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这样的

江祈安这两日都住在县衙,马奉春在江宅急得团团转,怎么也找不见人,去了任家也是回回吃闭门羹。

这日,马奉春又去了任宅,门房又将人拦在了门外。

小厮匆忙将来访者报与任家老爷。

任堰听完,面色紧绷,一阵青一阵灰,时不时瞥向堂中端坐的男人。

江祈安一袭青灰长衫,素净清贵,神色闲适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缓缓放下,“任老爷,别急。”

任堰欲言又止,只能微微叹息以传达不满。

江祈安见时候差不多了,悠悠开口,“任老爷可是在担忧得罪公主?”

谁说不是呢!个个都是大人物,他一个小商贾谁都得罪不起,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还是明白,任堰只能暗自腹诽。

江祈安余光扫过一脸苦相的任堰,淡淡道,“任老爷想想,陛下若是真想促成这门婚事,我是否走得出梁京?”

“公主豆蔻年华,情愫来得快去得快,过不了几年她就忘了这事。陛下惜才,才会对公主的请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我回岚县任这县令。”

“任老爷总不该分不清轻重。”

任堰听完,才按捺下几分担忧,若陛下真要招他为驸马,一道圣旨的事,以后公主的热情褪去,他还得指望着县令过活。

“是,县令大人说得是,好儿郎怎可耽于儿女情长。”任堰擦了擦额间汗水,“可这马公公实在缠人,家里人多口杂,我怕瞒不住。”

“无碍,明日千禧姑娘和会配合咱们演这一出戏。”

“噢,那便行……”任堰想着明日新妇回门的筹备。

“咱们接着谈东郊那块土地。”江祈安话语严肃,原本与任家结亲,就是为了让任家在岚县坐大,现在亲没结成,但事情还是要办。

“每亩十贯钱。”江祈安面色自若。

“十贯?”任父一听这个价格,脸色铁青,“我当初收这荒地都花了不止十贯,那还是十年前的价,现在少说要卖百贯!”

这样的情绪在意料之中,江祈安神色不变,“任父,任家在岚县不算富有,可当初媒氏千芳说亲时,给了我城中闺秀的名册,我独独只看中你们任家,你可知为何?”

任堰女儿逃婚,他本就有愧,抬不起头,现在被他这么一点,自是无力反驳。

他的沉默,江祈安看在眼里,适时,他继续下文,“本该唤你一声岳父,但现在缘分没了,我却仍旧相信你任氏门风,才与你谈这桩生意。”

江祈安忽的站起身,扬声道,“任老爷,新朝初立三年,我这是梁朝第一个状元!”

“我的所作所为,陛下看着,满朝文武看着,大梁百姓看着,他们都擦亮了眼,翘首以盼,我自己选的岳父,我会害你?”

“前朝为何崩坏,新帝为何起义建立这大梁,你得想清楚!收回这些豪强乡绅的土地不过是第一步,我现在低价收了,你们还能有钱赚,未来的生意也有你们一份。但若是陛下派兵镇压,别说十贯,九族都没了。”

“任老爷啊,你要那荒土地作甚?买佃奴来为你种地?岚县不足两万的人口,种得出花儿?我能给你的,是永世之利。”

“是继续守着前朝的遗土,还是同我一起做这新朝之臣,任老爷三思。土地在我手里,我才能让这岚县人口翻上一倍,让亩产翻上几番,到那时,任老爷还愁没钱赚?”

江祈安一番话,让屋内气氛陡然紧了几分。

任堰心头震颤,不觉将目光投向江祈安,长身玉立,斯文之态,却是锐意进取,旭日东升之势。

是锋芒极锐利的年轻人。

良久,任堰开口,“依大人所言。”

*

回门那日,江祈安早早就乘了马车来接。

彼时,天边方泛鱼肚白,千禧还想背着公婆溜出去。

却不想,婆母梁玉香早早就起身做好了饼子,在千禧出门时塞了两个给她,“那么早!你们那金玉署的士曹当你是铁做的不成?”

千禧干笑两声,“今晚也可能会晚些回来,阿娘别等我!”

梁玉香嫌恶地咦了一声,开始念叨起这金玉署的人不厚道。

恶名就让高士曹背!

千禧拿着饼子就跑路了,过了两个巷子口,在事先约定好的地点见着江祈安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

千禧捧着饼,没手给他,直接忽视了那双手,踩着马凳就蹦上去了,留那一只手在冷风中无所适从。

她今日一身藕粉襦裙,薄蓝腰带,更衬得人娇嫩明丽。

原本昏暗的车厢,在她上来后变得明亮,江祈安眉宇舒展轻扬,他挪了挪位置,千禧也没了前几日的生疏,自然而然坐下。

她衣角擦过他的半边胳膊,清幽淡雅的香味扑来,似是铃兰的芳香,还带着几分热气,须臾,又飘来炊饼的浓香。

千禧将其中一个炊饼举到了他面前,“你吃了没?”

