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绪后，挂在教室墙壁上空的音箱及时响起了铃声，如同操场上穿透天空的惊哨。

同学们同时动笔，弯下腰身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他们争分夺秒的答题，有些人似乎过于紧张，笔尖在桌上发出明显的敲击声，不难想象是怎样的入木三分。

裴溯轻叩桌面，盯着空白的卷子久无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众人来说珍贵至极的东西似乎于他一文不值，弹幕的质疑声越来越多，连带着本就不多的维护他的观众也开始摇摆不定。

【护主的那群狗呢？怎么不叫了？话说没了答案也不至于连语文都下不了笔吧，难不成在现实中是个弱智？】

【主播不会觉得自己这从容的样子很帅吧？死到临头了还要装逼么】

【服了，能不能快点去死啊？别磨磨唧唧的】

差不多过了10分钟，青年终于有了动作。众人只见他将笔身一转，骨节分明的手便开始划动。但让人最为意外的是裴溯竟直接将卷子垫在答题卡下作答，不对着题目就串涂出一溜的正确答案。

那人脊背笔直，低头专心的姿势显得很文雅，与之相反的是他下笔的速度，简直快到堪称恐怖，不出片刻便来到阅读题的区域。

这一反转让弹幕大为震惊，之前选择相信陪裴溯的人渐渐敢开口发言，但仍有不少保持怀疑。

【我就说他背下来了吧！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语文好背一些呗，数学物理什么的的还不一定记不记得呢，况且这个人语文好像本来就很好，谁还记得他写物理卷子的时候选择题全错？】

【就是说啊，再说了他这语文和标准答案也不完全一样啊，估计还是开始忘了】

【楼上是伪人吗？语文照搬答案和自爆有什么区别？】

裴溯没有刻意控制，将所有得分点都涵盖进答案中，他没有拿语文满分的打算，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对自己的写作水平认知清晰，这种抒情题材他能有个及格分就不错了。

将答题卡翻转，青年意外地卡顿起来，指尖的笔滞留在空中，浑身上下都写着“为难”。

其实他从小就为了应付考试背了大量抒情文，但他不能够确定这副本有没有原创要求，况且自己前面做题很完美，写的再烂也不担心分数问题，保险起见，还是自己构思一篇吧。

终于，裴溯有些心虚的动笔写作，连姿势都拘谨许多，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原本还在争论不休的弹幕随着他的落笔渐渐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有几个观众心理素质良好，率先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直播间有秦哥粉丝吗？我允许你们攻击主播】

【有时候真的想去按暗堂举报，奈何他没有实质性违规情况……】

【不说这是抒情文，我还以为是什么邪教的入伙羞辱仪式】

【主播写的秦哥为了让他感受到母爱，特意购买大号胸罩是真的吗？】

【秦粉求放过，可以算得上是人身攻击的程度】

【主播是不是分不清隐忍关爱和人格变态的区别……】

裴素大概能猜到直播间此时的看法，因此他更加心虚，只故作镇定地飞动着笔，在心里祈祷他哥不要知道。

他停笔时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剩整整40分钟，他瞟向斜对角的安泽之，对方低头奋笔疾书，作文区域已经密密麻麻布满着字，像是正在收尾。

“咳！”一声粗重的咳嗽响起，猛的惊动认真答题的考生们，他们齐齐望过来，似有疑惑。

“……”

面前的中年男人笑得“和善”，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夹杂着几分警告，裴溯冷静地回之一笑，老老实实目送对方走上讲台。

哈哈，又是被误会的一天。

数学考试他特意改错了些答案，预计能拿130分，以极高的正确率扭转了直播间的风向，观众经作文一事已经麻木许多，虽然仍有些格格不入的声音掺杂其中，却也是难得的平和包容。

【主播都不带停顿的，真背下来了啊……】

【语文改答案就算了，数学怎么也改？总不能是因为主播比较谦虚吧？】

【能过不就行了，又不是人人都想拿第一】

【可能是为了给从前嘲讽自己的人一点面子吧，好温柔爱了爱了】

【楼上的心智值是看作文看得清零了吗？】

裴溯直播间的人数已经慢慢回升至演草纸消失前的数量，这一反转并没有产生什么突破流量上限的效果，因此他当时惊慌失措的表现只被当做太过意外，没人纠结这豪无意义且风险巨大的行为是真是假。

