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二当家噗嗤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越笑越想:“什么大哥,你说刀疤陈和老黑吗?这两人不过就是我们的下人,他们说什么能算数吗?”

书生一双眼睛不住往地上的姑娘身上瞟,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是浑身伤处,双腿不止在颤抖,就算是未经人事的人,都知道她遭受了多残酷的凌辱。

书生看看眨着眼睛端详他的二当家,又看看边上沉默沉思的萧凌梦,吓得直哇乱叫:“圣人云,贫贱不移,富贵不屈。我不移也不屈!”他脖子一梗,大义凌然:“你杀了我吧!”

见他拒绝,锦衣男子竟也不生气,他将油灯放于地上,笑吟吟地托腮看着书生:“今日先不做什么,你就陪我睡睡觉,我们盖两床被子。”

门口两个帮男子开门的守卫听言,竟都笑出声来。

书生原本将信将疑的看着锦衣男子,听他说只是睡睡觉,表情都有些松动下来,结果守卫这般一笑,笑得他警铃大作,又大义凌然了起来。

见他宁死不屈,萧绫梦怕他惹怒男子,双手放在背后,双指旋转几圈后轻轻勾了勾,草席之间有极为微弱的窸窸窣窣声响,在向几人渐渐靠近。

尚未完全到时,只听外面有人脚步匆匆来禀报:“二当家,买家来了。”

锦衣男子看着书生笑得眉眼弯弯,很是无害。但听到买家来了,眼中划过很重的厌烦与冷酷,好像是责怪他们打扰了自己的好事,瞧了好几眼书生,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锦衣男子原来是山城帮的二当家,此人其实是原帮主外室之子,之前一直养在外面,后来如今的大当家夺权之后,杀了原本帮主在帮内的子女,为了服人心,前些日子又将这个私生子接了回来,给了二当家职务,还给了比较大的自由度,在帮内有专属于自己的几个场所,别人不得进来。

当夜此房平安。二当家走前,还让守卫拿了些药给躺在地上的姑娘。

只是到了后半夜,门外传来人走动的声音,萧凌梦觉浅,听到脚步声就醒了。她将门开了条缝隙,通过缝隙看到林四娘被抬了回来。

“哎,小心点小心点。”抬着她的人都是些糙汉子,难免将手里的人磕磕碰碰,拐角处甚至还撞到了头。萧凌梦打开了门,‘吱呀’一声,在一众脚步声中还算突兀。

一群人停下来看她。

萧凌梦顶着一张姹紫嫣红的脸,朝着几人好声好气道:“几位哥哥们,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人回:“还能怎么的,撑不住晕了呗,就大当家那种搞法,没死都算厉害了。”

不知这话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几双眼睛朝着林四娘身上瞟了又瞟,带着下流的贪欲,萧凌梦面色一冷。

他们手里竹板上的林四娘,脸色苍白,在昏迷中紧皱眉头,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冷汗从鬓角流出,一路淌到竹板上,洇开了小小一滩,双手枯瘦青筋缠结,紧紧抓着竹板。

萧凌梦上前一手拉住担架,面上还是带着礼节性的笑:“几位哥哥,方才大当家让我照顾从他房中出来的人,林……这位姐姐也让我一起照顾吧。”

其中一人狐疑问:“真的吗?”

边上的人倒是实话实说:“确有其事,舞娘让她留下来学舞。”

几人就将林四娘放入萧绫梦在的房间,同样给人拿了些药来,方才开口问询的那人,看了林四娘好几眼,才失望的跟着人一起走了。

这几个男子彻底离开后,林四娘费力的睁开眼,看着萧绫梦说了声谢谢。萧绫梦淡淡笑了声:“应该的。”

她先去打来一桶清水,将林四娘身体先擦洗干净,在这个期间,书生自觉地转过去背对着墙。

当她将林四娘擦完身体之后,重新帮她将衣裳整理好,这时候书生才拿着药瓶过来,他想帮林四娘手背上上药,但是刚看到林四娘,书生‘嗯?’了一声,面露异色,将人瞧了又瞧。

他的看,更像是端详,打量,而并非那几个男人显露出的,带着**的看。萧绫梦也自是不管他,只是边帮她上药,边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书生开口有些犹豫,斟酌再三还是说:“这人我好像哪里见过。”

“哪里?”

