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躁郁症

“你怎么认识的?”乔时青问。

宁岚言简意赅:“我和她妈妈洛知雅读同一个艺大。”

“一个学校不一定就认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时我们学校谁不认识洛知雅?”宁岚露出回忆的眼神,“她是校长的女儿还是声乐部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天赋异禀又沉鱼落雁,追她的人可以从教室排到校门口。就连你爸——”

宁岚伸手指向从楼上下来的乔因:“都喜欢过人家。”

被指到的乔因:“我可没喜欢过。”

乔时青:“她都没说是谁。”

“无论是谁,你最好一口否定。”乔因不急不缓地喝茶,“儿子,这叫为夫之道。”

乔时青:“……”

“洛知雅。”宁岚说,“以前新源艺大的校花。你没喜欢过?”

乔因摇头:“我都没听说过。”

“扯吧你就。”宁岚打发他去给自己泡花茶。

乔时青问:“你还知道她什么事?”

于是宁岚露出了回忆的眼神:“这个洛知雅呢,个性是高傲又冷淡,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毕竟她爸妈都是当时新源教育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又是洛家的掌上明珠,肯定是骄傲的嘛。可惜的是,像这种优秀又美貌的女人总是容易栽在所谓的爱情上——她后来喜欢上了外校一个叫姜正扬的男生。”

“本来她爸妈完全就是奔着世界级声乐家的路子去培养她的,而且也早给她安排好了结婚对象,当然不可能允许她恋爱。结果她为了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和家里闹掰了。当年她爸妈可是在开学典礼上当众打了她两巴掌呢。”宁岚顿了顿又说,“你说她这么骄傲的人,自尊心该多受挫,后来她就再没回过洛家了。当然她爸妈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听说被这个一意孤行的女儿都气进医院了,后来他们的葬礼洛知雅也没出现过。”

“更可惜的还不在这。”

一打开话茬,宁岚就来了兴致,她接过乔因泡好的花茶喝了一口又说,“你要知道,女人永远不应该为了虚幻的爱情放弃自己的追求和骄傲——洛知雅嫁给那个男人以后,就再也没有一场声乐演出了。不久她老公事业发展,她们一家三口就搬到新陵去了。”

“那后来呢?”乔时青问。

“疯掉了。”

“什么?”乔时青忍不住问,“你说她——洛知雅疯掉了?”

“她搬去新陵,传来的消息就很少了。只听说她疯掉了,她老公也再婚了什么的。好像是某种精神疾病吧。”

“什么病?”

“不知道啊。据说就是精神状态很奇怪,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想死的。哎。”

乔因这时说:“躁郁症。”

乔时青的情绪一时复杂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事。

关于洛白的事。

他总算知道洛白在那些欲言又止的时刻里想要传达的意思。

“很多年前在同学聚会上我也见过她女儿。就是这个洛白。”宁岚的下巴朝屏幕抬了抬,“我一眼看去,天啊,简直和洛知雅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骄傲、冷淡、美丽。基因这东西真是神奇。她当时还说,她一定会把女儿培养成出色的声乐家呢。”

“她……”乔时青百感交集,最后只是问,“还活着吗?”

“我估计是死了吧。”宁岚惋惜似的摇头,“你看你去当演员的时候,你爸都气了好几天。何况洛知雅呢?她要是活着,决不会允许她女儿浪费她的苦心栽培去当艺人的。”

宁岚的话题一转:“按我说,孩子想做什么是孩子自己的事。总有些脑不拎清的家长爱把自己未尽的事业强加在孩子身上。”

乔因咳了一声:“有时候孩子未必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两人还在交谈,乔时青兀自走到窗前。

可见的世界里银装素裹,再往远处望,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低头检索“躁郁症”的关键词。

双相情感障碍(bipolar affective disorder),又称躁郁症,是一种精神健康疾患,其特征是情绪从一个极端波动到另一个极端。是既有躁狂发作或轻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或出现躁狂抑郁混合发作的一类心境障碍。

躁狂发作表现为心境高涨、精力旺盛、说话速度快、□□增加、睡眠需求减少、有鲁莽或冒险行为。抑郁发作表现为心境低落、自我厌恶、睡眠紊乱、内心空虚。混合发作则是躁狂、抑郁同时发生或快速转换。

双相情感障碍具有明显遗传倾向,主要发生于成人早期,平均发病年龄为18-25岁。识别率、就诊率低。发病时患者或产生伴随症状,如焦虑、惊恐,或表现出躯体症状。

乔时青回忆起许久之前洛白望向自己狂热又颓废的眼神。

他追问她判若两人的行为,那时她给不出答案,现在他知道了。

早知道他不应该那样逼问她。

乔时青又担心起来。

不知道洛白现在在做什么,心情怎么样,状态怎么样。

不妨打个电话?不会很唐突吧?

要借口的话一会儿随机应变吧。

乔时青不管不顾地拨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有事吗?”洛白的声音。

乔时青愣了下:“也没什么事。”

洛白突然问:“你去过桃山吗?”

“恩。怎么了吗?”

