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微风不燥,阳光散发着温柔的暖意,原本一片祥和的园子里,余涣的话语像利刃般劈开了美好的结界——

“陈睿睿,我们到此为止吧。”

陈睿睿怔愣着,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到此为止?”

仿佛余涣说的是异世界的语言,他一遍遍地问着什么意思,内心却如明镜洞悉了一切。但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万一余涣在开玩笑呢,万一余涣会后悔呢,万一呢……

余涣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姿态,他深呼一口气,抬手擦去滑落在脸颊的泪水,定了定心神,“陈睿睿,我们结束了。”

“为什么?”

“因为我做不到,”余涣彻底狠下心,伤害就像出闸的水,滚滚而来,“我做不到吻你,我做不到去喜欢你,我真的做不到!你不是他,不是我心目中的他,我不能再骗自己了!”

陈睿睿傻了眼,眼前崩溃抓狂的余涣对他来说像是一个陌生人,又或许,他从未认识过真正的余涣。

余涣口中的“他”是谁?

不等他问,余涣自言自语似的把所有事情坦白:“没想到过去那么久了,我还是忘不了他。你和他,还是蛮像的,至少有七分,眉眼、嘴唇都很像。但你比他温柔得多,也比他更爱我。”

“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以来都在欺骗你、利用你,我只是想和你试试,想让你满足我畸形的占有欲,我以为和你在一起之后就可以忘记他。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终究不是他,我爱的人……终究还是他。”

余涣看着哽噎难鸣的陈睿睿,再次湿了眼眶——这次他错得彻底,他太自私太无耻,才会鬼迷心窍地利用陈睿睿的情意来满足自己。

但他实在做不到继续若无其事地享受陈睿睿的好,眼睁睁看着陈睿睿继续鞍前马后为他操心,这让他非常内疚和痛苦。

陈睿睿怕他不及时吃饭,每天准时准点喊他一起吃饭,有时候连自己碗里的食物都要夹给他,怕他不吃,还会急忙解释说“这是没动过的”。

最近天气骤然降温,陈睿睿怕他冷着冻着,于是毫不犹豫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尽管他再三解释自己不冷,外套还是严丝合缝地裹在他身上。

他承认他感动于陈睿睿的这些行为,但也仅仅是感动而已,感动不能代替爱,正如陈睿睿不能代替那个在他心中深入扎根的男人一样。那个男人他到底是爱过的,爱得轰轰烈烈,爱得难舍难分。

那个男人也曾对他若即若离,与他暧昧不清,就连分手之后还想要再做朋友,继续藕断丝连。其实余涣清楚,对方想要的不外乎一段契合的性关系,他还没有那么下贱,明知道对方心思不纯还腆着脸往上扑,把自己送上对方的床。但也许是中毒太深,他直至今日还未能痊愈,这才沉迷在陈睿睿的爱里难以自拔,所以他更明白绝不能让陈睿睿存留有一丝侥幸。

“我是个自私鬼,有什么好喜欢的?我就是一个利用你的混蛋,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还你自由啊!”

余涣终究是忍不住了,临阵脱逃,连包都忘了带走。此时他只想逃离,去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脆弱和不堪,也没有美好的陈睿睿来反衬他的龌龊。

事发突然,负责拍摄的赵靖浩和宁瑾,作为配角的高元成和严欢,旁观的周嘉木和叶珩,都被这猛烈坚决的对抗吓得愣住,面面相觑。眼见余涣转身逃跑,他们才回过神来,跑上前去查看留在原地的陈睿睿的状况。

“怎么样,没事吧?”赵靖浩抬手搭上陈睿睿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别不说话,别吓我们。”

赵靖浩眼下也没法子,抬眼示意高元成去追余涣,毕竟这一切的症结是余涣。

高元成心领神会,转身往余涣离开的方向追去,但此刻哪还有余涣的身影。园子门口有两条不同方向的石子路延伸远去,他不知道余涣往哪边去了,束手无策地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无功而返。

这一去一回的工夫,眼前的陈睿睿已悄然转变了状态,脸上浮现出幅度极小的微笑,随后笑意抵达眼底,他发出哈哈大笑,仿若刚才的事情只是一场戏。

众人见状,吓得不敢再说话,生怕他再受刺激。

陈睿睿拭干眼泪,转头迅速找到余涣的包的位置,说道:“他没拿包,我拿去给他。”

周嘉木瞧着他这状态不对,猛然冲到他面前,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陈睿睿!你别犯傻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情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睿睿身上,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推开众人,走到堆放物品的地方捞起余涣的包,背着身,语气坚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事,我等会儿就回来。”撂下这么一句话,陈睿睿奔赴了属于他的结局。

