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少女心事在22岁戛然而止,又在26岁时破土而出,重见天日。
俞漪同在洗漱台前站定,嘴里还含着满是泡沫的牙刷。眼底的乌青见证了昨晚的失眠,此刻她只觉得后脑勺嗡嗡直响,似有什么东西在叫嚣。
下楼的时候才发现楼道的声控灯不知道被谁修好了。
今天的周从聿是一个人开车来的,不是昨天熟悉的那辆,而是换了辆俞漪同没见过的四门轿跑。
俞漪同下意识地去拉后座的门把手。
没拉开车门,透过车窗玻璃,她看到周从聿微微偏头,抬眸扫了车外的她一眼。
俞漪同乖乖地挪到前排,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她不知道周从聿来了多久,又在楼下等了多久,只觉得前挡风玻璃的阳光刺眼。
从她上车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就相顾无言,车厢里呈现出诡秘的安静。
只有陈僖仪在悠悠吟唱《蜚蜚》。
“我厌弃听这是是非非
到最尾决定盲目爱你”
……
到民政局有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俞漪同都在思考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现在,以及他们似乎即将共同拥有的将来。
这些年就像做了一场冗长又难以醒来的梦。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自相矛盾又彼此亏欠,试图抓紧却又没办法好好在一起。
当俞漪同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分开再也没有得到和从前一样的回应时,她才恍惚发觉她消耗了周从聿太多的爱了。
这场噩梦对她的惩罚是彻底结束。
思念贯穿在时间的长河里,不留情面地切断了她与周从聿之间的联系。
当烫金字样的红本拿到手里的时候,俞漪同只觉得世界都不真实。
她的脑袋里晕乎乎的,像是一团浆糊在翻滚。
只记得摄影师在说“靠近一点”“笑一下”,但是翻开照片,两个人的眉宇间还是满满的疏离,亲密无间是她和周从聿之间的伪命题,只适用于四年前的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俞漪同并没有一种如愿以偿的感觉,明明她在分开的日子里,一直念念不忘又频频渴求的,是重逢与相爱。
周从聿今天没有带眼镜,甚至都没有翻开结婚证看一眼,就将他的那本放进了西服的口袋里。
俞漪同也只能将她的那本放进包里。
临近中午,日头正盛。
走出政务大厅的时候,俞漪同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周从聿没看她,但还是顺从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递到俞漪同面前。
“滴”的一声,俞漪同扫好码,发送了添加请求,随后又用戏谑的语气故作轻松道:“没想到吧,当年删我删的那么决绝,现在还不是得加回来。”
不知道是哪句话引起了周从聿的注意,他终于抬眼深深凝望着眼前人。
眼里意味不明,似有一团火被点燃。
周从聿顿了下,没接俞漪同的话茬,而是缓缓道:“下周六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俞漪同在脑海中想了一圈,那会儿刚开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随即应道:“哦,那我能冒昧问下周先生您是有什么指示吗?”
周从聿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平静地挑了下眉,低头看着俞漪同,良久才淡淡开口道:“吃饭。我生日。”
“你生日不是下个月吗?”俞漪同愣了下,疑惑地问。
“今年想过阴历。”
-
俞漪同以为的吃饭是和周从聿两个人共进晚餐。
比如上大学那会她就和周从聿说,等以后毕业挣钱了,必须要请她去江城的标志性建筑环球金融大厦的主塔顶楼搓一顿,听说那里一次只接待一桌客人,还得提前很久才能预约上。
不知道周从聿还记不记得,俞漪同说这句话的时候在他身边上蹿下跳地比划金融大厦的高耸入云,用充满期待的语气跟他形容在顶楼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江城的整个夜景。
鳞次栉比的高楼,璀璨夺目的灯光,底下是车水马龙的路面,往前眺望可以看见穿城而过的江面。波涛滚滚,汹涌而来,如一条彩带般将江城一分为二。
“要不然以后我们也买个顶楼的大平层,然后搞个大大的落地窗,这样我每天都能和你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夜景。”俞漪同记得她是这样总结成词的,从餐厅一路畅想到买车买房,周从聿都在一旁含笑着听,他的嘴角和眼尾都是上扬,时不时在俞漪同的幻想里添加一点自己的见解。
收回思绪,俞漪同换了条湖蓝色的连衣裙,收腰的造型凸显出她细腻的腰肢,背后是镂空带钻的设计,露出一片白皙的背。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钟叔的车正好开到。
周从聿坐在后座,还在很认真地处理工作。身上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腕骨上带着银色的表,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
