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愣住了，他没想到沈爷这么重视的箱子里面竟然是这些东西，更没有想到他还会保留着与他们这群人身份相关的东西。

他越发读不懂沈爷这个人了。

沈忘拿起了床头的手机，准备联系一下看看怎么卖掉这些金条和首饰，却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求助元辞。

“元辞，你手机充电器借我用用呗。”沈忘站在元辞房间门口向内看去，元辞正在写练习题，闻言抬头放下笔，盯着他看了许久。

“我手机……关机了。”沈忘拿出自己的手机，露出满是裂纹的屏幕，然后抱歉地笑了笑。他笑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多难看。

好在元辞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充电线，伸手递了过来。

沈忘几步过去接过，道完谢就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

他焦急的等待着手机开机，在屏幕亮起的瞬间就解锁打开了通讯录。上面有无数个未接来电，最多的那个显示22次未接通。但他无心理会这个，因为他看到了三三的名字。

三三醒了。

他迅速拨过去电话，接起的却是大毛。

“喂小六哥。”

“三三怎么样了？”

“三三哥去做检查了，他醒了之后，你那个老板就帮他办了手续，把急救的钱交了。然后留了一张卡就走了。”

沈忘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担子轻了不少。

“知道了，跟三三说，钱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哎哎，小六哥你别挂电话。”电话那头大毛支吾了一会，迟疑地开口道“他们说沈爷猜到是你拿的东西很生气，打了二哥一顿，现在还在让人找你呢。”

“没事，你不用管。照顾好三三。”

沈忘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知道沈爷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的房间没谁进过，也没人敢偷到他头上。就是连累了二哥。

沈忘沉思半天，还是决定先将手里的东西卖掉。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通话。

他已经又睡了一天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病房内，三三刚结束检查被推了回来。他这次发病还不算厉害，很快就转到了普通病房。没承想刚回来，就看到了一脸愁容，刚刚挂断电话的大毛。

“是小六吗？”三三打量着对方的神色，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小六人呢？”

“不知道。”大毛答得很流利，不似撒谎。

“说了些什么？”

大毛不说话。

“三三哥平时对你怎么样？”

大毛不敢看他，三三眼神总是很温柔，没有人能对他撒谎。

“你不说，我可要自己问了。”

“三三哥！”见三三要拿手机，大毛连忙制止，在三三含笑的眼神里含混开了口。

“小六哥就说，让你好好治病，钱的事有他呢。”

“你实话实说，要多少钱？”

“……万。”

“什么？”

“医生说的是几万到十几万。”

“知道了。”

三三甚至都没有问自己是什么病，许久没说话。

见三三不说话，大毛也沉默了。他偷偷看着三三的表情，总觉得三三哥很奇怪，没有一点得知真相的沉重，反而像是一种释然。

“谁在找三三？”

“……沈爷。”

“为什么。”

大毛又不说话了，三三也没有再问。但大毛总觉得三三什么都知道了。

“三三哥你别担心，小六哥最有本事，你相信他。”

“我知道。”三三面色平和的望着天花板。“我们小六最有本事……”

*

沈忘挂断了电话，顿时觉得眼前明朗不少，他已经跟典当行的人聊好了，明天就能带着东西去店里。卖掉这些，加上自己凑的钱……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吧。

下午就去问问医生，不够他还能凑，现在，至少三三哥能安心住院了。

他终于能去看三三了。

“元辞，我出去一趟，晚上再借住一晚，行吗。”沈忘小心翼翼地在元辞房间探头，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随便。”元辞正在写题，说话间头都没有抬。

“谢谢你，那我走了。”

“哎……”

沈忘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到身后的人叫住了自己。回过头时，发现对方拿出了一把钥匙。这钥匙他之前见过，有四把一模一样的，他那天就是拿这个开了元辞的门。

“这是？”

“早点回，扰民。”

“知道了！”

沉郁已久的心情突然就舒畅了起来。他身边有这么多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忘一路狂奔到医院，呼啸从耳边远去，衣摆被狂风扬起，他一刻都没有停，像梦中寻找三三时那样。但是这次不一样，离三三越来越近了，他能感觉得到。

赶到医院时，沈忘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病房门口扶着墙喘息，透过玻璃偷偷看着三三。