书生挠挠头,略带歉意:“哎,我想不起来了。”

萧绫梦倒也没有继续搭话,只是细心地将林四娘的伤口涂满膏药。

她低下头的时候,自是没有看到,书生看着她们,目光沉沉,看向林四娘的时候,一改方才清澈纯净的模样,一双眼睛里像是蕴藏了风暴,在天际线处雷声隆隆,可此地却还是一切平静。

萧凌梦掀开林四娘的里衣,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林四娘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好皮,有些是明显的鞭笞伤,有些是手指按出来的伤,有些看上去是钝器割伤,撞击伤……新伤口覆盖在旧伤口上,紫痂脱了又结,结了又脱,说是从人间炼狱中走了一遭出来也不为过。书生听到她吸气的声音,本已经转过头去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同样被林四娘身上的伤震得愣在原地。

他想伸手触碰一下林四娘的背,手到了半路又缩了回来,声音低低地:“你说,这般痛苦她为何还要继续承受。”

萧凌梦脑海中的场景,是林四娘在琴师奏曲中肆意舞动的场景。落花纷纷,琴师曲意或是幽怨婉转,或是高昂激愤,月下起舞的女子身段婀娜,如柳枝般柔软灵活,起落随性不失格调,七彩霓裳衣流光溢彩,在月光下美得像天上的仙子。

书生问出那句话后,两人沉默许久,谁也没出声。为什么呢?萧凌梦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两年里,林四娘究竟遭遇了什么。她只记得林四娘临出嫁前些日子,坐于三楼窗台托腮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沏一壶茶等着她的如意郎,那种幸福粉嫩的少女感似乎还在眼前,才没过多久,怎就如此?

她京中做官的那位呢?怎不来寻她?可她方才旁敲侧击的问林四娘,她只是含糊而过,似是不想谈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往。

“四娘……”萧凌梦不自觉地拿手抚上林四娘如今瘦得骨头清晰可见的脸,低低叹道。在半昏迷的人好像听到了她这句叹,眼皮努力动了动,却没睁开,从眼角流下一行泪来。

萧凌梦继续小心翼翼的替林四娘涂抹药膏。比起给木易真涂药的方式,当下她不赶时间,地上躺着的又是女子,她自是是留心了许多。觉得她会痛的伤口,萧凌梦就不用自己手指涂抹,只用指尖沾上膏药,轻点而过。再在小分量的膏药上,轻轻堆加再多些的分量,没有用手指抹过就不会太痛。她就这么小心仔细的弯腰抹药抹了近一个时辰,还只刚抹完上半身。

刚她掀开四娘的裙摆想继续抹,萧凌梦将药瓶倒过来往手里倒了倒,抬头与两人面面相觑:“没了。”

这瓶是方才二当家差人拿来的,本来也就只够一人用两次,林四娘身上伤处更多,涂完上身已是极致。

“我去要点过来。”萧绫梦起身推门,奇怪的是门口守卫此时都不在。外边有三声鹧鸪叫声。

她按着记忆往前走了几步后,在一个十字拐角口停住了,有人影举着火把走过,边走边说:“快点,换班了,人呢?”

“麻子说自己要去解手,让我们先去。”

“真是麻烦。”

“算了算了,反正最近也没外人来,我觉得守卫都是多余的。”

“怎么没人来,前两天不是刚抓了几个吗?”

“那两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一个不男不女的叫花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是,原本这时间老子已经抱着香香软软睡觉了。”

两人边抱怨边走,火把火影闪烁,没注意到边上檐角下藏了个人。

萧凌梦等两人走过后,踮着脚尖在黑暗处走。

她记得林四娘方才领着她时,指着一间屋子说的药房,她凭着记忆走到门前,偷偷推开门溜了进去。

里面点着油灯,各种药瓶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跌打损伤,活血化淤,积食……每一排边上都放了酒坛子,这是药家一些人的习惯,要换药时,直接用从酒坛子里舀一勺出来当药引。她掀开化淤药瓶边上的酒坛子看了看,已经见底了。山匪窝里活血化淤的药用得最快。不过后面那两排,并没有任何标识。萧凌梦刚想去那排附近仔细看一下,只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边谈话边往这里来。

“二当家,你说此毒果真无解?”