听到俞漪同上车的动静,周从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但也只是短短几秒,在俞漪同关上车门坐稳后又将视线重新收回到电脑屏幕上。
俞漪同还没来得及跟他打个招呼,毕竟这应该两人在领证后的第一次见面。
但周从聿的手机铃声来得太过及时,一下子打断了俞漪同的动作。
她只能默默把扬起来准备打招呼的手放下,把那句晚上好又咽了回去。
周从聿接的是个工作电话,说了一堆俞漪同听不太明白的专业术语。俞漪同听不懂,只能无趣地将头转向一边,对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电话挂断的时候,车正好到酒店门口停下。
周从聿放下手机,整理了下袖口,拉开车门下车。
俞漪同跟在他身后默默往前走,这家店她没来过,装修成小桥流水,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一条小溪穿过大堂,水里有几艘小船,上面还坐着几桌在用餐,烟雾缭绕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拐了个弯,服务生领着两人向包厢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人已经大多数都到齐了。
见周从聿进去,里面人哄笑着站起来大喊:“寿星就是架子大,哥几个等得花儿都谢了。”
俞漪同觉得声音很耳熟。
定睛一看,都是老熟人。
周从聿的那帮子大学舍友。
俞漪同不是第一次和周从聿这几个兄弟们一起给他过生日了。往年周从聿过的都是阳历生日,攒个局,一帮子人在怀城各种店里吃吃喝喝。俞漪同第一次参加这个活动的时候,是大二那年,也是她第一次见周从聿的这几个大学同学。
里面有个叫关有承的,据说是怀城大学的校园十佳歌手之一。大家落座后,关有承正好坐俞漪同旁边一个位置,大伙儿开始撺掇关有承献唱一曲,美其名曰给寿星助助兴,毕竟这也是寿星第一次带女朋友加入他们的小团体。
关有承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清了清嗓子,让俞漪同挑一首歌。
那年电影《后来的我们》刚上映,俞漪同便点了首电影片名曲。
“有再多的不舍也要狠心割舍
别回头看我亲爱的”
……
俞漪同每每想起,都想给当时点歌的自己来上一巴掌。
她实实在在地难过着,并且一直到现在,听到《后来的我们》都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当初真是毒奶了自己一手。
别回头看我,亲爱的。
一语成谶。
思绪回笼,她定了定神。
关有承是第一个和她打招呼的人,也是周从聿这几个朋友里唯一还留着自己微信的人,俞漪同朝他挥挥手,算是回应他。
杨百川看到俞漪同的时候,很明显地皱眉了,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平静,看上去微不可察,但还是被俞漪同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杨百川咳嗽了声,轻轻用手肘碰了下坐在身旁的陆邈。
陆邈是周从聿宿舍的舍长,刚和俞漪同认识那会,嫂子嫂子叫得最欢。结果等到俞漪同和周从聿彻底分开,他第一个就把俞漪同删了,第二个是杨百川,速度之快就好像俞漪同是瘟神一般。
陆邈原本还在给自己杯子里倒酒,感受到杨百川的动作,他放下酒瓶抬头看。
俞漪同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陆邈的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二人,仿佛视她为洪水猛兽。
俞漪同收回目光,转头就看到陆邈左手边坐了个女生。
看上去比在座的都年轻一两岁,穿着粉红色的小洋裙,涂着亮晶晶的唇蜜。眼睫毛夹得翘翘的,眼线是下垂的狗狗眼线,一下子就营造出了一种无辜的感觉。
很甜美的样子,头发披散在肩头,发梢微卷,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从聿哥,生日快乐呀!”陆筝筝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周从聿面前,笑着和他打招呼。
说完,她转头看向周从聿斜后方的俞漪同,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这位姐姐是谁呀?好像是第一次见。”陆筝筝凝眉,只听身后的陆邈冷哼了声。
陆筝筝看着俞漪同,俞漪同也同样望着她。
周从聿回头看她,见她还站在门口没进来。
他伸出手,虚虚地揽住俞漪同的后腰,轻轻一推,将俞漪同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让她靠到自己身边来。
陆筝筝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很快就维持住了原本脸上的笑意。
周从聿的目光在俞漪同脸上流连了几秒,在和俞漪同对望的瞬间转头。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穿透环境的嘈杂。
口吻漫不经心却又不带一丝犹豫。
“我太太,俞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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