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辞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但转念一想，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确实有合理的解释。毕竟不管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回来了，也总要顺路去看看掌门。

是在萧余风居住的山峰前方的书房里。

白辞推开门，只见不远处，一盏烛火晃悠悠的，而映照旁边的书桌影影绰绰。

白辞犹豫片刻，还是蓦然占了主控权。而这一次没再有丝毫阻拦。他缓步走进去，手缓缓摸着刀柄，警惕着四周。

门也悄然合上。

不知何处弥漫开的熏香让白辞警惕起来，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书桌。

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迷香。白辞心想，随后默数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装作昏倒的模样，直直倒在地上。

耳朵贴在地面上，感觉到脚步声缓缓接近。迷香被人浇了水，很快便没了效果。白辞的手腕被捆绑住，他凭感觉认为，自己似乎被灵力拖了起来，朝着某地过去。

白辞始终默不作声，就像被迷香迷住后睡死过去了一样。而那人似乎丝毫没有怀疑，直到刀刃贴在腹部，他似乎在犹豫从哪里下手时，白辞倏然睁开眼，挣脱开锁绳，双指夹着那薄薄的刀刃，然后抬腿一蹬，拉开距离。

他刚一落地，抬起眼，冷冷道，“不知掌门想做什么？”

果然是萧余风。他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出意外，拿着刀的神情还有些懵。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直接落下结界，隔绝了此地。

“你居然是装晕吗？”萧余风喃喃道。

白辞谨记谢临衫说的要将他的心魔惹出来便可，才想他的心魔多半和他不能大量使用灵力有关，便说，“你这般做，可对得起临天门掌门的位置！若是你今天失败了，是不是还会再次动手？！那么有会有多少次？”

看得出萧余风并不知道自己循环的事情，面对这么一大串话，他皱了下眉，似乎搞不明白本应该没有差池的计划怎么出了变故，而且他还知道那么多事情。

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转手就想要封了他的嘴，不曾想居然被躲开了。

“真的是。”萧余风低低说了句什么，抬起手想要硬打。

白辞闪身躲开，盯着他的眼睛，这时候还是灰褐色的，说明还没有激出心魔。于是，白辞深吸一口气，干脆道，“掌门，你最开始立下临天门初衷的时候，曾说绝不会走上一个天下第一仙门天山剑派的旧路。可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而害他人？”

“谁还没些雄心壮志了？”萧余风冷冷说，“但是这不是都建立在自身获得一切的时候吗？”

兵刃相接，发出令人牙酸声音。

白辞注意到他的眼睛开始慢慢变成紫色了。

果真如此！白辞听过若是人有了心魔，性情大变都是有可能，甚至会反被心魔控制。而如今萧余风已经开始展现出第十八次循环的模样了。

“呵，好一个建立在自身获得一切的时候。”白辞决定再激怒激怒他，等到心魔彻底爆发抢占他意识的时候，才最有可能铲除心魔，“那你何必建立临天门？闭关修炼到顶峰，然后随便找个仙门加入，不就可以坐享其成吗？！你不过是被暂时蒙蔽了双眼，才想出的糊涂办法！”

白辞尝试去破开结界，但是他现在的实力还是做不到又和萧余风打，又去破开结界。

或者实在不行拖一拖，等到谢临衫说的安排就行。

这般想着，白辞抬手起阵，趁着两人擦身而过时，直截了当的将阵法打入萧余风身体里。刹那间，暗紫色吞没了他的眼瞳。

他身上涌出黑红色的气流，白辞一时不察，被击中心口，狠狠撞到结界上。

“咳咳……”

心口一阵钝痛，白辞挣扎着站起身，目光盯着萧余风。

“不过没关系，”这个温柔的掌门此时神情阴鹜，阴沉道，“有些麻烦，但是你以为还能逃出去吗？”

“呵，我是不能跑，但是有人能进来啊。”白辞注意到他身后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你是说无昱吗？”萧余风失笑，“他现在恐怕正忙着呢。你也不……”

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萧余风话音骤然停住。他偏过头，看着肩膀上那一只手，却不敢转过头去看那人的脸。

“不错，挺快的。”

是陌生的声音。萧余风无端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又紧绷起来，刚想做些什么，就被对方快准狠地打晕了。白辞顿时扶着旁边的树枝，看着谢临衫正尝试提取出他的心魔。

“那边那位，也可以出来了。”

白辞听到谢临衫头也没抬，却精准听到了第四个人的动静。这个时候会有谁？白辞转过头，却见谢无昱缓步走出来，望着这局面，却没有说什么。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白辞心想，又听到了多少？

