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便利店之后，季天阳草草处理了一下手背上被猫抓伤的伤口，然后就去社交平台上翻出了那些关于公园流浪猫的视频分享。
他重点查找了一下那些虐猫视频，结果发现视频基本上都已经被官方删掉了，只零星找到几张被网友截取的模糊视频图片。单单凭借图片上露出的几根手指，季天阳很难判断是否与自己幻象里出现的那个男孩是同一个人。他费尽心思观察，翻来翻去的对比、回忆，直搞到两只眼睛都快瞪瞎了才无奈放弃。
走在去疾控中心的路上，季天阳还在努力推敲着事件的全貌。
女孩跟父亲去公园游玩，看望了那里的流浪猫。她或许因为舍不得走，或许想要抱养小猫回家，总之因为某些原因跟父亲产生了争执。
父亲着急带她赶去什么地方，在打电话与网约车司机交流的时候，趁他一时不察，女孩自己主动又跑回了公园里。
为了找到小猫，女孩深入了密林小径，然后与抱着猫的男生不期而遇。
这一次，季天阳终于在幻境里看清了那个代替了吴惜歌惨遭霸凌的男生的脸。那张脸上褪去了血污，反而惨白阴郁得有些像个病人。男生的容貌非常普通，整体是很容易埋入人堆里叫人忽视的类型，只有右眼角长了一颗易于辨认的小痣。看他身上一股独来独往的气质，季天阳估计他平时也是一个极其低调，没什么朋友，甚至有些不合群的人——简直就是完美的被霸凌对象。
男生抓走了流浪猫，意图不明，被小女孩怀疑是网上流传的虐猫者。出于对小猫的同情，女孩莽撞地拦住男生的去路。当她意识到危险要退缩的时候，却被男孩控制住了。
就在男生犹豫该如何处理女孩的事情时，最关键的人物再度出现——那个叫蒋英奇的男生，恶魔一样的人，带着深深的恶意，阻断了两个人所有的退路。
这一切可能仅仅发生在几分钟之内，可能离着公园门口也不过十数米的距离，季天阳相信现在的孩子一般不会独自去到距离父母很远，又明显存在危险信号的地方。公园、小猫，都让女孩放松了警惕。
也许她的父亲曾经只距离她一步之遥，也许那个懦弱的男生不多时就会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之后，放女孩自行离开。
可那个叫蒋英奇的恶魔，他的出现，却将这一切可能都扼杀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季天阳也无从猜测，但他的预感告诉他，在众多的结局当中，恐怕小女孩是遇到了最差的那个。
疫苗注射进体内的刺痛感，唤醒了季天阳持续的思考。
看到他眼眶里蓄积打转的泪水，打针的护士吓了一跳：“没这么疼吧，小伙子你怕打针啊？”
季天阳努力将眼泪又憋了回去，摇摇头，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在护士收针之后，只说了一句：“谢谢。”
小便利店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那是季天阳白天打盹、晚上睡觉的休息室。休息室外面则连着一个小院子，院子另一头是个小仓库，店里储备的货物都整齐地码在仓库里。
就是这么一个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小地方，给了季天阳独居生活的安全感。
经历了白天的心事重重，再加上情绪又大起大落，季天阳晚上躺倒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时，辗转反侧，一时难以入睡。
他将手机屏幕反复点开又关闭，像是一个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一样，深怕自己漏掉了任何关键的蛛丝马迹。
然而，没有，看了多少遍，搜索了多少关键词，什么相关的信息都没有。
至此，他终于相信，早上遇到的那位侦探先生真的是倾尽全力了。
迷迷糊糊之间，睡意来袭，季天阳又思忖着，既然在罹难者名单上没有找到，他或许明天起来可以去查一查幸存者信息——这个数字要精简准确得多了，他应该早点想到的。
......
