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京妈妈,你们家孩子直接把童童小朋友从窗户那边推出去,这还好我们的教室是在一楼,没出什么事,要是真出什么事,你说该怎么办吧!”
英才小学一年级二班内,班主任身着一身职业深蓝西装,搬来讲台边上的椅子自顾自坐下,上下扫视面前两人一圈,叹道:“唉,砚京妈妈,要不你就趁早带她去检查一下,小小年纪就能干出这样的事,实在不像是个正常小孩啊!这要是检查出来真的有什么问题,不如就先赶紧送去治治吧。”
“是是是。”对面名叫刘英的女人点头哈腰,尴尬地笑笑,转头一把扯过林砚京的胳膊,“听见没,还敢推人家?还不快道歉?”
林砚京被猛地一扯,踉跄两步才保持住平衡。她皱起眉,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眼睛却是黑沉沉的,透不进一丝光亮。此刻,这双眼睛动了动,定格在躲在班主任身后的那位叫童童的小朋友。
从一楼的阳台摔下,正面看只有脸颊几处擦伤,已经贴上了创可贴,不过或许后脑勺还会摔出一个大包,以林砚京的视角看不见,不过......
毕竟她们都还只有七岁,还做不到隐藏情绪,这一眼看去,得意与恶毒几乎铺满整张脸。
事实证明,即便是天生带有滤镜的小孩子的脸,出现这种情绪也难看得令人作呕。
林砚京挪开视线,重新看向班主任,吐字沉稳又缓慢:“是她自己坐到窗台要诬陷我推她下去的。”
班主任闻言也转头看向她,接触到她的目光的一瞬间又立刻移开视线。这小孩虽然只有七岁,但眼神也太平静了,一对上就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咳咳。”她咳嗽两声缓解尴尬,随后又义正词严道,“全班同学都看见你亲手把她推下去了,现在你又说是童童要污蔑你?”
说着,她下意识伸手护住身后的小朋友,童童也配合地低下头,手指绞起在一处,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哭了一样。
“监控。”林砚京言简意赅,“教室内四台监控,查一查就知道了。”
“查监控?”班主任皱眉。这件事情在她眼里清晰明了,实在是没有多麻烦一趟去查监控的必要。然而,她身后的童童却是神色一变。
林砚京看在眼里:“是,你想给我定罪,总得先查清楚来龙去脉吧。”
“啧,怎么跟老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刘英注意到班主任的表情,手上又是一个用力,笑道,“不好意思啊老师,这孩子从小养在爷爷奶奶家,给她惯坏了,不会说话。”
几次三番被差点儿扯倒,林砚京恼了,用力扭动着胳膊想把胳膊拽出来。
刘英全部身心都放在班主任身上,感受到挣扎的动作习惯性加大气力去压制,但小孩子的皮肤嫩,这一用力就留下五道红彤彤的指印。
“嘶!”刘英突然撒开手,林砚京趁机拉开距离,面对面警惕地看着她。
“翅膀硬了啊连你妈都打!”刘英扫了眼手上两排齿痕恼羞成怒,扬手就要冲她的脸扇下来,又猛然想起这是在外面,恨瞪她一眼讪讪收回手。
班主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叹了口气:“砚京妈妈啊,不行就像我说的,送去检查检查吧,人正常小孩这个年纪都是开朗、积极向上的,你看看这小孩,有哪一点像吗?”
“我怎么了?”林砚京站在两人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班主任,“我怎么就没大没小了?你作为要处理这件事情的人,本来不就应该查清楚前因后果吗?而你仅凭自己看到的那点东西就下了推断,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
她又将目光转回到刘英身上:“你几次差点把我扯倒,还给我胳膊掐出印子来了,我再不反抗等着你把我胳膊掐断么?”
她抬起胳膊露出被掐出来的印子:“再说,是你先掐疼我的,总不能只许你掐我不能我咬你吧。”
真是莫名其妙。
然而对面两个大人听了这番话也是同样的想法,这小孩简直不可理喻!
至于不可理喻在哪儿,她们描述不出来,林砚京也理解不了。
班主任直接气笑了:“砚京妈妈,这就是她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这就说她。”刘英连连鞠躬道歉,又要去拉扯林砚京,谁知林砚京瞅她一眼,竟自己蹬着小皮鞋跑了。
一年二班的其他同学都被赶到走廊上,正三两成群地讨论方才的事,见她出来又瞬间噤声,齐刷刷地盯着她,眼里是明晃晃的敌意。林砚京目不斜视,沿着走廊要往楼外走。
这些人里,有往她桌子上扔垃圾的,有坚持不懈嘲讽她的,还有兴致勃勃造她谣的,没一个值得搭理。不过或许是见到她推人的场景,这帮人今天明显安静得多。
所以林砚京很顺利地走出教学楼。
三伏天正午的太阳毒辣,阳光像针一样扎进人眼睛里,她抬手挡住太阳,躲进教学楼的背阴面。
世界难得清静。
教学楼旁边是一株百年老树,年纪比英才小学还大。这么多年过去,其树根早就将水泥地顶得支离破碎,裸露出来的部分爬满青苔。
林砚京双手抱膝蹲在地上,盯着蜿蜒的树根出神,直到脖子酸痛,她才抬起头来,目光伴随抬头的动作投出去。然而这一眼,却让她当场愣住。
教学楼后面是操场,操场旁边是东西朝向的体育馆,原本没有任何问题,但她这一眼,却在体育馆朝阳一面的墙下看到了影子。
这怎么可能呢?