“我——”她的声音里参杂着风的呼啸声,“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

被一种强烈的预感击中,乔时青不安地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在去桃山的路上,对吗?”

等待她回答的间隙,他的目光又转向窗外,屋外风雪交加。

洛白忽然道:“乔时青。”

“恩?”

“我……”洛白说,“我……雪好像要停了?我今天拍画报没发现下雪了。”

乔时青仔细地听着,从她混乱的话语里分辨信息:“那里很冷,洛白。”

“啊!新年快乐。乔时青。已经又过了一年了。”洛白吸了下鼻子,“没什么事的话,再——”

“我现在来桃山找你,好不好?”乔时青打断了她的道别,清楚地说。

“不,你不要来。我没有去。”洛白坚持说,“我在回去的路上。”

乔时青沉默片刻:“好吧。那么,你也新年快乐。”

“恩。再见。”

“再见。”

客厅里,宁岚正和乔因聊到过年的安排,忽然瞥见乔时青大步流星地朝着玄关处走去,行色匆匆。

“哎,你去哪儿啊这么晚了?”宁岚扬声道。

“我有点事。”乔时青头也不回地说。

他走得越来越快,后来几乎是跑着窜进了那辆保时捷里。

他是要去桃山的,无论那里有没有洛白。

现在大约是晚上八点半,以他的车速,从这里到桃山最快也需要三个小时。

路上风雪肆虐,铺面而来的雪花簌簌打在车窗上。

车内一片漆黑,只有仪表盘亮着。除了风雪呼啸刮过的声音外,他一个人飞驰在静寂里,思绪很乱。

他直觉洛白要去那里。

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洛白想在这时候见到他,但最终没能说出口。他希望她在任何想见他的时刻都能见到他。他也希望她如自己的直觉一样在桃山上。可一转念,他又不希望见到她。今天的雪下得太大了,天气太冷了,她一个人待在山上的场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

此外,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仅仅因为一念之间的直觉就在风雪夜开三个小时的车飞奔上山,这样的举动还是有一点疯狂。

直到三个多小时后,他才知道疯狂的人到底不是他。

深冬时节,桃山的花田早被埋住了,乌泱泱一片,只是被一盏路灯照着。

在路灯下坐着的洛白微微仰着头,出神地看着那片被积雪盖住的花地,暖黄色的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映出一层浅浅的光晕,让人恍惚以为这是雪夜遗落世间的仙子。

她穿的单薄。乔时青来不及多想,快步上前,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

洛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颤了一下,回头看清他的身影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通身的暖意。

她笑起来:“好冷,乔时青。”

乔时青滋味复杂地看她,发觉她眼底些许泛红,没有问什么,只说:“去我车上吧,那里暖和些。”

他将她慢慢扶起来。可是洛白在这里待了太久,已经没有力气了。她身形不稳,像是随时会消散。

“上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力气怎么也花不完。现在居然站不稳了。你相信吗?”她似乎对这点颇为稀奇,用了一个他没听过的比喻,“我终于要没电了。”

乔时青没有回答,弯身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洛白侧过脑袋贴着大衣的衣领,这件外套足够将她整个人都裹起来。

她非常轻,轻到他要低头确认她的存在。

回到车里,他打开暖气,又开了暖灯,确认窗门紧闭以后,放轻动作又提了下滑落的外套。

洛白双唇微张,嗫嚅着什么。

乔时青凑过去,听见她很轻地说:“有束花……”

乔时青抬眸看向刚才那盏路灯处,原来还放着一束花。

他不计其烦地回到原地给她抱回那束花,里头插着工作人员的亲笔贺卡,花朵被霜雪打了,已经有些凋败之势。

等乔时青再度回到车上,他发觉洛白像是要凋谢了一样。

她闭着眼,睫毛不住地颤动。

他把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幸好,没有发烧。

他的温度好像让她突然清醒了一些。

洛白睁眼看他,带着点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来这儿?”

乔时青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儿?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洛白把那束花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来运动,顺便思考。”

乔时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天气下一个人上山可能会出事的。”

“我知道。”洛白静静地说,“其实出事也没有关系。只是我想爬爬山,冷静一下。”

她没有骗他,她真是这样认为的。

就在傍晚,她只觉得自己精力充沛,爬一座山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也确实做到了。她那一腔的精力满身的电量也在她到达花田的那一刻终于如愿以偿地开始迅速耗尽。

现在她总算久违地感受到了精疲力尽的滋味。

或许她一开始确实是需要那些旺盛的精力来帮自己处理繁杂的工作,但现在一旦无事可做,这些过度的能量就叫她无所适从。再那样下去,她想她迟早会爆炸的。

而洛白这些过度的能量一旦低于100%就开始报复性下降,从100%到50%到1%,她现在坐在这儿几乎是用尽力气才能气若游丝地说出一两句话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乔时青没有去质疑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她轻声说。

“你需要休息。”

片刻,他听到她奄奄一息地说:“我没有家。”

乔时青的心猛然怔住,他转过去看她,她已经闭了眼,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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