,朝地上软绵绵的尸体上的颈脖舞去。
砸了一会后——黑色雨衣人从兜里拿出开刃刀。
他对准目标,干脆利落下刀。
磨了一段时间……
黑色雨衣人像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将那颗脑袋给捧起——
那张脸上,分明是一张惊恐万分的表情。
见此,黑色雨衣人便伸手在那张脸上比划了几下。
——停手。
黑色雨衣人目光情深似海,虔诚地吻上头颅额间……渐渐,唇瓣染上鲜红。
而唇,终究会离开额间。但黑色雨衣人的笑却已压抑不住。
他放声大笑,笑得癫狂。
“哈哈哈哈哈——
“哈啊——哈哈——
“我爱黑夜啊……
黑色雨衣人哼着之前拖着人时唱的调子。
“黑夜使我疯狂——
“爱祂的黑,掩盖黑夜里的雨衣人;
“爱祂的沉,让榔头得以敲碎头骨。
“祂许诺,你我跳三三万个日夜,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祂许诺,我们不分彼此,互融血水,骨肉相连。”
黑色雨衣人唱得越来越大声,声调越来越高。
雷声作响,电闪雷鸣间,黑色雨衣人捧着那颗脑袋跳起了舞。他的雨衣衣摆,像裙摆一样飞舞。他的舞姿翩翩,似蝶似鸟,如同黑夜里的精灵。
“祂许诺,你我跳三三万个日夜,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祂许诺,我们不分彼此,互融血水,骨肉相连。”
——笑脸被定格。
一张笑脸,呆在手上;而另一张笑脸,钉在脸上。
*
七楼夹板处——
流浪汉脸憋得通红,杂乱的毛发枯燥分叉,披散在肩头四处。
他听到下面那串连雷声暴雨也抵挡不住的大笑时,抖了又抖。
滴答——
轰——隆——
雷雨不断,闪电交加。
在这栋废弃烂尾楼里,时间慢到一瞬万年,慢到恐慌终于淹没流浪汉的一切。
先压塌再坍弛,万物宛若在这一瞬毁于一旦。
流浪汉崩溃了。
他猛地推开夹板——
“呼——”迎面而来的是把破空袭来的榔头。
刚刚,黑色雨衣人就蛰伏在沉沉夜幕之中。
所以在流浪汉冒头的瞬间,黑色雨衣人动若脱兔。
“哐——”榔头直击颅顶,一击即中!
这一砸,砸得流浪汉眼前直直发黑,晕眩不已。
痛,好痛……
疼痛让流浪汉必须逃。
但比流浪汉更快更迅速的,是来得又准又狠的被橡胶手套包裹着的手。
黑色雨衣人的大手狠狠掐住流浪汉的颈脖,掐得流浪汉皮包骨般的身躯扭动挣扎,腿脚抽搐踢打着。
渐渐,流浪汉的脸颊因为窒息而通红。
流浪汉的手正不断扒拉着黑色雨衣人的橡胶手套,拼命从中找出生机。
黑色雨衣人狞笑着,猛地松开了他:“哈哈哈——”黑色雨衣人边打量边舞着榔头,对那颗好头跃跃欲试。
这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流浪汉惶恐到连咳嗽都忘记了,如同见了鬼般不断后退。
但路就那么长,终有退无可退的时候。
而当退无可退时,流浪汉狼狈不堪,眼神满是惊惧。
流浪汉的血从头皮渗出,将干枯分叉的发丝作成一团。
流浪汉想跑,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黑色雨衣人神色很是疯癫,手腕一扭,朝流浪汉再来一榔头。
“咚——”
刚敲完人脑袋,一股尿膻味就在空气中逸散。
黑色雨衣人嫌弃流浪汉,直接将流浪汉狠狠踹到不远处的水泥地上。
“唔……嘶……”在地上蜷缩着的流浪汉正在痛苦挣扎。
黑色雨衣人逼近——
他大笑着,再次高高举起榔头就要砸去。
流浪汉瞪大眼,惊恐看着那柄带血的榔头。
眼见榔头即将落下,流浪汉的喉咙才后知后觉挤出尖叫:“啊——啊——啊——”
榔头停在流浪汉一寸距离处,差点砸到流浪汉。
“啊,会说话的啊……”黑色雨衣人表情若有所思,细看竟然有点苦恼。
旋即,黑色雨衣人伸出手,用隔着橡胶手套的手戏弄似地拍了拍流浪汉的脸颊。他齿缝挤笑:
“给你条活路,怎样?”
