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受惊

追风的疾奔起伏剧烈,马背颠簸不已,姜可矜勒紧缰绳全然无用,即使调整姿势伏下身子贴近马背也几近被颠下马。

她脸色发白,抓紧缰绳的手掌心中细细密密的汗渗入缰绳上裹的棉绒中。

追风依旧发着狂,姜可矜的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发疼,跳马的念头闪过,然而可行性并不高,追风受惊,哪里还认得出来主人,她没有把握在落马后可以顺利避开追风的马蹄,若是被踢中,恐怕此命休矣。

陆时刚向萧琮见完礼,回首想叫一下姜可矜,便看到马带着人已狂奔出去,他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愣在了原地。

只听一声马鞭响,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烈马已疾驰而过,他站立不稳被那带起的风刮倒在地,两眼发木。

一旁的叶蓁蓁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他,只听他口中喃喃。

“我这是在太子面前害了他未婚妻,恐怕要完了,完了啊......”

叶蓁蓁手上动作一顿,眉头微蹙,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却又转瞬即逝。

“不会的,姜姐姐吉人自有天佑,不会有事的。”

叶舜华则两手合握在胸前,殷殷望着越来越远处两匹逐渐接近的马。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姜可矜的面庞,她被颠得两手已将要卸力,只见着马上就要奔出马场,而追风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依旧不受控制。

她已无力再维持骑马的姿势,手上渐渐松了力气,心脏在剧烈的震荡颠簸下隐隐作痛,无力与恐慌就像彼时被捆缚在莲花台上做法时一般渐渐要将她淹没,被踢到就被踢到吧,反正迟早要掉下去的,早一点被踢到和晚一点被踢到并没什么分别。

却不料她将将被追风要甩出的时候,一个坚实有力的手臂猛地勒向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起了。

她骤然失声,心脏一瞬间似被摄住一般往上拘起,下一刻却又随着屁股稳稳落在实处而开始下落,继而便是比之追风慌乱的马蹄还要慌乱地跳动着。

她右手捧着心口慌乱抬头,却撞进萧琮揉了霜寒一般紧蹙的眉头下一双幽深的瞳孔中,仿若天罗地网,向她迎头罩来,将她拢进他的眼底深处。

姜可矜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下的衣物,眼里的惶遽被沁着水色的瞳孔融化,风声人声在这一刹那变得飘渺虚幻,像是隔着水,隔着雾,唯有心跳如擂鼓之音一般响彻在耳边。

马儿渐渐停了下来,叶舜华此时也驱马来到他们身边,她身后跟着裴信,陆时,叶蓁蓁,月离等人。

“阿矜——,你没受伤吧。”

略带颤抖的声音穿透空气的隔膜闯入姜可矜的世界,她的瞳孔骤然紧缩,眼神聚焦,思绪回笼,这才发现自己攥紧的衣物是萧琮胸前的衣襟,而他的手正紧紧箍着她的腰。

姜可矜蓦然卸了力,腰背松弛下来,劫后余生让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被抽走了一样,使不上半点力,唯有胸腔里的那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看向叶舜华,动了动唇想要故作轻松地宽慰一下她,然而莫名涌上的委屈霎时从喉间冲出来捂住了她的嘴,无奈,她只能从一张委屈的脸上勉强牵起唇角挤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她情绪还未调整过来,陆时便赶到了,“刷”地一下便翻下马跪倒在地:“姜小姐今日受此惊吓实是我的过错,望殿下恕罪。”

陆时脑袋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平日了解到的太子殿下性情宽厚,然而方才短暂的视线相接却让他遍体生寒。

其实他早有听闻太子另有心悦之人,与嚣张跋扈的姜可矜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然而今日得见,却不由得暗悔自己信错了传言。

萧琮眉头未有丝毫舒展,面上毫不掩饰地浮出不耐烦的厌恶之色,他并不开口,让气氛变得寂静而又焦灼,似重鼎一般压在陆时肩头。

明明时值冬日,寒风侵骨,他额头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余下几人皆看得心惊,裴信在一旁也默然,殿下甚少在外人面前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至少平日里他都是一副宽厚仁和的储君模样。

叶舜华确认了姜可矜没什么大碍此时心便被陆时牵去了,当即拜伏在陆时身侧为他求情,叶蓁蓁见状也是如此。

接着,陆家叶家的仆从也是刷刷跪倒一片,饶是姜可矜再魂游天外此刻也不得不把自己的注意力拽回此时此地。

她不像萧琮一般从小到大都坦然地享受他人的跪拜,此刻面对眼前跪伏的众人她只觉如坐针毡,莹白的面上火烧似的红了个透,“起,起来吧,大家。”

