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四月八号，开学日。

爱丽丝顺利地升级了。

从初一变成了初二。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她兴奋到深夜都没睡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碧洋琪被她烦到，一把将人按住，用物理手段强制性地让她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爱丽丝就这么怀揣着期待和激动，渐渐地睡着了。

然。

第二天清晨，一向是家里最先起床的爱丽丝，却没能看到她的人。

最先下来的是Reborn，他在扫视一圈屋内发现只有沢田奈奈一个人后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接着是风太。

少年出现的时候就一脸惊讶：“阿拉，今天没看到爱丽丝呢。”

明明平时最先看到的来着。

当看到碧洋琪一个人出现时，风太终于忍不住了：“碧洋琪姐，爱丽丝呢？她不是和你一个房间的吗？”

碧洋琪回忆着刚才看到双眼紧闭的人偶：“我下来的时候，爱丽丝好像还在睡觉的样子，就没有叫她。”

“爱丽丝睡懒觉？”风太很意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爱丽丝不是人偶吗？”

“人偶也需要睡觉的吧，那孩子昨天睡得很晚半夜都还在折腾。”

再说根据Reborn说的，她本来就是人类的灵魂。

碧洋琪的话让风太稍微放心了些，接下来，来吃早饭的人陆续到齐，连总是踩着迟到边缘冲下来的沢田纲吉都到了爱丽丝还没到。

不用别人提醒，沢田纲吉自己就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去看下爱丽丝！”

丢下这句话，棕发少年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从睡醒开始，就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是爱丽丝吗？

很快，沢田纲吉那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属于碧洋琪和爱丽丝两个人的房间里，总是精神百倍的少女，正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爱丽丝？”

他试着唤了声，声线颤抖。

“……纲君？”床上的爱丽丝缓缓抬起眼睫，声音再没了之前的活力，听起来非常虚弱和疲倦，就像是重症的病人。

“你怎么了？”沢田纲吉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床边蹲下，神色紧张地盯着她的脸，“哪里不舒服吗？”

少女盯着他，或许是累了不太想说话，也可能是说话对此刻的她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行为，于是，她下意识想要点头回答他的问题，但这个动作，由于太过僵硬，她没能做出来。

爱丽丝眨了眨眼，很小声地“嗯”了一下。

“怎么回事，昨天为止你都好好的，昨天晚上还说今天要一起去学校的。”沢田纲吉很着急，更多的是无措，因为爱丽丝现在是人偶。

人偶病了要怎么处理，他不知道。

万一……爱丽丝不在了怎么办？

“纲君。”

爱丽丝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无助地叫他的名字，手从薄被下探出来去拉他的袖口。

“我好难受啊，纲君。”

“哪里都好难受，好像很累，我想做很多的，但是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了，还有，还有……”

话语忽然卡住了，她茫然地眨着那双不再清澈的眸子，一贫如洗的蓝天，不知何时像是蒙上了灰尘，看起来十分无神。

“对不起。”她呆呆地看着他，语气迷惘又无措：“爱丽丝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明明哪里都很难受。

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并不是直观的疼痛。

只是不能动了，不，一直努力的话还是能行动的，至少，可以牵到纲君的手，但是，好累的感觉。

思绪很清楚。

说话却很累。

要怎么表述，这份让她无法行动又并不疼痛的痛苦的感觉呢？

爱丽丝不能行动了。

并不是不能行动，只是行动起来，变得特别艰难，稍微地动作，似乎就要用掉她全部的力气。

沢田纲吉在她说完话后，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点。

除此之外，大概还有其他的什么。

看着眼前少女那双明显变得黯淡的眼睛，鬼使神差的，他冒出一个很可怕也很突然的念头。

爱丽丝，或者说……这个人偶。

似乎，坏掉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直觉地认定是这个理由。

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爱丽丝”，就掀开了少女身上的被子。

由于是四月份，天气渐渐回暖了。

金发的人偶身上穿着的睡衣是一条及膝的半身裙，带着云朵和蓝天，大概，是妈妈买的。

但此刻他却没有精力去关注衣服和其他的东西，也没有直白注视着少女身躯的羞涩。

因为，他看到了。

眼前的这个少女……准确来说，这个人偶。

人偶的表面泛着奇怪的黄色，躯体有着大量的裂痕，他倏地僵住，又很快平静下来，因为内心已经事先预料到这样的……不好的结果。

“对不起，爱丽丝。”