他莫名不想让这个还什么也不知道的谢无昱知道那么多。虽然在十八次循环里，白辞并没有时间与谢无昱探讨这事情，但是他心里总归是难过的。

“站很久了？怎么不出手？”

谢无昱上前，与白辞对视一眼，随后将人拉到身后，笑了下，“感觉到有第四人在，稍微等一等，看看会是谁。”

谢临衫飞升快千年了，谢无昱还没人家一半大。修真界虽然存了不少仙尊的画像石像，但是多多少少有工匠自己想象的色彩在里面，还是有些差异的。

谢家保存了几张卷轴水墨画，谢无昱也见过，所以他也是能大致猜测出的。

“连你都亲自下来了。所以……是未来出什么事情了吗？”

“嗯。”谢临衫一挥手，只见萧余风眉心冒出紫色烟气，缓缓凝聚出如凡间想象的鬼魂那种模样的一团烟。

那烟雾刚想四散而逃，却像是撞到了无形的罩子一样，只听得见震动，无法逃离分毫。谢临衫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事情，转过身对谢无昱道，“谢家的衰败是必然的。不过是盛极而衰的道理。不必太放在心上。它能繁盛近千年，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了。”

谢无昱一顿，垂着眼，半晌，才嗯了一声。

在两人对视的瞬间，白辞很明显感觉到眼前视线开始模糊，便知晓自己将会回到现世。白辞忽然上前抓着谢无昱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回去之前，你最好给我想好怎么解释！”

熟悉的古钟声悄然乍响，白辞听到谢临衫说，“回去吧。”

那大抵和百年前那一幕极其相似了。天空中的星辰开始缓缓移动，无形中的时钟开始倒转，世间的一切都开始溯洄。时钟一圈一圈倒转着，星光落满了天空，遮蔽了日月。

若是在九重天之上看这幅景象，能看到的只是繁星点点，掩盖了十八次循环里的种种惨案。

白辞眼中闪过十八次循环里的画面，一个一个的，他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曾几何时，他也曾在循环里几度崩溃。但幸好，幸好他坚持下来了。

清风自九重天而下，拂过素离山上百里桃花林，枯枝上又生出细嫩的枝丫。

拂过夷丘的破旧村庄时，风传花信，雨濯新尘，数不清的鲜草自石缝里抽芽生长。

拂过阴云沉沉海浪翻滚的苍澜海时，翻涌的海浪渐渐平息，漾开层层汐浪。星光跌落进海里，波光粼粼。

当时针最终指向零点时，星辰悄然闪烁着，风也散尽了世间。

白辞缓缓睁开眼，五感一点点回归。余霁朔确认他无事后，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从寒玉石床上下来，搓搓手缓过那阵冰凉的感觉，说，“嗯，多谢。”

“无事。只是刚刚归序，你们还是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好好养一养。其他的应该没什么了。”

“嗯。”

白辞是一刻不敢耽误，谢过余霁朔后进了阵门，从最开始的慢走到加快速度，最后甚至是狂奔而去。阵门的出口，是素离山脚下。

他看着不过一刻钟便灼灼盛开的桃花，看着绿荫迅速爬满了素离山，覆盖了枯木朽花，看着不知何处涌来的河流倾泻而下，哗哗地响声不绝于耳。

说不上来的情感涌上心头，白辞这时候却慢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都需要谢无昱靠灵力支撑，他顺着石阶而上，不出片刻便听到了山上下来的声音。

先是泽狸的轻吼，后是那人轻声训斥的声音。但是难掩的轻松和高兴。

山路很短，白辞很快在日光下看到了谢无昱。他一如往昔，身着紫色长袍，束着白色发带。眼眸倏然看过来，落满了星河一般。

连眼眶湿热都顾不上，白辞踏过石阶，在还剩三阶时，不顾一切的纵身一跃，扑进他的怀里。而谢无昱也同时抬起手抱着他，后退一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新开的桃花沐浴于阳光下，暮花自枝头一跃而下，飘飘摇摇，随风飞舞，落在白辞肩膀上。

谢无昱垂眸看了眼，轻轻吹去，随后笑说，“我好像，忽然明白娘的意思了。”

白辞抬起头，疑惑看着他。

“遇到一个心上人，默默注视着，这很容易做到。但若是两情相爱，远比所谓的荣华富贵难太多了。”

到这里就结束啦

后面会有些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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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妖客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