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昭示了一场暴雨,让人无端觉得压抑。某个僻静的村落,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在乡村别墅前缓缓停了下来。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和几个月之前一样。元辞不等车子停稳,便直接开门下了车,跑进了敞开的小院。
保姆正在厨房忙活,听到脚步声便迎了出来,神色疲倦,“小辞啊,奶奶在一楼的客房。”
“嗯。”
元辞来不及说谢谢,大步走上前,推开了客房的门。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混杂着病人身上特有的奇异味道。垂眼望去,床上的老人半阖着眼,似乎是想往这边看,可是又已经没有力气挪动身子了,只能仰头断断续续地喘息。
元辞只是一瞬间便无法维持冷静了,上前抓着老人的手,整个人跪在了床边。地板冰凉的温度穿透衣物,很快流向四肢百骸。
“小辞啊……来了……来了就好了。”
元辞少有的慌乱,将额头抵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冰凉的泪珠不受控制,无声滑落脸颊,最后啪塔滴在床单上,洇开一朵水花。
“别……哭……奶奶……见到你……走得安心。”老人努力伸手想抚摸元辞的脸,却怎么也无法抬到那个遥不可及的高度了。
“对不起……”元辞压抑的流眼泪,难以控制的发抖。
他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已经记不清了。母亲,奶奶,这两个人是他成长中唯一值得留恋的港湾,唯一可以喘息的所在。可偏偏,那些冷漠自私的人都还在,这些人却先被病魔缠上了,还要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听……说……小辞……听奶奶说。”老人用全力紧握住元辞的手,但效果几不可见。
“我在……”元辞胡乱擦了眼泪抬起头,紧紧握住老人的手,侧脸听着每一句话。
“奶奶……对不起……你,你爸不……不是东西,你恨……他,怨他,奶奶……不怪你……”
元辞泣不成声,刚擦干的脸颊又湿润起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我……熬不住了……去给你妈妈……赔罪……我们保佑小辞……平安……健康……好好长大……等你自己有了爱的人……你就理解妈妈……奶奶……没有办法……你……开心啊”
“对不起……”元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死死握住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企图让最后的亲人留在身边。
可逝去的终究会逝去,喘息声逐渐消失,那双枯朽的手也脱了力。只是元辞依旧紧紧握着,想要继续骗自己。
从上午到黄昏,元辞一直跪在床边,没有动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房间的光线与生气一同黯淡下去,好像整个房子都没有活人了。
不知是夜里的几点钟,元岁华终于出现在了卧室门口,说着问候的话,语调却依旧淡漠而冰冷。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元辞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低着头。门缝漏出来的光形成了一条鲜明的线,将两个人彻底分开。
“你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才会这么任性妄为,这两个女人宠坏了你,才会让你对你的父亲没有半分尊敬。”
元辞双腿已经麻木,闻言扶着床头站起来,靠着另一侧的墙面维持平衡。他就这么将所有的脆弱都在苦痛中消磨干净,冷冷对着元岁华开了口,“你也配。”
“我配与不配,我都是你的父亲。我有权自己选择女人,也有权收回你的财富。而你,没有权利选择,也没有权力拒绝。”
“谁要你的烂钱。”
“这些年,你就是靠这些烂钱长大的,你的衣食住行,你优渥的教育条件……”
“算帐吗。那你最好算清楚,我都还给你。”
“不必,十八岁之前抚养你是我的法定义务。”
“放心,快了。”元辞声音沙哑,忍痛平稳地走着,与元岁华擦肩而过。此时此刻,他只想远离这一切,永远,永远都不再回来。
“葬礼结束之前,不允许离开。”
“砰”,回答他的是紧闭的房门。
元岁华沉默地走到死去的母亲身边坐下,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只在下半夜离开之际,拿走了她枕头下的老照片。
*
“沈忘,回答一下。”
“……”
“沈忘!”
“到!”沈忘猛地回神站了起来,听到一旁的赵景初嘴里不停喊着“C”。
“选C。”沈忘肯定地回答,随后余光看到赵景初捂住了眼。
“C?我问你C选项为什么是错的!你给我说选C?元辞请假回家,把你的脑子也带走了?给我站后门好好吹吹风,清醒清醒!”安宁一顿输出,吓得班里的同学都不敢抬头。
沈忘“哦”了一声,拿着卷子站到后门,却走神走的更方便了。
陈思归陆陆续续告诉了他好多元辞的事情,说元辞他爸找了小三,还怀孕了,他妈妈却一直什么都不说。后来元辞妈妈去世,元辞奶奶也搬走住到了乡下。两个最亲近的人都不在了,这家待的还有什么意思?怪不得元辞要离家出走。
他爸说他奶奶没几天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也不知道元辞怎么样了。
沈忘心神不宁的混完一节英语课,下课就趴在桌子上补眠。
赵景初拿回了手机心情甚好,嘴贱的凑上来问道:“你谈恋爱了?相思病?”