他再一次向她道歉。

拨开她脖颈处缠绕的金色发丝，那里，也是泛黄的皮肤和裂痕。

裙摆掀开的腰部，其他的肢体，全部。

……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修补了。

因为，不只是裂痕，平时撕扯的损伤，被水冲洗，在被炉下取暖。

种种行为，导致的后果，这具人偶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怎么办？’

将被子盖回去的那一刹，他瘫坐在地上，手却被床上的少女紧紧握着。

像是看到他此刻脸上慌乱不安的表情想要为他传递温暖。

可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没关系，没关系的爱丽丝。”

他一遍遍对对面的少女说着没关系，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还无法承受眼前这过于沉重的打击，他在想，这意味着……逝去吗？

但很快，沢田纲吉又否定了自己。

人偶不会死亡。

坏掉的话，再换新的就好了。

想到这一点，刚才还一副天塌了不知道怎么办的少年，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看向床上的爱丽丝，费力地扯了扯唇角：“我想到解决方法了，给爱丽丝换一个新的人偶，你就会好起来了，只是，这个人偶可能无法跟现在的这个一样，爱丽丝愿意吗？”

爱丽丝觉得他笑得好像很累。

但是没关系，爱丽丝是懂事的大人了。

“好。”于是，乖巧的少女再次试着对他微笑，只是这次，没能成功。

但是人偶本身就是在微笑的，看起来似乎没有区别。

如果对面的人不是沢田纲吉。

那么大概不会被发现吧。

原来，爱丽丝在的时候，人偶的表情，是有细微变化的。

“别害怕爱丽丝。”

他复述着那一天的对话：“我会保护你的。”

******

“爱丽丝的人偶坏掉了。”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Reborn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对沢田纲吉接下来的那一番要重新给爱丽丝买人偶的话也无动于衷，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山本武给了他反应：“但是阿纲，爱丽丝那种人偶的话，应该会很贵吧？之前你不是说过吗，爱丽丝的人偶是那个店里最精致的那一个，我听说贵一点的人偶要十万以上哦？”

“哈——？”听到这个数目的狱寺隼人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你在说什么呢，爱丽丝那家伙给她随便买个，不，买最便宜的就好了！就算是十代目的母亲大人，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地给学生那么多钱的。”

“是吗？”山本武挠挠头，不太确定地说，“可是爱丽丝喜欢漂亮的东西啊，便宜货你确定她不嫌弃吗？而且现在我们知道了，人偶是会坏掉的，只是我们之前没发现。”

问题就在这里。

明明伤痕全部都在，一直以来，却没人发现那个人偶的损伤，直至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

Reborn敏锐地觉察到不对，爱丽丝她不会……

升上初中二年级的第一天。

爱丽丝没能去学校。

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第十七天……

——

变回最初小巧模样的人偶被摆放在窗口的书桌上。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伴随着细碎的风，屋内的温度下降了些。

坐在书桌旁的少年正埋着头，神情非常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或者说，是制作人偶的道具。

……放弃了。

十万以上他是凑不齐的，话说一万也没有！

这个时间也没有办法打工，于是，在向妈妈和Reborn都寻求了金钱帮助并承诺暑假一定会打工还债后，最近这些天他跑了许多次商店街，又买了很多本书，甚至还去人偶店里请教了。

自己动手做吧。

做一个，新的爱丽丝。

这样，也能给她，她最喜欢的金色长发和蓝色眼睛了。

下次再坏掉的话，这些材料也能继续给她做新的身体，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好。

身体不能行动以后，那个人偶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能确定的是爱丽丝还在那里面，最初开始还能交谈，现在能说的话就比较少了，偶尔才能对谈一两句，似乎讲话都变得非常困难。

……有点安静。

即使有蓝波在，还是觉得家里过于安静了。

有爱丽丝在的话，就不会这么安静。

那么吵闹的爱丽丝，不能说话肯定会寂寞的。

要早点把她做出来才行。

虽然这么说……

看着手中第N次捏歪了的脑袋，沢田纲吉自暴自弃一般，一头扎在桌子上。

“果然还是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