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此声毕，管乐丝竹悠然飘起，窈窕宫娥鱼贯而入翩翩起舞，国之大宴随之开启，众人也便自如。

皇子群臣之间谈笑饮酒，命妇之间也相互攀谈交流举酒致意。

而姜可矜只想做个小透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案板前吃点心。主食还没上，她又不知道除了吃东西还能干嘛，故而只能吃点心了。

结果一声“姜可矜”差点没把她吓得噎住，回首一看，原是平阳郡主，身侧还站着一华服妙龄女子。

“你好大的架子，居然不来找我们敬酒。”平阳嗔笑着开口，显然只为打趣，倒不是像初见那般咄咄逼人。

“好了，平阳，对未来嫂嫂得恭敬点的，仔细太子哥哥又怕你闹了他心上人来支走你。”平阳身侧的女子掩着唇边笑意开口。

呃，姜可矜一时语塞，这两人明显是拿她打趣来的，不过这女子能称呼她嫂嫂，且又着宫装，想来除了是公主也不能是旁人了。

她端起酒樽，口中称歉，一饮而尽，女眷这边的酒都是果酿，并不浓烈，故而喝了也不碍事。

“欸，你听说了没，待会还会有几个名门闺秀献艺，听说还要给三皇子择定正妃呢，不过，皇后娘娘似乎还有为太子殿下择定侧妃的意思。”平阳觑了眼姜可矜的神色，扯了扯身侧福宁公主的衣袖，“对吧，福宁。”

“是这样，不过兴许母后只是随口一提，毕竟若是真要择妃，事先应当是定好人选，今日不过走过场而已，但我并未听说母后给太子哥哥定了哪家女儿。”

姜可矜闻言，原本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下意识抬眼在大殿上逡巡一周，只见帝后都已下得高台与群臣同乐，将将要把目光收回时，却猝不及防撞上一道阴郁复杂的目光。

那人中年模样，武官打扮，姜可矜不明所以，微微颔首以致意，还未待看清那人是何回应，便被平阳的声音又勾回来了。

“呀呀呀，看什么呢？在找太子哥哥？”

姜可矜本想矢口否认，顿了一下，想到这姑娘就是想看她羞涩局促的样子，便莞尔一笑，盯着她道：“当然了，不然会找谁呢？”

平阳被直勾勾盯着，面颊陡然一红：“不，不知羞！”

酒过三巡，大殿上歌舞渐歇，众人都各自回到原本座位，帝后复坐高台。

根据姜可矜的经验，现在应该是领导讲话的时间了。

果然，大领导皇帝陛下简要总结了今年一整年的工作成果，着重点了几个大臣表扬了一下，之后话锋一转，谈到了户部没有处理好的流民问题和礼部涉及的教育问题。

听到这里，姜可矜的心开始突突跳个不停，不住地拿起酒杯，一抿再抿，当然，实际上一滴都未喝下去。

果然，皇帝老儿点到她了。

血液忽然间仿佛涌至颅腔，原本在五脏六腑蹦跶的心脏失去了强有力的血泵一般无力地沉到了底。

她听到皇上开口道：“姜家女儿不愧肖父，心系家国，关怀百姓，听闻慈幼局一经起办，京中流民已然少了许多，倒是一点也不比男子差。”

姜可矜只觉四肢软塌塌的，使不上力，尤其是众人皆朝她看来，便更紧张了，幸而宋嬷嬷之前教导了一遍又一遍，形成了肌肉记忆，这才行礼没出半点差错。

她脆声回答道：“陛下过奖了，臣女不过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哈哈哈，姜丞相听听，若是满朝文武皆能像你家女儿这般去做，那之前的流浪儿问题又为何没能解决呢。”

姜绍还没说话，周围一干户部大臣已经齐说“臣等惶恐。”云云。

而姜可矜额上同样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这是要拿她当靶子，然后pua群臣的意思吗。

建元帝挥了挥手，继续笑看着姜可矜开口道：“你这慈幼局现下发展得如何，接下来可有计划？”

说到这个，姜可矜倒没那样紧张了，虽然声音依旧有些发紧，却也更加自如了。

“回禀陛下，慈幼局原是在已有的庄园基础上改建，所以基础设施等都已配备齐全，下设的育婴堂与勤学堂的基本规章架构也已确定，人员组织结构也基本确定下来，京中的流浪儿大体都收录完毕，但户口整理工作还未完全结束。”

“另外工作人员的招募还在进行当中。牵涉到的体力劳动者大多是招募自流民，已经有些溢出，现在比较缺乏能够上课的夫子。”

“年后准备进一步解决孩子们的户口问题以及夫子招募问题，长期规划的话，是希望能在举国之内的各地都能兴办起慈幼局。”