“你才相思病!“沈忘猛抬头,一下子撞到了赵景初的下巴,两个人都是一声闷哼,
“卧槽,反应这么大?你真谈恋爱了?”赵景初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哪有。”沈忘揉着两天遭遇三次创重创的头,一点也不困了。
“真的吗?”赵景初仔细盯着沈忘的表情,就差拿着放大镜分析了。
“你说呢?我认识谁?”沈忘一把推走赵景初的头,提前收拾着书包,还是心不在焉。
元辞周一晚上就走了,今天都周六了,他问过老梁元辞请假几天,老梁说他也不清楚,真是的,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回来。
“也对,你就跟摔炮和班长熟悉一点。”赵景初暂且按下了心中的疑虑,说起了自己真正的来意,“我,摔炮,鸣儿,班长,约好了下午一起出去玩,你去不去?”
“我……”沈忘本来想拒绝,毕竟他还要去王哥那里。可又想到自己这两天心烦的很,算账也算不清,便当即改了口风,“去。”
“行,我跟他们说。你提前收拾好东西,咱们一下课就走。”
“行。”
*
放学铃声一响,五个人背上书包就冲出了校门,成功错开了人潮。众人将书包往赵琛店里一放,便一起去到了商场。
赵景初把一行人带到了商场六楼,介绍道:“就是这家密室了。我们初步安排就是先玩这个,然后吃点东西,吃完看个电影,再出来吃夜宵。
“这个看起来好吓人啊。”林漫漫指着其中一张血淋淋的海报,已经开始紧张了。
“没事,我们玩的普通版的,叫什么……失落的古城。”赵景初解释完,帮大家去前台买入场券,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收手机,随后将他们蒙眼带进了起始房间。
沈忘排在第一位,后面依次跟着林漫漫,方知渺,赵景初和张一鸣。几人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一一坐下,都在周边摸了起来。
沈忘初步判断自己正在一个雕花的柱形凳子上坐,面前应当是一个圆桌。淡淡的霉味与尘土味混杂在一起,竟真让人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
“尊敬的探险家们,欢迎来到迷雾之城。在这里,你们只有团结协作,才能找到通往光明的出口。请摘下眼罩,开始探险吧。”
几人纷纷应声摘下眼罩,却发现这里环境十分昏暗。
沈忘顺着唯一的光源看去,发现那是一处天窗。光线所及之处,布满了仿真藤蔓,几乎要垂到圆桌上。
“这就开始了?”张一鸣四处观望着,摆弄起了面前的藤蔓。
“不会是要爬上藤蔓从天窗走吧?逃出生天?”赵景初向上看着,竟真的开始推算起可行性。
“逃出去跳楼?”方知渺看也不看,“上面是天台。”
“……哦。”赵景初悻悻地挠挠头,“我就说说。”
沈忘始终没有说话,思考着刚才的游戏提示。“光明的出口”,那应该是在暗示和光有关系。这里的光又只有天窗……他突然蹲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不规则碎片拼接的桌面,果然,其中有一小块碎片的反光颜色和其它几块不一样。
沈忘尝试按下碎片,果然成功了,房间的灯光瞬间全部开启,如同昼夜替换。
“牛哇!”赵景初正蹲在地上研究凳子上的花纹,见状站了起来,“你以前玩过这种?”
“电视上看的,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嘛。”沈忘得意地拍拍手,成就感油然而生,越发积极起来。
“这里有个门,是密码锁。”张一鸣在一旁喊了一声,几个人都探头看去。
那是一个十分矮小的木门,上面画出了斑驳的霉点。
“这就对了!你看我们凳子上。”赵景初刚才在灯亮起的一瞬间就发现了端倪,只是还没有找完。
几人围过去,看到了赵景初凳子上的A,随后迅速蹲到自己的凳子旁,辨认着抽象的字母。
“我这个H。”
“这个上面没有,另一个是C”
“B”
“那就是1832?”张一鸣当即在密码锁上试了试。并没有打开。
“顺序不对吧?”林漫漫说道,“可这个是圆桌子,怎么排?是不是还要找线索。”
“不用。”
赵景初和方知渺异口同声,说完之后气氛有些怪。沈忘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只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并没有想起来。
“你先说。”赵景初赶紧回话,把机会让给了方知渺。
“哦。”方知渺背书一样答了起来,“我觉得可能只是刚才大家念的次序不对,从左到右是1382,先试试也不迟。“
“对对对,我也想说,心有灵犀,心有灵犀。”
“谁跟你心有灵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神似打情骂俏,沈忘算是明白了,今天来的所有人,都是他们play的一环。
好好好,准情侣,真会玩。
“好了!我们走吧!”唯一神经大条的人在那边兢兢业业地开锁,开完之后还兴奋地喊了起来。
有了第一道门的经验,几人一关接着一关,很快顺利结束了游戏,直呼太过简单。
待他们从商场出来,又按照赵景初的规划,一路打打闹闹去到小吃街,决定先一起买奶茶。
“沈忘,你要什么?”赵景初作为向导,兢兢业业地统计着大家的口味。
沈忘扫了一眼花花绿绿的饮品名册,只觉得眼晕,随口道:“跟你一样。”
“行。”
那边的几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沈忘却一点心思没有,靠在柜台上,漫无目的环顾着街道。
花花绿绿的小摊灯牌,成群结队的学生,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还有一茬倒了一茬新的小店,这片地方他来过太多次了,可每次都不一样。
回忆又开始往某个方面倾斜,沈忘闭上眼睛又睁开,试图让某些面孔消失在脑海,可不经意的一转头,却又突然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对面的奶茶店门口,一位高大的男生搂着叶文,笑着说了什么,随后竟然直接亲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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