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补考全部通过的消息在一个一月初的晚上，他电话告知了我。

“而且我拿到了高分，教授非常吃惊，小泽，你是不是该夸奖我一下？”迷你电话里传来三井洋洋得意的声音，我都可以想象到他眉飞色舞的得瑟样。

“呵呵，等你不用补考也有好成绩再说吧。”我躺在床上看着这个时代的电视新闻，拒绝他道，“不过，你要是能回答我现在问的问题，倒可以考虑下。我不是叫你注意看经济政治新闻吗？国际国内都要看，问题就与此有关。”

那头传来满满自信声，“我准备好了。”

“新任日本央行行长叫什么名字？”

“三重野康。”他毫不迟疑答道。

“很好，三井，你真是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我夸奖他道，“现在，快看NHK的财经新闻。”

“好的，小泽。”

然后我预料之中的，三井久久沉寂，没有回话。因为电视里，漂亮的女主播一前一后播放了两个消息：一，日本央行在今天宣布，中央央行贴现率提高了一个百分点至百分之四点二五，终结日本超低利率时代。二，美国投资银行纷纷抢购“日经指数认证沽权证”—-然而这个权证为，当日经指数走低时，支付收益。

崩溃就在眼前。自85年广场协议签订，美国就在等着收割果实。利用人性克服不了的贪婪，布下陷阱。

次日，1990年1月12日，股市暴跌百分之七十。无数财富就此划为乌有。而这，只是开始。不动产，尤其是东京地区的不动产，将在两年内崩盘，贷款的银行也将因此破产重组——一月底，我在报纸上看到，三井集团在千叶县打造未来国际大都市的计划，因集团宣称资金不足暂时搁置。

这是嗅觉灵敏，从不动产中收手的架势。三井与父亲接触更频繁，但作为一个从家里搬出来的高二学生，他的意见有多被重视？大概他完美避开了股灾让三井先生对他惊讶且增加了信任吧。

他说，现在只有打篮球时，是他全身心都能放飞自我的时刻。而也许是二维世界故事主线有不可逾越之壁的关系，神奈川我熟悉的家庭，熟悉的球员，貌似并没有被这场已经开始的危机风暴波及。这里，终究还是个沸腾青春与热血男儿梦想为主调的高校故事。

二月的周六，我去三井家时，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母亲。出自藤真家族的女性----她穿着一件淡雅蓝色带米黄百合花图案的和服，披着宽幅浅米色皮草，浅褐色的木梳插在乌黑的发髻中，浑身上下除了手指上闪耀的一枚大钻石戒指外，再没有任何珠宝饰物。

这位夫人有一双长长的细眉，通透白皙的妆容，端庄又温婉。她低下头，朝我行了个鞠躬礼！“三井给泽北君添麻烦了。请多多关照。”

我大吃一惊，连忙还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没有，三井非常优秀，心地善良，是我经常来打搅，抱歉了，请您多多关照。”

三井夫人还亲自给我及他儿子，缝外套松掉的扣子。虽然坐在沙发上，但她脊梁挺直，手肘贴身—-穿针引线的动作怎么会那么优雅好看？难怪三井投篮的动作也那么优雅完美，到底是亲母子！

她真是好美好温柔的女人啊，一边缝，一边低声说话的声音都柔软得像丝绸，我忍不住悄悄凝视她，记录得目不转睛。

“泽北君，好了，试试吧。”

“……谢谢谢谢！”我鞠躬不停。

“妈妈，小泽的母亲在他幼年时就不在了。他一直和父亲生活，妈妈这样温柔美丽的长辈都让小泽失态了，他平时可有气场呢。”三井笑着挽起他妈妈的手臂，“是小泽帮我补习功课，不然我可能不会被学校允许去参加全国大赛呢，小泽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的儿子我需要努力发奋才能和他匹配。”

三井夫人微微一笑，拍了拍儿子手背，用那种娓娓动听的语调说道，“听你一直在电话提起小泽，今天有缘终于见到了，希望你以后不要任性，要一直把小泽当成，最好的朋友啊。”