林砚京蹙眉,起身想去探个究竟。
随着距离拉近,越来越能感受到那片影子有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等待她。
林砚京一脚踏进,瞬间感觉天地倒悬,重力扭曲。在剧烈的拉扯挤压下,她两眼一黑,意识逐渐抽离。
再睁眼时,林砚京发现自己身处一节硬皮火车中,身旁一位女士,对面一位男士带一个小男孩,全都被包裹进黑色作战服中,衣领高到能挡住嘴巴,裤子束进短靴,严实得除了手脸之外不露出一丝皮肤,就连眼睛都佩戴着统一的护目镜,镜框一边闪着诡异的蓝光。
她坐起身来,发现整节车厢的人基本都身着作战服,衣服款式多种多样,但总有几个人的衣着是统一的,且这几个人都坐在一起。凭借这一点,林砚京很快就发现这个车厢里是分队伍的,且队伍明确。
她扬起笑来——小孩子的笑容总是天真无邪——问旁边的那位女士:“大姐姐,请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从某种程度上,林砚京其实很清楚自己的长相是讨大人喜欢的长相,也知道大人更喜欢小孩子笑嘻嘻地,讨喜,所以她也不介意装一装,装成大人们喜欢的样子,讨喜嘛。
但那位女士只是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随后便不再说话,整个车厢也沉寂下来。
林砚京敏锐察觉到对面戒备的心思,虽然不明所以,也知道不该再追问下去。
她扭头看向窗外,却只能见到黑色,整辆列车像是在隧道中穿行。
隧道这么长么?她拧眉,印象中,从她睁眼的时候窗外就是一片黑色了。
“噜啦啦——小丑专列——”
带着电音的高亢的呼喊声响起,小丑身着奇装异服、脸上画着油彩,身后挂着顶到车顶的彩色气球,身前推着三层小货车,从车厢一头走来。
鲜艳的色彩在一群或黑或白或灰的纯色作战服里格外突出。
同样突出的还有林砚京的正红色校服套装,这也让小丑一眼就注意到她。
“哦,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小丑走到她面前,脱下半米高的帽子行了个王子礼,“真是难得能在这个无趣的列车上遇见同样喜欢颜色的你,我想我们会成为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林砚京:“......”
她低头看了眼这套被自己骂过无数遍的丑校服,最终还是默默点头认下。
“那么......”小丑将手伸进自己的帽子里,半天摸索出一件东西悄悄递给她,“我要送给我亲爱的好朋友一件见面礼。”
“还有......”小丑让开身,油彩画成的巨大笑脸咧开,“我亲爱的朋友,这货架上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偷偷送你一件哦。”
此话一出,车厢上其他人瞬间看过来,一道道目光如针一般扎在她身上。林砚京定睛看去,那架子上杂乱堆叠着的,有生锈的锯子,滴血的刀,还有锥子、锤头、枪支......几乎是所有致命性武器都有。
林砚京头皮发麻,连连摆手:“不用了,谢谢。”
“啊——好吧。”小丑做出遗憾的表情,推着车走了,“那再见了,我的朋友——”
小丑一走,周边的人群一反常态躁动起来,与她们座位相隔一条过道的壮汉率先按耐不住走过来。他应该是想装作温柔微笑,可惜横亘整张脸的狰狞刀疤大大削弱这一效果。
他努力夹起粗粝的嗓音:“小朋友,能不能让叔叔看看你刚刚拿的什么啊?”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着林砚京,周边越来越多人聚集,围成一个包围圈,也都直勾勾盯着她。
在这些眼神中,林砚京感受到了——恶意,**裸的恶意!比她那群同学要浓烈得多得多的恶意!
这让她身上的刺一下子全都竖起来,不自觉握紧手里的东西,眼神警惕:“不好意思啊叔叔,刚才那位小丑叔叔不让我给别人看,要不你去问问他?”
谁知对方丝毫不退,反而逼近一步,大有直接上手抢的架势:“没事的小朋友,叔叔就看一下,马上就还给你。”
他正要上前,坐在林砚京身边的女人抽出大腿上挂着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面前的小桌板,力度之大使整个刀身都没入桌下,只剩刀把还卡在桌面上。
她慢条斯理地抽回刀,瞥他一眼,嘲讽道:“去抢一个小孩子东西,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彤姐,这......”刀疤脸赔笑道,“您也知道,我......”
女人打断道:“如果失去一个小孩子的东西就能让你活不下去的话,那你活着也没什么价值。”
她环视一圈:“还有你们,能听懂话?”
刀疤脸狠瞪林砚京两眼,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座位上,围观的人也都散开,没人再敢找茬。
看来他们都还挺怕这位“彤姐”,林砚京拉拉她的衣角,仰头一笑:“谢谢大姐姐。”
“不用。”女人面无表情地扯回衣角,“嫌他们烦而已,况且,这事还没结束。”
林砚京瞬间意会,探头看去,那位刀疤脸还不死心地盯着她,接触到她的目光甚至还扯出笑容。
她缩回头,专心致志盯着窗外。
一如既往的黑色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不知过了多久,滋滋的电流声响起,车厢尽头那块窄长地电子屏上出现一个红色的简笔画似的眼睛,最中间的眼珠子转动,扫视过全车厢的人。
林砚京看着这个眼睛,总觉得能从中感觉到不怀好意的笑。
那眼睛眨巴两下,开始播报:“已到站,学校,下车!下车!!下车!!!”
声音越来越高,尖亮得要刺破人的耳膜。与此同时,列车“轰”得一声停下,车门打开,露出车外的场景——竟是一片森林。
森林黑雾缭绕,树冠相接,遮天蔽日,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哪有半点学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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