三三手上扎着针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正侧头看着窗外。他本就体弱多病，现下更是消瘦了许多。脸色是苍白的，被子是苍白的，墙壁是苍白的，连窗外透进的天光也是苍白的。这个人好像很快就要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但沈忘不会让他消失的。这可是三三。

沈忘整理好表情，露着小虎牙走到了三三旁边，悄无声息的拍了一下他的肩。

“三三哥！”

“小六？”三三回过头，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早就该来看你了，可惜住院一大堆手续呢，累死我了！好在现在都办完啦！”

“辛苦我们小六啦！”

“说什么呢，这有什么辛苦的。同样都是跑上跑下，和我们出去玩没什么两样。”

三三温柔的看着小六，像是要将小六印在脑海里。沈忘被他看的都怀疑自己表情有什么破绽，笑的更灿烂了。

“以后少出去玩，多读读书。”

“我又上不了学，不读了，浪费时间。”

“那怎么行？读书明理，明是非。你上过学的，你比我明白。没想到办法让你继续读书，是我最大的遗憾。”

“说什么呢哥，我们这一群孩子，谁读过书？我已经很不错了。没什么遗憾的，现在挺好的。”

三三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神色正了正，再次开了口。

“沈忘。”

三三很少叫他的名字，沈忘听到这两个字直接愣住了，脸上挤出来的笑都僵了僵。

“你就没想过离开吗？”

沈忘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他知道三三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继续装傻。

“离开哪里？南城？认识的人都在这里，我还要在王哥那里帮工呢。”

“我说，离开沈爷。”三三知道他在装傻，但并不戳破。“你不想一辈子这样吧？”

沈忘不答。

“哥这次生病也想明白了。人总是要死的，但不能每天活着就跟死了一样。我们就连生病住院，几个人都凑不出来一张身份证，这次是我，下次是谁？我们两个在一起还能相互帮衬，但要是有一天哥不在了，谁还会给你弄身份证？沈爷吗？”

沈忘还是不答话。因为他知道，三三都是对的。

“你是不是偷了沈爷的东西？”

“我没有。”

“大毛都告诉我了。”三三看着沈忘的眼睛说出这句话。但实际上他并不知道事实如何，只是想诈一诈，没想到对方眼神突然就变得躲闪起来。这就是承认了。

“也不算偷，我以后会还沈爷的。”

“你拿什么还？”

“那我该怎么办！”沈忘这几天的委屈一下子都绷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看着你等死吗三三哥？你觉得我能吗？”他声音哽咽，用袖口使劲的擦脸，但一点用都没有，眼前还是越来越模糊——他本来就已经接近崩溃了。

三三从沈忘长大后就没见他这么哭过，这会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都是偷偷一个人抹眼泪，生怕别人看见

“对不起小六，我只是……咳咳……”三三似是说话太急，突然被自己呛到，一句话没说完就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哥!没事吧哥！你喝水！”沈忘一手扶着躺坐的三三喂水，一手顺着三三的背，刚才的委屈瞬间就被恐惧替代了，生怕三三再出什么问题。

三三缓了一会，开口第一句还是道歉。“对不起小六，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我都明白。”沈忘深深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他什么都给不了三三。

两个人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然后被进来的大毛打破。

“来了小六哥？”大毛拿着饭盒，进门就忙活起来。

沈忘整理好表情，说道：“那什么，你先照顾三三，我也饿了，去吃点饭。”

“行，快去吧，有我呢。”

“嗯。“

沈忘几乎是逃一般跑出了病房，说的是出去吃饭，却没有再回去。三三说的话他全都明白，但他一点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他没有勇气面对三三。

沈忘丢了魂一般向元辞家走去，脚步再也不似来时那般轻快。三三的钱什么时候能凑齐？手术能成功吗？三三的后续治疗怎么办？冒用身份证被发现怎么办？沈爷再派人来找自己和三三怎么办？自己怎么还这些钱？以后的路怎么走？所有的难题再次摆在面前，他们一个都没有消失，或许永远、一直都会存在。

“沈忘。”

一直到听见元辞叫自己，沈忘才坐在沙发上回了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的门，又是怎么进来的。这是元辞第一次喊自己的大名，和三三叫自己一样，也让他觉得不知所措。真奇怪，怎么今天都这么叫自己，就像商量好了一般？

元辞见他抬头不说话，一副神游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他太熟悉这副样子了，就在一个月前，他自己也是这样。

他讨厌被隐瞒。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