眼见流浪汉眼里重燃希望,黑色雨衣人终于满意地笑了。
笑容怪阴险。
流浪汉脸色带上僵硬:
“活路?”
黑色雨衣人保持着恶劣的笑,眼神直勾勾地盯住流浪汉那已经摸到后背的手:
“当然。月亮从来不骗毛毛虫。”
——沉默蔓延,两双眼忽然对视上。
一双满是绝望,一双晦涩阴沉。
流浪汉几乎要沦陷在这一片漆黑的魅影中无法自拔。
蓦然,他手背碰到冰凉的刀背。
一个激灵,抽搐几下。
“啊——”他要活!
突然,流浪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猛地抽出袖间匕首。
他暴起挥刀,刀刃划出银白色的魅影,直直挥向黑色雨衣人。
面对此情此景,黑色雨衣人眸色染上蔑视。他就静静看着流浪汉做着无谓的反抗。
——黑色雨衣人早就注意到流浪汉要拔刀的动作。
在流浪汉拔刀一瞬间挥臂,他舞动榔头砸去。
“铮——”榔头与刀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与此同时,黑色雨衣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长腿一踹,直接踹向流浪汉腹部。
流浪汉向后倒去。
黑色雨衣人不依不饶,补了一锤。
流浪汉手腕吃痛。他失手,匕首就这样他被抛出,在水泥地上滑出一段距离,然后静静躺在地上……
匕首如此狼狈,流浪汉亦如此。
流浪汉身形像炒熟的虾仁,弓着身,趴在水泥地上,不再有所动作,仿佛死了一般。
“啧,月亮本来打算救赎你,你怎么敢对月亮出手?”黑色雨衣人逼近一动不动的流浪汉。
黑色雨衣人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狠狠拂过了流浪汉那张狼狈不堪的脸颊。
皲裂的死皮,黝黑的皮肤……
意外与丑陋,全都刺激着黑色雨衣人。
黑色雨衣人伸手掐住流浪汉。
这一次,不留情面。
“嚇啊——呃——”
流浪汉翻着白眼。脸颊充血发红变烫。因窒息而面目狰狞。唾液和血混杂,染脏了黑色雨衣人的橡胶手套。
黑色雨衣人掐得更加用力了,好似泄愤。
很快,流浪汉不再挣扎,扒拉橡胶手套的手缓缓垂下来,在空中可怜地停泊着,了无生机。
当感受不到流浪汉生命力时,黑色雨衣人才松开手。
“嘭——”这一松,流浪汉倒地不起。流浪汉脖颈处,留下一圈深紫色掐痕。
黑色雨衣人仍不放心。于是摸向流浪汉的鼻前,以及探脉搏心跳……
经确认,死的不能再死了。
——黑色雨衣人扬起诡异的笑脸。
随即,他拿起旁边地上的匕首,用匕首狠狠刺穿流浪汉心脏。而后,才拖着流浪汉的尸体下楼。
正在下楼——
血迹如星星点点般斑驳散落在楼梯的水泥缝隙间。这星星点点的斑驳,像副水墨画,在一片死寂中描摹山水。也像喜神图,惊悚到起鸡皮疙瘩。
无论如何,今夜——
黑夜依旧黑沉,群星依旧璀璨。
漫天雨幕遮掩下,黑色雨衣人一手握着榔头,一手拖着尸体。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渐渐融入雨。
最后与黑夜一体,不分彼此。
*
良久,黑色雨衣人才握着榔头返回。
流浪汉尸体早已不知踪迹。
返程路上——
黑色雨衣人继续哼着小调,数着节拍,舞进了那栋楼里。
然后,捧起那颗被他视若珍宝的脑袋。
再将其高高举起——
“嘘……
“今夜属于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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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夜承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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