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说啊！”沈忘双手抓着大毛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眼眶发红，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似的。

“我也不知道啊小六哥。”大毛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们正吃饭呢，三三哥突然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毛还在交代着之前的情景，可沈忘已经听不清更多的声音了。

耳边响起了嗡鸣，心跳疯了一样快，他脱力般靠着墙缓缓滑落在地上，难言的焦虑和恐惧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

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三三，三三哥不会出事的，他昨天还说要带我去逛书店，他从来不会撒谎的。对，三三哥最守信用了。

沈忘很想穿过那扇门，站在三三旁边，可是他很快就把自己推翻了。像他这么没用的人，就算过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没，沈忘痛恨这样的自己。事事都要三三护着，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三三做。他凭什么？他配吗？都说恶人才有恶报。三三偷东西都是为了自己，要是有报应，那死的也应该是自己，三三怎么会出事呢？

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三三绝对不会出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沈忘一边在心中祈祷着，一边死死盯着手术室的灯牌，生怕自己一个错过，就会再也看不到三三。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十分钟？几个小时？沈忘也不知道，只记得门开的一瞬间，三三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他猛地站起来跑过去，麻木的腿几乎没有知觉，但他一下也没有摔。

“医生！我哥怎么样了医生！”

“家属先不要激动，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温和的话语传来，沈忘心中的石头落地，可下一秒，他的心却又沉了一半。

“初步判断病人是先天性心脏病，发现的还不算太晚，你们先补充一下手续和急救费用，然后再和医生谈后续的治疗方案。”医生说完就要走，却被沈忘拦了下来。

“要多少钱。”

“这个还要进一步检查，然后根据后续的治疗方案决定，大概几万元到十几万不等。如果有医疗保险的话是可以报销的。”

“谢谢。”

眼前的医生离开了，沈忘却没有勇气再去看三三。暂且不说治疗费用，他们连身份证都没有，能怎么给三三治病呢？

“小六哥，怎么办？”大毛也追了上来，问道：“要不要先给沈爷说？”

“我试试。”沈忘答道。

说是试试，但沈忘并没有报多大希望。不要说三三，就算病的是自己，他也不觉得沈爷会出这份钱。

但他最后还是拨通了电话。万一呢？万一沈爷心软呢？事关三三，他愿意赌。

“沈爹？”

“干什么”电话那头的人似是已经睡下，这时被吵醒，语气是满满的不耐烦。

“三三病了，需要钱。”

“多少？”

“医生说……几万。”他没敢报出更高的数字。

“没有。”

“求你了沈爹，当我借的行不行？”

“什么病？”

“先天性心脏病。”

“先天性的现在才发现？我说这小崽子总是看着半死不活的样子。这心脏开刀子，谁知道能不能活？生死有命，不治。”

“沈……”

“嘟——”

对方先一步挂断了电话，回答他的只有不断的忙音。

“怎么样小六哥？”大毛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沈忘脑子一片混乱，只答道：“你先去照顾三三，我来想办法。”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过神时，沈忘正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周围没有一点人声，夜风吹的他遍体生寒。

钱，证，都没有，能怎么办……身边谁能帮忙呢……许老板，周姨，王哥……王哥！

对！找王哥！找王哥借身份证，他一定有！

沈忘猛然站起来，眼前一黑又摔了一跤。但他很快爬起来，一路狂奔，来到了文具店前。气喘吁吁的跑到时，门是锁着的，他正准备找什么东西把锁弄开，才突然意识到这是深夜，于是靠着文具店的门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坐到了第二天。

“小六……小六……”

沈忘睁开眼，头痛，嗓子发干。一看到王哥的脸，他立刻提起了精神，抓着王哥的手就开始说明来意。

“王哥，三三生病了，就是我哥，前一段来帮我干活的那个。他现在需要住院手术，能不能用用你的身份证。”他一口气说完，没有一点磕绊，这段话他已经在脑海里组织了无数遍。

“这……”王哥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面色十分为难。

“求你了王哥，三三不能死，我只用用您的证件，不要钱，求你三哥，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沈忘的眼眶又湿润了，他不停的眨眼，才控制住眼泪没有流下来，浑身没有力气，几乎就要跪倒在对方面前。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见沈忘这般样子，王哥几乎瞬间就心软了下来。“小六，你听我说，身份证没问题，哥一会就找人先帮你办住院。”说罢，他将沈忘领进屋，给他倒了杯水，随后靠着收银台拨通了电话。

“喂，媳妇……”

三哥接通电话就捂着手机走到一边，沈忘只听清了这一句。

就算拿到了证件还有钱，钱，哪里可以拿到这么多钱？他不断搜索着身边的人，最后还是只有沈爷这一个人选。

“小六。”