而留在原地的众人目送着他离开,脸上无不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

陈睿睿在湖边的亭中找到了余涣。

他坐在靠湖的一侧,背对着陈睿睿,听到脚步声也没动静,仿佛料定了会被找到。

陈睿睿绕过到他面前,随手把包放在一边,目光注视着余涣平静的脸庞。

余涣迎风坐着,稍长的头发被吹向背后,露出了光洁宽阔的额头,眼角处未干的泪水粘住了几根碎发,留下了些许伤过心的痕迹。

真好看,陈睿睿心想。如果此刻他是一个摄影师,他一定会精心挑选角度,构图,拍下这个寂寥而落寞的场景。只不过他不是摄影师,此刻也没有那个心情。

看着余涣随风而动的头发,陈睿睿自己想起前段时间拉着余涣去理发店,想和他一起理发,可是他说什么都不肯,一旁的理发师笑问他是不是要蓄发。

余涣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抱着双臂,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

经历了今天的事情,陈睿睿不免怀疑,余涣蓄发也是为了心目中的那个人。

好可笑,原来在余涣的心里,从来没有陈睿睿,只有一个像长得那个男人的人。

他坐下来,紧靠着余涣,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将对岸的场景尽收眼底。对岸有几个人正在垂钓,而旁边不远处就明晃晃地竖立着一个“禁止垂钓”的牌子,显得格外的讽刺。

余涣转过头来盯着陈睿睿,脸上表情一如往常,仿佛刚才的争执没有发生过。他问:“陈睿睿,你怎么想的?”

贴着湖面吹过来的风有些凉,打得他脑子清醒了许多,此刻他冷静地询问陈睿睿的想法,带着难得的商量口吻。

陈睿睿一愣:“我?我没怎么想。”

其实追来的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想把今天的事情忘掉,当作从未发生,然后和余涣再闲话家常,再一同吃饭,哪怕得不到多少回应;他想让余涣收回那些话,再多点耐心地了解自己,仔细感受自己的爱意;他想……

他想好好和余涣在一起,可以吗?

想到最后,他发现不管他希望结果如何,决定权都不在他手上。在余涣面前,他只是一只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想恢复到之前那样,可以吗?”

余涣笑着摇摇头,“不可能了。”

陈睿睿闻言,脸色陡变,愤怒而大声地朝对岸喊道:“那你还问我干什么?!明明什么都由不得我来决定!”

对岸垂钓的男人猛然抬头,将浸在水中的鱼竿拔了起来,似乎是快上钩的鱼被陈睿睿吓跑了,破口大骂了几句。

但陈睿睿毫无在意,此刻他最在意的是余涣的态度,和余涣给他的审判结果。

“我保研了。”余涣莫名说了这么一句。

陈睿睿转头看他,静待他继续表达。

“我要去北京,去读研,度过三年未知的生活。而你会去工作,去追寻你自己的人生,我们俩的人生轨迹已经完全不同。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考虑过去北京,你说那里太远,作为一个南方人,你更倾向于去南方的一线城市。你也别说可以为了我做改变之类的话,我不值得的。

“我们的人生方向即将不同,这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现实原因,而我……我不喜欢你,我处心积虑利用你,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根本原因。我非常自私,我只爱我自己,如果你为了我而放弃了自己的人生,那我会内疚不安,我每走一步都踩着你的牺牲,我不愿意让自己那么痛苦。

“这段时间,我仔仔细细地想过,你比他温柔太多,爱我太多,我不忍心伤害你。但我又必须伤害你,我要离开你,我们的关系停止在这里,才算是及时止损,你明白吗?”

余涣顿了顿,探身到陈睿睿面前,抬手替他拭去眼泪,“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我希望你记住,如果一个人只是对你说‘试一试吧’而不是‘我喜欢你’,千万不要跟他在一起,不要答应他。”

“陈睿睿,谢谢你爱我。”

陈睿睿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满而溢出的悲伤还是让他发出了些许呜咽,像只受伤的幼兽。

他听明白了,这段不够长久的关系被余涣判了死刑,他们再也没有可能,此后只能分道扬镳,各自欢喜。

可是他怎么甘心放弃?他愿意在余涣身边等到那个人的印记消散,愿意跟着余涣去北京,在那里寻找自己人生的意义,只求两人的人生轨迹能够再次重叠。他愿意的,因为他爱着余涣,并且将会继续爱下去。

但也正是因为爱着余涣,他才要喊停,才要把爱收回来,因为在他眼中炽烈浓郁的爱意,对余涣来说是一个沉重难捱的负担。

于是他咬着牙,缓慢而郑重地点头,从被掏空的胸腔中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答:“……好。”

余涣露出凄然的笑,起身抱了抱陈睿睿颤抖的身躯,“珍重啊。”

对岸那个方才被陈睿睿惹怒的人,扬起准备好的鱼竿,示威般砸向水面,激起了一道不小的水花,为这场戏敲下了沉重的句号。

他们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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