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又是一年的年关将至。

休息日。

临近傍晚,市区的天色染上了橘黄,大厦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大街边,单面玻璃映着落日的光辉,明晃晃的,势要闪瞎往来路人的双眼。

夕阳透进大厦十八层,给每台办公桌都镀了一层金。

老板酷爱压榨员工,这间公司的全体员工“自愿”加着这辈子也休想得到加班费的班,临近晚上的下班时间了,依然忙得跟打仗似的,挨间办公室都是噼里啪啦的打字。

有些员工隔一会儿就是一个电话。到年底了,电话那头的客户不是要货的就是催债的。只要客户开了腔,熟练的老员工就能从对方语气里**不离十地猜中,他喉咙眼里接下来要放哪门子的屁。

其中有个女员工挂断手机里的通话,捏着手机踟蹰了一会儿,片刻过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手轻脚离开一群人埋头工作的办公室,坐电梯上楼,直奔老板办公室。

笃笃笃。

员工敲了敲实木门,拧开门把手:“……老板,我家里出了事,想请个假……”

实木门敞开了半个身子宽的缝,刺鼻的烟味和大嗓门从缝里喷涌而出,裹挟着风,讨好的语气顿时挤进了员工的耳道,听得她一愣。

“……嗐,哥,房租现在是实在没钱交,我最近亏得就剩下裤衩子了……真的,真事儿!房租……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房租等下个月一起给你。”

房间里面坐了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性,两腿搭在宽大的桌上,指尖夹了根烟,往烟灰缸里点了点,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眼底闪过一片不耐烦:“……什么,你问上一批货的货款?嘿,你还在跟我提这事,不是都说了吗?那批货款早在去年就还给你了,找不着还款记录这也不赖我啊……急着用钱?哎哟,哥啊,你问我要我也没钱啊,你看我连房租都交不上了……”

员工刚听了一耳朵,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捂紧了嘴。

这是……亲哥催债?怎么就给她碰上了这个节骨眼!

胆小怕事的她刚过两个月的实习期,期间面对喜怒无常的中年老板一直怕怕的,眼下两眼一黑,只觉自己听见了不该她知道的信息……

连房租都要拖欠三四个月……她简直难以置信,公司不会要倒闭了吧?

唉……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饭碗,实习期工资够她一天俩馒头勉强苟活,好不容易熬过实习,这要是公司倒闭了,她还得重新找工作,再走一趟造瘟的实习期。

“……怎么没听说过?唉!让我员工知道了我的脸往哪搁啊!”

员工默默往后撤了半步,要不还是关门离开,换个时间来?

老板吐了口烟,忽然目光扎到了踌躇在门口的员工身上,顿时眼睛一亮。

送上门来了一个挂电话的理由,老爸立即太高八度嗓门,对着手机大声疾呼:“哎、哎哎,哥,我有事,挂了!”

也不知道话音传没传到电话那头,老板干脆按下挂机键。

手机屏幕的来电人信息映在眼镜上,老板阴鸷的眼神贴上了白绿的光。

哼,穷鬼。快一年了,还惦记这件事,真是阴魂不散的狗皮膏药!

员工看老板脸色越来越差……心里直打怵,这会儿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略显尴尬的氛围里,原地扣了半晌手指头,嗫嚅道:“老板,那我的假……”

趁着一张脸的老板被员工一句话打断咒骂思路,很是不爽地瞪了她一眼,不耐烦摆手,动作跟挥苍蝇似的:“行了知道了,走——今晚把你该干的干完再走。”

员工一愣:“……可是……安排的财务报表已经交发您了。”

员工也不知道触碰到了老板的哪根神经,她老板一听这话,眼刀和噪音污染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报表写完了就没有别的事了?你知道你请假会影响多少工作吗?明天请假今天就不干活儿了?赶紧去给客户打个电话,就说他们要的那批货……”

员工:……

五分钟后,老板办公室的门口从里拉开了一条缝,女员工擦擦眼泪,领着不属于自己的工作量回了楼下。

老板看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十来分钟,他打开电脑,又在工作群里给其他员工都安排了嘎嘎新的加班任务,满意地看着软件上显示的“已读”,关机下班。

锁好办公室的门,老板特地绕去公司门口供奉的关公神龛,取了三炷香,虔诚地闭上眼,嘴唇嗡动,念念有词,说的话大差不差,都是类似“关公保佑一切顺利”之类没营养的许愿。

窗子没关好,穿堂风呼啦一下吹彻屋子,给老板吹了个透心凉,他在风里打了个寒战。

老板正要下拜,就在弓腰的一刹那,毫无预兆的,耳边乍现了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哼!竖子还有脸参拜?”