建元帝开口笑着道：“说得好，有成果，有规划就是好事，既是牵涉到户口和夫子的问题，那户部，礼部何不配合一下。”

姜可矜原本一直低着头回答问题，闻得此言，一时惊诧，抬起头来，双眼很是明快，衬地脸色更是晶莹如玉。

她忙伏身下拜：“臣女多谢陛下恩典。”

建元帝只是笑笑，并未多言，摆了摆手，让她归座了。

姜可矜回到位置上仍是按捺不住喜色，抬眼朝着姜绍那边看了看，发现爹爹捋着胡子笑看着自己，她咧开嘴笑了笑，好似一个求夸奖的孩子。

不过对上萧琮的目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笑得太傻了，咧开的嘴便瞬间合上了，眉眼收敛了许多，唇畔漾出颇带着几分矜持的笑意。

之后的姜可矜就像考完试或是答完辩一般，心情全然放松下来，话也变多了，不时和相隔不远的平阳与福宁聊聊天，尝一尝郑氏传过来的茶点，欣赏京城有名的才女们献艺。

不过其实毫无悬念，三皇子的正妃人选是早就内定好的，不论有没有宫宴这一出。

只是这个人选让姜可矜心中倒是咯噔了一下，是王老太傅的嫡孙女，王婉清。

王老太傅乃是三朝元老，在整个文官集团中素来名望甚高，门下学生更是不少，虽然已经不担任实职，但在朝中的影响力犹自不可小觑。

不过姜可矜“咯噔”的倒不是王老太傅是和身份，而是王婉清本人。

大家都在意的是这桩婚事之后的门第，所带来的政治意义，却没人关心当事人王婉清是否愿意。

另外，三皇子并非良配，原著中三皇子染指建元帝后宫，闹出天大的丑闻，直接被贬为了庶人！

王婉清表演完古筝之后，建元帝便直接赐婚了，不过其他贵女才艺自然还是要展示的，毕竟来都来了。

之后还有表演琵琶的，表演舞蹈的，个个都是才艺出众，但姜可矜犹自心不在焉。

——直到姜伶夭的出场。

玉笛轻送，整个大殿灯火忽然暗了下来。姜可矜仔细辨认，才发现原来是每个大的宫灯前都有宫娥在调整。

接着身姿窈窕的舞姬以水袖遮面莲步轻移翩翩入得殿中舞池。

随即琵琶声，古筝声渐入，灯光渐明，舞姬们身影流动，风吹仙袂，腰肢柔软，或舒或展，云袖自如，或收或放。

不过，若只如此，姜可矜不至于放下手中的吃食，只因目之所及那一抹身影实在太熟悉不过，尽管她被众舞女围绕在正中间，衣袂遮挡下她的身形并不真切。

随着乐声渐急，舞姬渐次散开，数十只水袖向四周铺展而去，最中间那一人忽然便少了遮挡，在一众浅色衣着舞姬的衬托下，衣着华丽艳红色的姜伶夭，美得那般惊心动魄。

她的身子，或前俯，或后仰，或□□，或右折，她的腰肢，或舒，或展，或弯，或曲，盈盈堪握，柔弱无骨，曼妙生姿。

乐曲缓缓激烈，她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长袖舞动在身周，或飞扬，或垂拂，或卷绕，或翘起，凌空飘逸，千变万化，忽然水袖直出，逼至殿顶横梁，她也随之而起，衣袂飘飘，仿若飞天神女，又似翻飞的蝶翅。

大殿上众人一时惊诧，似乎陷入短暂的失声当中，随着为首的皇帝陛下称赞鼓掌，惊赞之声瞬间爆发出来。

建元帝显然龙心大悦，命身侧太监取来他的玉箫，他也随之下得高台，合曲以奏。

大殿上的众人皆是欣赏称赞的目光，除却零星的几人，譬如脸色铁青的姜丞相，譬如阴恻恻笑着的赵将军，譬如一脸淡然置身事外的太子殿下，又譬如一脸惊诧状的姜二小姐。

不过众人都沉浸于这世所罕见的舞姿众，自然鲜少有人注意到这几人表情。

乐声渐歇，姜伶夭的舞姿也逐渐舒缓，琵琶声，笛声，古筝声渐次衰弱，最终只留建元帝的萧声合着她的舞姿缓缓收尾。

接着，姜伶夭便要伏身下拜谢主隆恩，然而身躯稍弯，便已被皇帝陛下托住了一双皓腕。

她的剪水双眸中映着烛影的光芒，轻轻颤抖着，只虚虚与皇上的眸光相接，便微低臻首，展露出的光洁脖颈显得格外修长美好，同时如玉的双颊上恰到好处地透出几许红晕，似晓霞将散，若樱粉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