“没。”江祈安转脸避开了那炊饼,“我一日两食。”

太早了实在吃不下,他习惯如此。

“就知道你没吃。”千禧又犹豫了会儿,将手缩回来,兀自吃起来,“还以为你长大了,就不挑嘴了。”

“这可是我婆母做的,方圆几里你都吃不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武大哥最爱!”

江祈安轻笑一声,“武大哥他什么不爱,你就算拿路边的猪草给他煮一锅,他都能吃得唏哩呼噜的。”

千禧扑哧笑出了声,“你说得还挺对!每次看他吃得那么香,我以前真觉得自己厨艺非凡呢!要不是他去了边境,我还被蒙在鼓里。”

“呵呵,你那手艺,这么多年没穿帮,得亏了……”

话未说完,江祈安猛然惊醒,他在说些什么!

要不说武大哥招千禧喜欢呢,同样难吃的东西,武大哥吃了只会哈哈大笑,嘴里夸个不停,十分捧场地全吃完,再最后说一句,“下饭!就是盐多了,阿禧记得给我送水嗷!”

千禧一顿饭能被夸上天,下午便去给武一鸿送水,二人腻腻歪歪到日落之时。

武一鸿好手段呐!

他那时还觉得武一鸿虚伪至极,现在看来,他才是那个蠢人!

嗯……江祈安以前没能明白,竟在今天后知后觉,完成了深刻的自省。

江祈安靠着车壁的身子忽然坐直,直勾勾盯着小几上的炊饼,指节微动,跃跃欲试。

却是被千禧抢在前头,炊饼已经到了嘴边,她却犹豫,这炊饼冷凉了便不好吃,但她又吃饱了。

纠结之时,她感受到身旁人强烈的视线,顿时住口,回眸,“你想吃?”

江祈安泄气,“没。”

“你尝一口嘛!我婆母做的饼是真好吃。”千禧笑靥如花,饼已经递了过去。

江祈安忍住推拒的想法,缓缓接过那饼,咬了一口,温热的,味道极好。

想象着武大哥当年的夸赞之词,他生硬地道,“味道极好……”

大段大段的夸赞词句浮于脑中,最终却只说出短短四字。

江祈安莫名心凉,原来夸赞是这般艰难,武一鸿的爽朗模样浮现于他脑海,那样的笑意他怎么也做不出来,他想,他与武一鸿,任谁来选,结果都一样。

或许他天生就不讨人喜欢。

江祈安敛下眉目,喉间的炊饼变得难咽。

“不得了啊!难得你能说句好吃!”千禧激动眼冒星星,像是瞧见了美景奇观。

“改日我让婆母多做一些!给你送去!”

江祈安抬眸,对上她带笑的眼,她实在是明媚得让人张惶,而他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更没法用同样的笑意,承接她的欢喜。

果不其然,江祈安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千禧也没法自己一个劲儿地说,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千禧习惯了他的冷,这会也不觉得有什么,只在车里百无聊赖。

她闲不住,会时不时地发问,“祈安,昨日听我婆母说,西街的临风酒楼有一姑娘,年方二八,长得可好看,官媒私媒门槛都踏破了,她一一回绝,说要找个玉树临风的郎君,我觉着你们挺般配……”

江祈安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只静静看着她,檀口张合,镶嵌着绿松石的小巧耳坠在她脸颊上拍打。

他记得,那是武一鸿送的耳坠子,撑了一个月船,花了半吊钱才买下的一对坠子。

那时的他买不起,祖宅被洪水冲垮了,传家的玉佩当掉换了些银子,还得留着上京赶考,他想给千芳阿婶银钱,作吃穿用度,但阿婶好心从来不收。

那时她带着耳坠在他面前笑得开心,却像是要将他凌迟,一刀一刀剐得他喘不过气。

“祈安,你说说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千禧嘴皮都说干了,实在没得到回应,才唤他一声。

江祈安回神,心口还在隐隐作痛,以至于他微微红了眼,在昏暗的车厢中并不明显。

他深知自己的无能,却是心比天高,他曾肖想过他有朝一日高中,买来成箱成箱的首饰,放在她面前,她会高看他一眼吗?

想着,他扯唇露出一个极其淡薄的笑,“你这样的。”

千禧一愣,他这话什么意思?

她这样的?

思忖半晌,她觉得江祈安可能喜欢像她一样开朗的女子,毕竟他太闷,若是找个同样冷性子的人,可能会少些乐子。

至于话中有关暧昧的那丁点信息,千禧直接排除,压根没往那处想,毕竟他从未对她展露过温和柔软之态。

“明白了!”她点头,“我会帮你瞧着!若是有合适的姑娘,我一定先顾着你!”

江祈安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霎时消散,若有似无地传出一声低笑。

一路很长,因为江祈安与任家相约好了在城外赏花。

快到晌午,几人才到了城郊杏花林。

杏花林中有一酒家,酒家临湖,风景极好。

马奉春见马车驶来,顿时激动不已,忙迎了上去,“哎哟,你这状元郎,这几日去了何处?可把我急坏了!”

江祈安下了马车,整理衣襟,淡淡扫了一眼,不做应答。

转头望向车里,笑意温和,“夫人,到了。”

祈安:武大哥茶艺大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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