屋外不知怎么的,忽然乌云密布,转眼便闷雷滚滚,几息之间,闪电骤然劈落。

老板像溺水了似的大大地抽了一口空气,猛地掀开眼,刹那间的电光劈得脸色惨白。

这里间屋子空空荡荡,员工都在别的地方闷头加班,老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圈,长得类似人型的,除了他……就只剩下眼前穿得花红柳绿的关公神像。

老板如芒刺背,一寸一寸扭头……

关公还是那尊关公,长须美髯,一身浩然正气,瞪着一对铜铃眼和他对视。

老板感觉眼前一花,昏暗的天光下,关公铜像好像有了些变化……老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吓得“哇呀”大叫一声。

他他他……他看到了什么?

关公的嘴好像在动!

不知名的恐惧一点一点从背脊爬上肩头,老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后凉飕飕的。他公司除了保洁以外,基本都是女员工……从哪里来的男声?

鬼……

老板眼里的恐惧在夕阳的余晖下明灭可见,暗色渐渐笼罩了房间。

难不成……又……又闹鬼了?!

“还钱了吗?还看!”那声音又怒喝道,像一道惊雷乍起。

老板的眼神一瞬间无比惊恐,扑通一下伏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然后抖着手把香往香炉一插,连滚带爬地跑进了电梯,还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一跤,好说歹说离开了十八楼。

夕阳沉了下去,人来车往的大街已然华灯初上。

最初的恐惧过后,老板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偏偏下班高峰期还塞车,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半个多小时。

他把车停进车库,反手就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通话界面响起了嘟嘟的忙音,老板锁上车,走在地下车库了,一脸阴沉地回忆着刚才听见的声音,猛然间,余光好像扫到了手边森白色墙壁……好像有什么变化。

老板下意识捏紧了手机,用力一甩头,强行让视线离开这面墙。

谁知好巧不巧,上帝就在跟他闹着玩似的,老板的视线正正当当落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墙面赫然是一大片猩红的大字。

还、我、血、汗、钱。

字迹和他亲哥的一模一样。

空荡荡的地下室爆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电话碰巧在这时候接通了,外放的通话声回荡在地下车库的空间里:“晚上好,林老板。”

老板大喊大叫:“师傅!师傅您行行好!只要你愿意来看看我公司的风水,开多少钱都行!”

电话那头一顿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悠悠开价:“看风水是吧,一平方米五千,你公司有几层楼?”

老板再看那面墙,墙壁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脚底发软,忙不迭道:“行、行!好!没问题,听您的,您说几层楼都行!”

“那就说好了,明天见。”

********

深夜十一点。

破破烂烂的小巷子里的出租屋亮起了昏黄的灯,加班加到十点半的员工,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家,手机叮地一声响,定好的飞机票发来了短信。

坐凌晨的红眼航班回老家,收拾完为数不多的行李,员工定了两个小时闹钟打算小睡一会儿。

她刚要闭眼,手机又是一条信息,她强撑着掀起眼皮,眼神对焦了半天才看清楚联系人。

——老板。

“请假半个月的假?可以,这个月的社保自己交,公司不代扣。”

员工一下子捏紧了手机,她抠搜的老板连社保的钱都要克扣!

她点开聊天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让她为自己争取点什么……激动地输入了一大片,指尖犹豫半天,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她没有钱,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就这么丢了,终于熬过了实习期,她不想连下半个月的工资也没有了。

骂人的话滚在喉咙里,最后只发送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完消息,员工的胸口发闷,几乎透不上来气,这时候手机又是一条信息。

爸:准备给你妈贷款看病了,一路小心,记得吃晚饭。

泪水蓄在眼眶,员工抹抹眼泪,抱着即将过年,妈妈送的极可爱、漂亮的玩偶蛇,再也支撑不住,合上了眼皮。

一闭上眼就昏睡了过去。

按理来说,累成这样,梦境是不会来打扰她休息的,然而区区不过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她竟然短暂地做了个梦。

兴许是太累了……也或许跟这一天的压力太大了有关,员工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在梦里,怀里抱着的玩偶蛇“活”了过来,眨眨眼,朝她吐了吐蛇信子。

她是该感到恐惧的,但员工没有。

一条玩偶蛇游走在她的脚边,员工蹲下去,和蛇眼两两对望。

也不知道蛇的眼睛里是不是下了什么眼药,员工看着玩偶蛇,只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蛇冲她微微一笑,笑得员工一呆,还来不及等员工思考“为什么玩偶蛇蛇会笑”这个略有些惊悚的问题,那蛇直接口吐人言!

员工听见了一个清朗温和的男声:“这么委屈,谁欺负你了?现在的你处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在这儿跟我说说吧,我听着。”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玩偶蛇这么一提……母亲重病,老板压榨加班,被客户刁难,还觊觎她那三瓜俩枣的工资的事,呼啦啦都涌上了心头,员工累过了头,委屈的情绪终于是憋不住了,在梦里连哭带骂地狠狠吐了一遍苦水。

母亲送给她的玩偶蛇带着缝上去的笑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用尾巴帮替她揭掉眼泪。等员工骂累了,才继续开口:“如果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想不想让你的老板付出代价?”

员工在梦里抽噎,带着哭腔道:“……那个王八蛋,他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玩偶蛇轻笑一声,声音带着点轻佻的笑意。

它说:“好,让我帮一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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