上午的考试在兵荒马乱中结束，考场中时有叹气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低声啜泣，气氛压抑又沉重，而那些学习优异的学生也面色凝重，笔尖一刻不停的划动着，不敢浪费一分一秒。

午休被取消，距离下午第一场考试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教室内的人在响铃的一瞬间便疯涌向食堂，人流险些将裴溯与安泽之冲散。他紧握住少年的手，掌心温热细腻，在男生间显得怪异的姿势引得不少人侧目。

安泽之定定抬起头，却只能看到青年自然从容的背影，他低下眼，避开别人的视线拘谨跟上。

吃饭时裴溯又想起早上那两人的对话，但经过这几次的蹲守，几乎已经确定了温羽不会在大众视野中出现，况且时间紧张，也无暇顾忌这么多了。

……

给他们监考物理的老师正是班主任刘梅，女人眉头深皱，在此刻终于首次放缓了脚步。她脚上也换成了平底鞋，在地面上发出轻轻的响声，几乎微不可查。她来回巡视着，手中的戒尺扬起又落下，轻轻拍打着另一手掌，颇有些威严。

因着去食堂吃饭的原因，不少人将文具一类的用品塞入身后倒转过来的桌斗中，以避免丢失的意外。

龚衡掏东西的动作有些用力过猛，虽没造成什么刺耳的动静，但形成的气流却还是带出个物件。

那夹在桌板下的纸张轻飘飘飘落在地，却像给他的心脏重重一击，直让人遍体生寒。

【已扣除26心智值】

座椅挪动声不知何时停息了，周身安静的有些诡异，男人死死盯着地上的演草纸，冷汗如雨却不敢抬头。

扑通、扑通

心跳变得震耳欲聋，喉间似乎涌上一些血腥味，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过去的经验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刘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侧，女人眼神冰，阴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考场的同学无一不震惊的打量自己，像是对他大胆的行径感到不可思议。

远处的安泽之面色惨白，惯常神采飞扬的少年表情惊恐，见状急急看向另一边的裴溯，像是下意识寻找主心骨。

可青年却只是很淡然的撑着脸，盯着地上飘落的演草纸笑的奇异，像是在凝望情人，这派柔情这派柔情在现在的场景下却显得格外突兀。

龚衡瞳孔一缩，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是他？是他陷害自己？！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歉然一笑，这无疑落实了龚衡的猜测，男人几经崩溃却并不敢轻举妄动。

“你在做什么？”尖刻的女声响起，再次敲摄心神，刘梅已经缓步至男人身旁。

龚衡明白，现在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所有解释都可能被当做狡辩。既然如此，那下黑手的人也别想好过。

“刘、刘老师，这是裴溯给我的。”男人目自欲裂，猩红着眼怒视不远处的青年，唇边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我们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

安然坐着的那人神色了然，他挑了挑眉，像是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安泽之听见龚衡刚刚的话更是表情空白，视线在他与裴溯两人间来回打转，像是被冲击到失语。

班上的同学齐齐将视线转移到裴溯身上，刘梅带着审视的目光望过来。戒尺在桌上发出阵阵敲击声节奏越来越快，心跳似乎也跟着急促。

弹幕沸腾了，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讨论激烈，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

【不会吧真的是主播干的吗？这也太他妈会玩儿了吧？！】（已投积分*2）

【从头到尾都是演的吗？作为一个新人这也太阴了，深藏不露啊！】

【你们疯了吧说啥信啥，我从头看到尾主播根本就没动手脚好吗？】

【就是啊，如果真是主播做的，那为什么答案丢了之后还要装害怕？其他玩家根本就不知道他有答案好吗，演给谁看我请问？】

【看全场的人又开始秀优越了呗？不是他干的为啥他那个表情，没做亏心事会那么抱歉？】

直播间吵的热火朝天，被置于众矢之的的青年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他挺直身子，头恰到好处的微垂，显得恭顺极了。

“老师，不是的。”裴溯开口，姿态不卑不亢。“我从没去过办公室，可以调监控。”

安泽之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有些怪异，他望着裴溯，眼神暗含探究。

裴溯上高中时很少被请家长，除了自身不爱惹事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们班主任是一位语文老师，每每看到裴溯的作文都会对作文里的裴溯他哥，也就是秦殃，产生莫大的恐惧。在班任看来，秦殃就是一个心理变态，人格分裂，极其反社会的危险分子。这一看法直到首次面见秦殃之后才改观，班主任对他抱以深深的同情。

对此，帅气正义的秦殃并不知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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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知更】真相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