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苏倚竹做完自我介绍，在教室中寻找空位，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文静女生。

沈乔忙着补写作业，未及回答，后面就有人替她开口：“同学，你最好还是换个位置，她是个瘟神，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亲妈，离她那么近会倒霉的！”

“要不然过来坐哥哥旁边，我指导你学习？”

“真有脸提啊，就你那个鬼成绩！”

几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苏倚竹不愿搭理这些人，继续询问面前的文静女生。

“你想坐就坐。”沈乔无所谓地说，不过也好心提醒她，“他们说得没错，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苏倚竹很困惑，不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节课下来，只要老师背过身讲题，他们就用纸团，粉笔，甚至大头钉一类杂物往她的背上砸，自己离得近，难免被殃及到。

“你们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倚竹忿忿不平。

她正义凛然的模样，惹来讥笑一片。

“新来的，劝你别多管闲事！”

苏倚竹还要说些什么，被好心的女生拉开。

对方小声跟她科普校内情况：“……这还算好的了，之前一个男生说错话得罪顾延，被扇巴掌耳膜破裂，一辈子都要戴助听器，也就是赔了点钱，连处分都没吃。”

又说：“老师都管不了，你能管什么呢？”

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苏倚竹越听越是火大，对传说中的恶魔深恶痛绝。

在之后的剧情里，苏倚竹忍不住当众斥责顾延所作所为，如愿以偿被列进了名单。

故事总是如此反复上演，其他人的反抗换来男主变本加厉的欺凌，唯有女主的反抗是特别的，连恶魔都会怜惜忏悔，跪下渴求她的真爱。

苏倚竹口口声声为了正义，一旦知晓了顾延不幸的童年，就第一时间患起了圣母病，包容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企图救赎温暖他可怜的灵魂。

被霸凌者最终爱上了霸凌者。

……

一节课下来，有几颗图钉划伤了沈乔的胳膊，苏倚竹拉着她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你这么帮我，他们会连你一起欺负的。”沈乔提醒她。

“……”

苏倚竹心中动摇，她为了高额奖学金才选择来这里就读，不想刚来就惹上麻烦。

她默默松开手，转身回了教室。

第二节课间，沈乔课桌里出现了酒精棉签和创口贴。

“我们偷偷做朋友吧？”递过来的纸条上，苏倚竹秀丽小巧的字迹这么写道。

两人交换了聊天账号。

放学路上，沈乔摸出手机，被苏倚竹发来的信息刷屏，全是她的碎碎念，除了同情她的处境，还有对某个人的怨念。

“那个叫顾延的真是太坏了，真希望他被雷劈死！”

沈乔被她逗笑了，笑着笑着又产生讽刺。

她在路口等信号灯，三五个男生骑车蹿至身旁，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他们冲她吹口哨：“走那么快干什么，急着见你扫大街的奶奶啊？”

“急什么，反正你以后也会扫大街的。”

“说不定干更高尚的职业呢，比如……”

他们哄笑起来，前俯后仰，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沈乔置若罔闻，这些话不会伤害到她，只会暴露他们愚蠢丑恶的本性。

信号灯转绿，鸭子一只只飞走。

沈乔将刚刚拔下的几只气门芯甩进绿化带，拍了拍手，继续往前。

夕阳挥洒的道路上，一个橘色的伛偻身影，夹着把大扫把，缓缓移动。

“奶奶——！”

沈乔跑跑跳跳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夸张地撒娇道，“我今天好～想～好～想你啊！”

见到孙女，老人黝黑的脸沐浴在晚阳中，舒展开皱纹的笑脸闪闪发光。

“昨天住在哪个同学家啊，是不是那个琳琳？”

“对啊，我们关系很好的，她妈妈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她家的床也好软好香，我今天差点睡过头呢。”

沈乔眼也不眨地说谎。

奶奶口中的琳琳，是赵梦曾经的好友，早已加入了欺负她的行列。为了不让奶奶担心，赵梦每天继续编着学校里趣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两人站着聊了一会，奶奶身上忽然响起滴滴滴的警告声，那是上头新发的智能手表，警告她在原地逗留了太多时间。

老人连忙拖动扫把继续清扫，秋天了，落叶飒飒而落，烂掉的树叶黏在路面上，她扫得很吃力。

沈乔跟着她，一路帮她捡地上的纸屑垃圾。之前清扫的路面检查出来一个烟头，奶奶被罚了五块钱，心疼了好久。

“奶奶自己扫，别让同学看到，丢人。”

“我帮我自己奶奶有什么丢人的。”

小孩子自尊心高，家里人从事不体面的工作，在学校免不了会被同学挖苦。

赵梦也曾装作不认识奶奶，拉着同学故意闪躲，为了无谓的自尊去伤害在乎的人。长大后的赵梦每次想起这些，都会特别后悔，

尽管奶奶总说不在意，可她看见宝贝孙女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时候，心里该有多失落呢……