一听到此音,萧凌梦心神一震,如坠冰窟,时隔经年的凄厉惨叫中闯入她的耳中。

这声音太熟悉了。萧凌梦想。我都还没去找你呢,你怎么就先来了。

掀开酒坛子的草皮,萧凌梦偷偷往外看,一个瘦削男子站在刚才来的锦衣男子边上。

玉袍折扇,附庸风雅的摇着扇子,这般书卷气但也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的沉沉暮气——程弘业。

临死前的剧痛再次锥进萧凌梦的大脑,她眼前一黑,几乎要脱力在酒坛中跌下。但就在撑不住草皮的前一刻,萧凌梦狠狠一咬下唇,顿时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剧痛之下,她重新清明过来。

她想先解决掉萧家二小姐的杀生之境,在萧家立足,再以大将军之女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程弘业面前。

可如今,怎就在山匪窝里碰面了?他来是要买什么?

只见山城帮二当家轻轻一笑,犹如蛇蝎:“我制出的毒药,无人能解,你只需小心,别被人发现是你下的毒就行。”

程弘业这些年命名应该混得不错,看衣服都比以前精美华贵了许多,但为何浑身死气横生?只见他短促的笑了声:“怀疑谁都不会怀疑我,我们的陈大人,只能是因为马上风死的。”

二当家闻之一笑,饶有兴趣的看了眼程弘业:“夺人之妻算了,还想要人性命么?程翰林,这么急着与你的小娘子双宿双飞?”

萧凌梦闻言心下一沉,他已经入翰林院了。那位……秦娘子,可是帮了他不少。难怪他当初宁愿杀了我,也要保下秦娘子。

可程弘业嗤笑了一声:“双宿双飞?笑话,二品官员在小妾的房中马上风而死,小妾还能活?”

二当家了然地笑了,又‘啧啧啧’了几声,长叹一声摇摇头:“最毒男人心呐,我看,蛇蝎美人这词不好用,蛇蝎公子才行。”

程弘业冷笑:“那秦娘子,不就是想要个名分么,陈大人的原配妻子家世丰厚,在皇上面前都有面子,就算死了,她也是陈家永远的主母。她心知自己没戏,只能来巴结我,倒时候找由头和离,嫁给我,那她也就摇身一变,成为翰林院院士正妻。”说着他冷冷呵了一声:“真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我堂堂御点进士,翰林院院士,太子太傅,以后就是天子太傅!能扶她一个青楼里出来的**做正室?又贪又蠢的女人!”

二当家‘呦呵’了一声,用羽扇遮着自己的半张脸笑道:“你们可真会藏心意,哪个女人能看得清,那些个心思单纯的,不得在你面前被你骗得倾家荡产。”

闻言,程弘业似是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朝前看去,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双熟悉至极的眼。

看到他朝自己这边看来,萧凌梦吃了一惊。油灯在他们的身后,她身处暗处,按理说不可能看到酒坛子里的她。可偏偏程弘业就是朝着她的方向,茫然地往前迈了半步。

“……婉婉?”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鼻音。他心神不宁,脚下也自是站不稳,晃了一晃,

二当家赶紧伸手将他挡了下来:“程翰林可不能乱走哦,我这里的药瓶子有些要是打碎了,单单闻味道都能中毒。”

程弘业这才迟疑地‘嗯’了一声,后退回来,不敢再往前看。他摇摇头:“你这里药物毒性可真是大,我都看到幻象了。”

二当家得意地点点头:“那也是程翰林给的钱够多,让我们沉心做自己的事。”

这句话意味不明,萧凌梦心下咯噔一声。

只见两人拿了药后往外走,程弘业在出门前对着二当家说:“你们的事可与我无关,是有人想雁王死,我只是过来帮忙传递消息而已。”

程弘业侧过头,看着二当家时眼中暗光闪过,面色严肃:“此时你以后莫要再提了,我不想陷入这些纠葛,皇家的事,你还是少言罢!”

二当家笑得灿烂,甚至还有些嬉皮笑脸:“怎么会呢,我什么也不知道呀,我只知道有一日大哥房门前出现了一箱的银子给他招兵买马,银子下压着他们送粮的路线。你说这天上的神仙,怎就如此照顾我们呢?”

两人最后关上门离开,带走了最后一丝光线。

萧凌梦终于支撑不住,跌在酒坛子中,背后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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