然而只有呼呼的北风回应她,地上的众人仍是不动。

“殿下......”姜可矜抬眼示意萧琮,后者紧绷的神情松缓下来。

萧琮微微垂首,让整整一只姜可矜都落在他双眸中。

“今日追风有疾,是我不查,陆世子无甚大错,我也无碍,让大家都起来吧。”

姜可矜话间对上萧琮的目光,只觉两人距离似乎太近,他们的鼻息甚至都微微纠缠在了一起,而他勒在她腰间坚实有力的手掌即使隔着冬日厚重的衣物也似乎正熨烫着她那片肌肤。

意识到这一点,她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两人不约而同别开了视线。

萧琮放在姜可矜腰间的手蓦然升起几分濡湿,不过语气依旧冷淡:

“他害你,你就准备这样揭过?”

两人离得近,萧琮的声音就这样冷不丁从姜可矜的头顶上方灌进她耳中,她微微抖了一下,逆反心理便占了上风。

“陆世子不至于如此蠢笨,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害我,具体情况,还得调查之后才能下定论,是马儿自己的原因也未可知。”

萧琮目静静包裹着姜可矜,待她拗着反驳完他才轻笑一声,“这么伶牙俐齿,看来方才还是吓得太轻了。”

接着,便松开了姜可矜的腰,姜可矜怕掉下去连忙抓住了他的腰带,却不料被人提住了后脖领。

“松开。”

姜可矜不知他要作何,但抓着他的腰带实在不雅,于是便轻轻放开了萧琮的腰带,下一瞬,便被他提溜起来,“扔”下了马。

差点砸到月离,幸好月离连忙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倒。

姜可矜扶着月离胳膊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气,一时忘记了表情管理,秀眉下压,腮帮子也不自觉鼓了起来,甚至还跺了两下脚。

萧琮面无表情,唇部仍是绷直着,然而只是一两息后却微侧过头,长睫低垂掩住了眼底的潋滟,唇角也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自然,姜可矜无法看到,她只关心萧琮是否让着跪了满地的人站起,但她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只能静静看着萧琮,等他答复。

萧琮翻身下马,走至陆时面前,陆时顺着锦靴往上瞧,正是太子殿下宽厚温和的一张脸,温润如玉,仿佛之前的凌厉寒凉都是他的错觉。

“陆世子快起来吧,既然阿矜原谅你了,孤自然没有再责怪的道理。”

陆时这才战战兢兢爬了起来,犹自微微曲着腰,其他人也随着他缓缓起身。

姜可矜看向他二人,萧琮说完话之后便回望过来,两人视线相接,姜可矜微微错开了目光,视线落在了他被揉皱的衣襟上,唇角抿了抿:“多谢殿下。”

然而萧琮却是上下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他让其他人先行退下,只余他二人连同月离和裴信,这才开口:“你对何人害你心里可有数?”

姜可矜闻言一顿,第一刻便想到了女主,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她回姜府后不是整日在外就是整日窝在房间,几乎从未遇见女主,上哪里和女主闹矛盾,但还会有谁要害她?

她自问穿越以来未曾与任何人闹过矛盾,即使遇见的最不友善的陆时,也能和气相处。

姜可矜摇摇头:“不会有人想要害我,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和谁结这么大的仇,以至于对方想要了我的命,兴许只是马儿本身病了。”

萧琮凝眸盯着她,漆黑的瞳仁被日光照出温润的水色,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裴信,去查查那匹马有何异常。”

裴信领命去了。

“对了,殿下应当不是恰巧路过吧,是有什么吩咐吗?”

萧琮扫了姜可矜两眼,此时此地不是谈论的时机,“回去说吧,回去之后,孤再给你个婢女吧。”

姜可矜闻言眼前一亮:“那就先谢过殿下了,我身边确实不能只月离一个人,姜府的婢女我信不过,每次把月离遣出去办事了,身边就没个大丫鬟了。”

她这话说得巧,听在萧琮耳里便是她只信任他的人且从未试图培养自己的亲信。

萧琮抬眼望向远处从山顶腾起的云雾,一时心中百感汇聚,阳光从云隙中透出来,仿佛从天空破开了一道口子,将温暖照进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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