“王哥。”

思绪被打断，王哥拿着电话走了过来。沈忘立刻回话，生怕自己被他拒绝。

“证的事儿，哥能帮你，但钱的事儿，哥实在是没办法。这张卡里有五千多，是哥攒的一点私房钱。更多的没有，哥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谢谢王哥！”沈忘又憋不住眼泪了。“以后干活随时找我，我给您干一辈子都成，不要工资也行。”

“行了，别哭了。”王哥胡乱抽了几张纸递给沈忘，回道：“今天不开门，哥去办事儿，你去看看哥哥。”

“好。”

沈忘是这么回答的，但他并没有去医院，而是去到了沈爷的房间。

本以为这会儿天还早，沈爷还在休息，没想到他已经早早醒了过来，就在门边。

沈忘无奈，只得先去找身边的朋友凑钱。从那间十几个人的小屋子到路边街头，他找遍了每一个认识的人，最后也只凑到了一千多块钱。

远远不够。

他回到了自己住的那所房子，坐在了三三睡觉的地方。上次上药也是在这里，自己趴在床上，三三蹲在一边。

那些三三说过的话又开始响起在耳畔。

“哥一辈子护着小六。”

“哥答应过你的事，说到做到！”

“我们小六不用偷。”

……

偷？沈忘心沉了沉。三三护了他十几年，他就是死，也要先救三三的命。

他一人坐在这个小房间里，坐到了深夜。然后再次动身前往沈爷的房间。

鼾声如雷般响着，沈忘凭借着记忆摸黑在房间内寻找，最后在电视柜下面找到了那个上锁的实木箱子。

钥匙呢？

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过去的画面，不漏任何细节，终于想到了那串钥匙可能的位置——沈爷的枕边。

他放松脚步，屏住声息，一点一点向床头挪去，然后将手摸到了到了枕头下面。

“谁！”

沈忘吓了一跳，瞬间缩回手压低了身子。

“谁都别想抓到我……”沈爷嘴里嘟囔着，只是翻了个身。

虚惊一场。

沈忘抚平加速的心跳，继续在枕头下摸索起来，很快，冰凉的触感出现在指尖。

找到了！

他两指夹住钥匙圈将钥匙平移过来，移动到自己另一只手上，额头满是虚汗，沈爷的呼吸就在耳边。

这个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养大的“儿子”，教他的“本事”，会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沈忘将钥匙揣进兜里，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去电视柜下抱起箱子准备离开。可他没并没有想到，这个箱子沉的厉害。

在费力抱起箱子的一瞬间，沈忘突然重心不稳，撞到了身边的物件。伸手去扶，却被箱子的重量带的躺在了地上。

“砰”。

实木箱子砸在身上，好像要把他五脏六腑都挤出来一样。沈忘咬破了嘴才忍住闷哼，却没想到刚扶稳的物件又掉了下来。

啪嚓，玻璃碎了。

沈忘的心也跟着碎了。但他很快将它们胡乱拼凑起来，忍着剧痛抱起木箱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妈的，偷到老子头上了？来人！都给我起来！打死他！都给我起来！”

醒来的沈爷暴怒如雷，将守夜的人全都喊了起来。

沈忘搬着箱子拼命的跑，站起来再摔倒，然后再站起来。他抱着的不是箱子，是三三的性命。

快跑出小巷时，沈忘又摔倒了，这次是被人扑了上来。

他挣扎着在地上翻滚，对上了沈二哥的脸。

“小六？”沈二哥一脸诧异，久久反应不过来。

后面拿着家伙的众人见沈二停了下来，也放缓了脚步走到这边。

“小六哥？”“小六？”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围在沈忘身边。

“你们放我走，这是三三的救命钱。”沈忘边说边躺在地上喘息，几乎快要站不起来。脸上又湿润了，但这次不是泪水，是雨水。是老天也在为三三伤心吧。

听到这些，众人都面面相觑，似乎都在这一天之内听说了三三的事，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但没有一个人让开，也没有一个人上前。

“那沈爷问起来怎么办？”

“就是，放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闭嘴！”沈二突然打断了众人的喧闹，压着声音怒喝起来。“沈爷又没看见小六，就说贼跑了，没抓到，怕什么？”

有几个人听见后让开了路，但还有几个人堵在中间。

“三三平时对你们怎么样？良心都让狗吃了吗？啊？”沈二说完，扶起了沈忘，随手拿起身边人的铁棍站到了路中间。

“你走吧小六，我看他们今天谁敢拦！”

沈忘一言不发的抱着箱子离开，越跑越快。

雨滴如箭矢落在地上，也落在了沈忘身上。他不知道是在第几次摔倒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两天烧。

迷迷糊糊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