三井只笑笑。

“拜托了，泽北君。”夫人又向我重复，语调眼神中，怎么还有一丝哀伤呢？我想估计是回忆起从前三井让她伤心的堕落生涯，“三井有这样的改变，多谢你，拜托你一直做他的朋友。”

“没问题，三井君是我的好朋友好哥们。”我忙阐述事实道。

三井出现了一个垂下眼睛的微表情，大概是被他妈妈像教育小孩一样说任性需要人照顾而不好意思吧？唉，他从前可算是个不孝子，让这么温柔美丽的母亲忧心忡忡。

当晚我睡在客房，这对母子肯定还进行了私人间的谈话，因为我能听见三井的主卧室里，很晚还传来敲门声，然后是轻微的对话声。我觉得我不应该偷听----可夫人还是有一句柔柔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传进了我不知道此刻为什么要调整得听力敏锐的耳朵里。

……肯定在谈家事。这个‘他’估计是说三井的父亲吧，可能三井想通过母亲劝说父亲对集团在泡沫彻底破灭前进行调整。反正，事实将向所有人包括他父亲证明三井的判断力。

我自信满满地想，继续蜷进柔软舒适的鹅绒被中，放松精神，休息。

二月的第二个周三，是这个时候人很喜欢过的一个节日，情人节。我觉得挺好玩，因为----

“泽北学长！”有两个穿校服看样子是国中生的小姑娘在山王工业学校门口等我，一见到我，双双跑过来，双手递给我一个精美的包装礼品，“请收下。”

“谢谢！”我双手接过每一个人的礼物，想起藤真在遇到这种情况时说的话，大约是要满足一下女孩子们的青春梦想，让她们今后回忆起来感到无悔，我露出得体的笑容，冲她们说，“我很喜欢，加油！希望来年也能收到哦。”

她们两捂着发红的脸，尖叫一声，又连连为失措而鞠躬，然后，跑了。

这是一路上的第十七，十八个。全都是结伴而行，一起送我巧克力。藤真还说过，这种结伴而来的行为代表她们在互相鼓舞，对我们说一种仰慕，根本不是迷恋之爱的独占欲。是啊，我也确定，这些小姑娘对我或者藤真的情愫，与樱木花道对待晴子小姐，宫城良田对待彩子的情感，完全不同。

而当我背着书包走进篮球社，河田学长第一个冲过来：“泽北！你今天收到了多少个巧克力？”

“这个，满满一书包。前辈你喜欢吃吗？随便拿。”

“……”

河田学长突然爆发，一个手臂弯曲，他想猛地夹住我脖子----我哇哇地大叫着闪避开！

“可恶！泽北！你要在我们面前炫耀你受女孩子欢迎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别人说你是山王工业有史以来最英俊的一个，所以你别沾沾自喜！”

“说！是不是还有女孩子送你围巾和t恤？还有情书？”

“这些事我根本不在意呀！”我边跑边实话实说----

“你太可恶了！”

情人节的山王工业，也是元气满满青春无敌的激情一天呢。湘北那头怎么样？晚上，和三井电话闲聊时，我好奇地问，他收到了多少巧克力。

“一个也没有。小泽。”

“什么啊，这不可能。湘北的女生都瞎了吗？三井，你很帅的啊！”

听我这么说，他开怀笑了，“小泽，我今天起晚了，上学差点迟到，我记得你说要我认真听课，所以一路狂奔到学校，路上没有收到任何巧克力。课间我向老师询问问题，午休去了图书室查资料，下午一放学我就赶着去篮球馆练习，大门紧闭，我是没有收到一块巧克力。赤木也没有，但是，木暮收到了三块。”

“比这个东西真无聊……不过，宫城良田呢？”

“他？他太没出息了，用各种方法缠着彩子，乞求她送自己巧克力。最后彩子烦不过，递了一块给他，把他乐昏头了。”

看出来了吧，小泽出现了判断失误。三井的母亲和他谈的，根本就是三井的感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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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1990年的一，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