夜明星稀，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电视机中战争剧的激烈打斗声音。
年过半百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得津津有味，季天阳则陪在母亲身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离新年只有一个多月了，在外奔波了小一年的人，这才想起回家来看看家人。然而季天阳与母亲在谍战剧上的共同话题不多，所以他此刻最大的作用，就是主打一个陪伴了。
在季天阳又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之后，母亲大人终于大发慈悲：“困了就早点回屋休息吧。”
“行，那您也早点睡。”
季天阳屁股刚离开沙发，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好奇地瞥了一下来电号码，心跳立马就失速了。
——来电人：林旺。
是发小，是6年同学......但，不是高中毕业那天大吵一架就分道扬镳了吗？不是5年来就间歇抽风联系三次几乎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这第四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是什么意思？那人留学毕业回国了？
本来抬起来要往屋里迈的脚，又犹豫地转了个方向：“妈，我出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哈。”
“外面那么冷，你干嘛不在家里接啊？”
然而浑身鼓动着一股燥热的季天阳已经无暇解释，早就飞奔着出门降温了。
在楼下空旷马路边的一盏路灯下，季天阳接通了电话，可能他再多犹豫一秒，呼叫就要超时自动断掉了。
然后就是一阵信号失真的“沙沙”声。
“喂？”季天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
电话那头没人应答。
“说话？信号不好吗？”
季天阳又紧张地看了一眼手机，显示【通话中】。
他来来回回溜达了三分钟，从路灯下又溜达到了一边的枯草丛旁，那边终于响起了一个夹杂在电流声里虚弱不清的熟悉男音：
“小阳，是我......小阳，我......救我......”
这信号怎么这么抖？季天阳刚想问问对面是什么情况，结果抖动越来越剧烈了！
察觉到情况不对，季天阳很想马上转身往家里跑，但是他连脚都没来得及抬起来，人就在毁天灭地的震动中倒在了四分五裂的大地上。
前后也就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大地在持续而愤怒地震颤，天都要塌下来了！
......
一阵震动加尖锐的旋律将睡梦中的季天阳惊醒过来，“轰隆隆”的天塌地陷逐渐被手机孜孜不倦的来电铃声所取代。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从枕边摸起手机，全凭惯性将电话接通凑到耳边。
“喂？小阳......季天阳吗？说话！季天阳？......季天阳！”
“啊......啊啊，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天阳瞬间从没睡醒的状态亢奋起来。心脏鼓鼓跳动着，还不忘把手机重新拿到面前又确认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那个名字，没错！
“季天阳，你......你还活着，太好了。你，吓死我了。”
电话那边好像用尽了气力，确认是他没错之后，声音就明显虚弱了下来。
“林旺，林旺是你吗？”
季天阳费力咽下一口口水，带着同样劫后余生的后怕呼唤着手机另一边的人。
林旺在电话那边有气无力地吐槽：“怎么了，才几年没见啊，季天阳。你现在，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吗？”
季天阳用手堵住话筒的位置，眼泪已经毫无预兆地滑下眼睑，泪腺突然就像绷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大肆放水，让他一时失语。
对面的人又半天没再说话，林旺显然等得不耐烦了，他又喊：“季天阳！你还在听电话吗？”
“在......你说。”
由于情绪失控，季天阳一时无法组织起长篇大论的语言，只渴望听对方多说一些。
“好，那你听我说，”林旺好像也不太有力气一口气说太多的话，他像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嘱咐，“把你现在的地址，给我发过来。我，两个月后去找你。别离开，两个月，就待在那里，别离开！”
这样奇怪的要求让季天阳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终于止住了眼泪，稳定了一下口气问：“你在哪？林旺，你怎么了？我去找你，我，想去看看你，行不行？”
“我挺好的，你不用过来。签证什么的，搞起来太麻烦。”林旺一口回绝，像以往一样带着不容季天阳商量的口气，“你在家里照顾好阿姨就行。”
听到这里，季天阳再度泪崩，他无暇再隐藏自己的哭腔，哽咽着说：
“我妈，她不在了。”
这次换成林旺沉默了，他再开口的时候，也好似喉咙里卡了块石头，声音不稳道：“小阳，八周，最多八周我就过去，你在家等我！听话......”
季天阳悲痛点头，点了两下才想起林旺看不到，然后艰难开口应承：“好，我等你回来。”
“小阳，你，别太难过。”林旺可能觉得所有安慰此时都显得太过苍白，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口气，“你要保重身体，知道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那，我先挂了。”
闻言，季天阳匆忙开口：“林旺，先别挂，林旺！以后，我以后还能不能给你打电话？我们，不绝交了，好不好？”
“好。”
对方轻声应道。
清早这一通意外来电，像是给了季天阳当头一棒，砸得他既清醒又痛苦。
等一切收拾妥当，已经差不多到了上午十点钟。
不管经历了多少磨难，失去了多少亲人，又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多少匪夷所思的事件，季天阳长久以来都在独自支撑。他必须强装镇定，用强大的躯壳包裹住柔软的内心。也许他属于季天阳自己的那个“我”早就埋葬在了那场毁灭性的大地震中，但就在他的感情逐渐变得麻木而迟钝时，林旺的声音无疑为他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还好林旺没事，幸好林旺没事。
那个人，他说，他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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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见鬼（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