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季天阳先瘫坐在了床边,其实他很想对面前这位大哥说上一句:实不相瞒,你还真找对人了!
“可是她该去害你啊,每天缠着我算怎么回事.....”
季天阳不由低低吐槽了一句。
“什么?你也看到她了是吗!”虽然没有完全听清季天阳的自言自语,可吴惜仔还是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又把对面人的手臂抓紧了。
“嘿,你先冷静。”这一下是真的有点抓疼了,季天阳一边躲开,一边安抚道,“让我们慢慢把这几天的事情捋清楚,就算想做什么,也要知道个前因后果吧。”
这回吴惜仔却颓然地退回了椅子上,用无力地口吻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接下来,我问你答。”季天阳正色道,对方认命一般点点头。
“第一,你有没有被转去精神科?为什么我去问的时候,那里的护士并不知道你?”
吴惜仔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人单独找我聊了聊,也许是医生也许不是,他没有穿着白大褂。听了我那些看到鬼魂的话,他只说我是灾后PTSD,然后就把我单独关在了一个病房里,不让我与外人接触。每天只有那个人,会来与我进行一些日常问答,好像是在测试我是否正常。”
“什么?这难道不奇怪吗?你没反抗?”季天阳听得皱起了眉头。
吴惜仔回忆起来那段被看管的日子显然也不太好受,他再次焦虑地绞紧了手指:“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我没法与外界联系。我告诉他有鬼魂要害我,求他救救我,或者不要再关着我。结果第二天,那人就把我送去了火车站,准备让我坐上去首都的高铁。”
季天阳闻言眉毛一扬,显然是在寻问【那你怎么反而找到了我这?】。
吴惜仔只能继续解释:“在车站等车的时候,鬼魂......就那股神秘的力量突然在我身后推了一把,害我跌下铁轨差点命丧黄泉!”
“你怎么知道是鬼魂推了你?”季天阳一边问,一边回想自己的情况——这和他的经历并不一样,起码他是没有碰到过女孩的实体的。
“因为有一瞬间,我在对面站台又看见了她,她就那样直直看向我,接着我的后背就被什么力量袭击了一下......要不是我反应快,掉下铁轨就马上滚去了旁边,现在肯定被撵得连渣都不剩了......”
回想到今天清晨那惊险的一幕,再度让吴惜仔的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浸透,但他还算镇定地接着说:“当时现场很快陷入一片混乱,我,趁乱就跑了......然后,就想到来找你了。”
怎么找来的,季天阳不用问也能想个大概,整个灾区就这么一处紧急庇护所,幸存者很少,找起一个人来应该费不了多少功夫。
“好,第二个问题,”季天阳表情凝重起来,“你的妹妹,为什么要害你?”
一滴冷汗从吴惜仔的鬓边滑落,他顿了一顿才勉强开口:“我、我怎么知道,也许她变鬼了就不记得我了!”
季天阳却不信:“那她为什么单单想害你?”
虽然心里知道,以自己的经历而言,吴惜歌恐怕并不是单单想害吴惜仔......但季天阳看得出来,吴惜仔还是隐瞒了什么。
就像不是看到妹妹要害他,而是笃信要害他的人,就是妹妹。
“我不知道。”吴惜仔继续否认。
“唉,”季天阳叹了一口气,又装作语重心长,“你这样,我没法帮到你啊。”
“她!”刚要脱口说出点什么的吴惜仔却马上警觉,“你要怎么帮我?你怎么知道一定管用呢?”
“哈,是你主动来找我的,现在却又不信我,那就当我没什么办法吧。”
让季天阳这么一呛,吴惜仔确实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主要是他如今走投无路,真的只能病急乱投医:“那你的办法是什么?说来听听。”
季天阳做了一个勾勾手指的动作,等对方凑近了,才神秘地说道:“这几天我也纠结于自己梦到的那些东西,也确实好好思考了一下,听了你的表述,我突然就有了些灵感。怎么才能救你呢?”
季天阳颇不厚道的一个停顿,让吴惜仔感觉自己一口气被那人吊在了万米高空,只能焦急万分地等待对方下文。
还好季天阳也没多卖关子,只听他接着说:
“找到症结所在,平息鬼魂的戾气。”
“简单点说就是,完成她的心愿。”
......