打扫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沈乔拖着奶奶的胳膊一起去逛菜市场。

奶奶今天心情不错，从相熟的摊位拿到一大包卖不掉的蔬菜，还去肉摊挑了一小块半肥半瘦的猪肉，回家后切成小块，香喷喷煎出猪油来，淋上酱油红烧。

家里平时很少吃肉，奶奶担心她昨天去过同学家，回来心里会有落差，吃饭的时候将为数不多的几块红烧肉全夹进了她的碗里，催促她快吃。

“奶奶，你怎么不吃？”沈乔也给她夹肉。

“奶奶的牙，吃不了这些了。”老人摇摇头，说着端起一旁的稀粥喝了一口，发出呼呼噜噜的声响。

“等我有钱了，一定先给奶奶补牙齿，让奶奶也能天天吃肉！”

“乖孙女！”老人笑了起来，沟壑里挤满了喜爱，嘴里翻来覆去咕哝着，“那多贵啊，花那冤枉钱做什么……”

……

第二天大早，沈乔课桌上出现了一只死老鼠。

类似的恶作剧赵梦此前遭遇过不少，有时是玩具蛇，仿真蟑螂，有时是果壳纸屑，甚至厕所垃圾。一次拉开书包拉链，触手滑腻，竟是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

好事者说风凉话：“不过是只死老鼠，有必要吓成那样吗？”

话音刚落，沈乔面不改色将老鼠倒拎起来，甩到后排偷笑的女生桌上。

对方骤不及防，发出一声尖叫。

“不过是只死老鼠，有必要吓成那样吗？”

沈乔把方才的话原样奉还。

“这都不害怕，她不会是个变态吧？”

“肯定是变态，哪有女生不害怕的？”

他们在背后叽叽咕咕。

这些人的逻辑真是好笑，在他们眼中，搞出这些恶作剧的人不是变态，她没有如愿惊慌失措倒成了变态。

沈乔懒得理会，去走廊上洗手，苏倚竹悄悄跟出来问她，“你还好吧？”

“没事。”

廊上脚步声嘈杂，苏倚竹连忙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一只手握拳，走之前往她校服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一颗水果硬糖，流光溢彩的包装纸上画着笑脸。

沈乔心中微微触动，她想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她们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

按照剧情发展，今天下午顾延在体育馆恃强凌弱，举着网球拍当众教训倒霉蛋，扬言要一颗颗敲掉对方牙齿。

苏倚竹看不下去出面阻拦，由此转动两人间的命运之环。

为了阻止这一场戏，沈乔算好时间，提前找到了那个倒霉蛋。

他躲在走廊上偷拍顾延羞辱同学的视频，再过几分钟，会因为短信提示音被发现。要不说他倒霉呢。

沈乔把他拉进一旁的体育器材室，用排球筐抵住门。

“你是谁，为什么阻止我？”男生紧握手机怒视她，若不是她，他差点就拍到关键画面。

沈乔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夺过手机帮他直接关机。

走廊上一阵脚步声走过。

两人躲在体育器材室的架子后面，等脚步声过去，还没有松口气，其中一道脚步声又折了回来。

“刚刚听到明明有人……”

哗——地推开了窗户，一道视线往里面张望。

两人挤在一起互盯脚尖，不敢出气，还好那人没发现什么，后头有人催他回去不要磨蹭，转身骂骂咧咧走远了。

这股气憋了太久，两人都是满脸通红，这才放心舒口气。

沈乔还好，倒霉蛋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要是被发现，下场会如何凄惨。

“你以为揭发顾延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沈乔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就算你搜集了证据传上网，也会被很快揪出来。”

倒霉蛋这会又无畏无惧，“就算这样，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沈乔羡慕他的天真，“以顾延的钱势，埋掉一个外泄的视频能有多难？这不是名人八卦，没那么多人会感兴趣，你大可以搜一搜，每天发生多少霸凌事件，看过、骂过、愤怒过后，又有多少关注？你不仅伤害不到他，还会平白搭上自己的人生。”

事实是无力的，悲惨的事情太多了，得到的公道却太少。

“那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吗？”少年垂下头，被她一番话击溃，痛恨自己没有力量改变这一切。

“当然不是。我希望你继续做，做得更好，更隐蔽。”

沈乔坚定地望进他眼底，两人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晓，此刻，靠复仇的命运栓在一起。

“我们一起，把他拉下来吧。”

她外表平平，话语充满了异想天开，却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人到了逆境，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你会怎么做？”少年急切追问。

沈乔心中只有初步计划，能不能实现未可知，也不打算跟他多透露，上课铃响起，她匆匆离开。

“我叫杜天，一年五班。”少年在身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