“你现编的吗?”吴惜仔偏过头将信将疑。
季天阳摊开手:“你爱信不信。”
即使无法证实季天阳的话,吴惜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看。
“我猜你找上我,也不过是因为我们有相似的经历,你说的那些我会信,而多一个人商量多一份力量罢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季天阳好像洞察了吴惜仔的内心,对接下来的讨论仿佛也十拿九稳。
吴惜仔在智商上确实不如他,只见这人长出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上半身都陷入一片阴影,沉默了半晌才无力开口:
“惜歌,是觉得我害死了她吧。我在地震时选择背着妈妈出逃,却把她丢在了家里。”
寥寥几句,听得季天阳也紧跟着沉默了,当灾难的伤疤再度被揭开,受伤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无法逃过自责愧疚的折磨!为什么我活着,他们却不在了?我当初要是救了这一个,那么另一个呢?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也是不会结束的人生拷打。
“暂时就到这里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留下这句话,季天阳转身出了房间,此刻封闭的环境会让他加深痛苦,他迫切需要去外面的冷风里透透气。
季天阳承认,他刚刚的话确实是编来安抚吴惜仔的,但也不全是临场发挥。多日的诡异经历,让他不得不在追溯根源的同时思考破解之法。而后者,显然还要更重要一些。
既然他看到了往常不曾见过的景象,那他就相信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从季天阳踏出宾馆的门,他就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愈靠近震发区域,眼前的景象就愈加满目疮痍。残垣瓦砾间,总有忙碌的身影穿梭来去,大部分是政府下派的赈灾人员,少数是些罹难者家属。
季天阳低了低头,把脸更深地埋进衣领中,避免与任何人的视线接触。终于,他来到了一个清净些的地方,一抬头发现竟是自己高中时的操场。远处的教学楼已经变作废墟,晌午的太阳却依旧在它的头顶光芒万丈。
季天阳闭上眼,用力回忆,仔细聆听,好像真的又听到了清脆的下课铃声夹杂在悠扬的广播之中。
这对季天阳来说,是很青葱的记忆了,当年汇聚一堂的莘莘学子们如今应该早就像花儿一样洒向四面八方;当然更多数人,应该还是留在了这个城市,成家立业,知足常乐。
可谁又成想,突来一场灾难,轻易就碎掉了多少人的梦想。
此时站在这片失去生机的土地上,季天阳的心中分外感慨,他无比地希望,他们都还活着。
如果他们不幸遇难,那他们最后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作为幸存者,也许最能减轻自己负罪感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为逝者去做点什么吧。——季天阳深知,自己这种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只是一种自私的自我救赎。
可他还是发自内心的一遍遍询问:吴惜歌......还有,你们,最后的心愿,是什么呢?
天地恢弘,白驹过隙,燕过无痕,叶落无声,此时来自一个渺小生灵的求问,又何尝不是最厚重的悲天悯人。
感觉到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季天阳再度睁开眼,一片云彩遮住了片刻天光,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团微弱颤动的光团。
季天阳诧异地走近一些,光团又不稳定地抖了抖,好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它魂飞魄散。
“你在回应我吗?”
季天阳几乎怀着万分虔诚的心,蹲下身,想要伸手碰触光团。光团却呈现出比刚刚更激烈地,仿佛即将涣散地拉扯和失真。像是很畏惧他的靠近,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扯住了,无法逃离。
“好,我不碰你。”季天阳在即将接触到那光团边缘的时候停下了手,还是觉得这场景既神奇又离谱,“那你出现,是要告诉我什么吗?还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显然,这种交流是徒劳的。
季天阳努力半天,也只是跟光团面面相觑。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什么?”季天阳不甘心地挠挠头自言自语,他必须想点什么办法。
办法还没想到,季天阳眼前的场景却是一换,夏季的蝉鸣突然聒噪在耳边,绿油油的草坪上是一群恣意挥洒汗水的少年。
这下,季天阳不得不瞪大双眼张大嘴巴,他缓缓站起身,有点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不会是穿越了吧?一想到这里,季天阳仿佛被电击了一样,匆忙转头看向远处刚刚扩建完成的簇新的教学楼。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不择手段去挽回一个人!
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动作,画面又是一闪,这次他背对操场,身陷在了杂乱无章堆做一片的自行车海洋。季天阳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临时充作停车场的操场看台后方。
这里光线阴暗,车辆间拥挤不堪。突然有人从旁边经过,季天阳条件反射般看过去。只见几个笑闹着的学生与他擦肩,其中三个人好像正在起哄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两个人。
像是感觉到了陌生人的目光,中间为首的男生回头扫了一眼,只一下,那眼中浓烈的警告意味就让季天阳不由得心底一颤。而随他一同转过头的是个女孩,女孩脸上表情局促不堪,虽然很快又把视线转回去了,可季天阳再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那张脸,最近不只成了他的梦魇,还就在不久前刚被当事人的哥哥堂而皇之的摆在了自己面前。
季天阳的身后有人叫他,却听不清叫的什么,随后那人就过来在他眼前挥挥手:“叫你走了没听到?那边都扫过了,赶紧回教室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季天阳眼睛一花,一片破败的景象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这不是穿越,这只是回溯。
但这一回,是季天阳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了有关女孩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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