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没走，对突然判若两人的隗华听都不听，甚至还有些烦躁，食指至小拇指轮流敲了一番地板。

结果被隗华一脚踹飞。

断手滚了滚，明显震惊。原本是单纯想割下手掌再杀她，用她的身体唤醒配偶，现在断手决定，要把她杀了再找配偶。

同一时间隗华发现断手没爆浆，“好弱。”

“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她自言自语，完全没把断手放在眼里。

就当断手飞过来，张开大嘴时，隗华嘴里含糊着血，她垂下眼睛，眼皮一闭，手轻轻往前一划。

无论是屋内屋外的石子、矿石等，凡是有隐含灵气的通通晃动，随即悬浮在空中，嚓的一声飞向了隗华手上。

包括地下室。

地下室在剧烈摇晃，章谢春还以为地震了，赶紧从报纸堆里爬出来出来，结果看发现壁什么的都没倒塌，而是滤器、烧杯等仪器互相敲击，声音乒乒乓乓。

紧挨着自己的麻袋漏了，装有的铁、锡、铜等统统浮在空中，然后擦过他的脸往门外冲去。

章谢春：“？”

一觉睡醒被偷家了。

“等等，”章谢春察觉不对，“哪来的肆等炼金术士？”

“隗华不会死了吧？”

能引起仪器晃动，又偷原料的只有同系炼金术士，章谢春也是炼金术士，能感受的到，但重点不是炼金术士，而是肆等。

怪物有低中高等级划分，人类也有。

人类级别从低到高分别为零等、壹等、贰等、叁等、肆等、伍等、陆等以及柒等。

其中柒等作为级别最高，近百年间寥寥无几，听都没有听过，因此人们通常把柒等划掉，用陆等来作为人类可以到达的最强点。

陆等成为标准的高，仅次于陆等的伍等也提了上来。肆等不算高，比不上伍等，但也非常强了，起码能让章谢春面露难色，疑虑接下来的变动。

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肆等炼金术在。

从他被困到地下室开始就没有见过肆等，炼金术士倒是见过，无级别的隗华就是。

章谢春抬头去看天花板，火焰刺目，不知烧了多久，唯一清楚的是怪物们暴怒的呵斥声，他想到了自己还没告诉隗华。

他一拍脑袋，“哎呀，忘了告诉她摄魂被烧后气息会引来屋外怪物，会暴动。”

但他转眼一想，“不过应该没事。只要没引起怪物注意就没事，废物也不会张扬，虽然她脾气臭，直言不讳，但还有脑子。”

他是希望隗华逃出去，全部身家都寄托上她身上了，要是隗华死了，都不知道要被困多少年。

——不对，这里还有个肆等炼金术士。

隗华死了他可以靠对方啊。

至于肆等为什么也是炼金术，章谢春没联想到隗华身上。隗华不可能是肆等，她是残疾人，主动升级不了，不然他也不会说出“可惜了”这三个字。

可惜她是个残疾人。

明明灵气很纯粹，却用不了，明明悟性强到纯靠自己就能叩开炼金术的大门，却只能站在门外。

章谢春活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天赋异禀的炼金术士，还处在幼年期。幼年期就爆发恐怖资质的，百年来也就两位，这两位一个撞墙而死，一个沦为禁忌，几近断代。

炼金术这一系也跟随着两位起起伏伏，最终归于沉寂。

倘若隗华健全，将来的炼金术史册上也必须会有她的名字，炼金术也会跟着她再度来到顶峰。

但章谢春并不感兴趣，炼金术士的光辉关他屁事，还有隗华死了就死了，又不是他死了，所以可惜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有了肆等炼金术士在，章谢春没了负担，赶忙上手去捉铁、锡、铜等，主打能拿回一点是一点。

不止是飘着的，麻袋里的翻动力几次，蠢蠢欲动。他见状放开了飘着的，飘着的比较少，比不上麻袋里的一大堆。

于是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问题是章谢春身上没几块肉，胸腔都露出排骨状，肚子还凹进去了，一看就很轻。

压根护不住。

“啊啊啊——我的铁！”

“把我的银铁还给我！不是谁啊连盐酸都要，自己没有吗，破了漏出来了！别拿了别拿了！再拿我底裤都要没了。”

“黄金怎么也跑了？！我草贱金属没了，贵金属也要没了！”

……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隗华与章谢春同样。

在章谢春着急是谁偷他原材料时，隗华已经拿到手了，还没有人发现——除了张哥。

但张哥什么也不懂。

他的眼睛已经被挖走了，看不清，只能感受断肢的痛。

刚才咬断腿的怪物突然间停下嘴，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后就被异常厚重的灵气夺过思绪，灵气很多，四面八方都有，汇聚到一处他格外在意的地方，也就是隗华晕倒的方向。

灵气开始爬升，从零等到他根本不可能触及的地步。

要是张哥没见识过隗华的炼金术，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她会用灵气，也不会知道这是属于隗华的灵气。

偏偏他看到过。

所以张哥拼命扭动整张脸，牙齿狠狠往下咬，咬烂了凑到眼前的怪物。

烂肉翻滚进了口腔内，吐也吐不出，咽又不下，同胸腔里翻涌出来的气共同含住，难受至极，卡着张哥翻来覆去想“为什么她还没死？”。

本以为死前能带走隗华，这下情绪过度崩溃，连顺带扫过来的灵气的没注意。

那是隗华压缩了九重铁矿、九重锡矿等，经历过盐酸溶解而成的几大块，极其高的浓度等于极其高灵气，随便泄露出一点都能杀实体于无形，暴毙都算轻的。

这些灵气循着剖开的肚子转进张哥的体内，快速胀致至皮囊成个大气球。

顷刻爆体而亡。

至死他都还沉浸歇斯底里内。

最初张哥以为隗华会爆体而死，幸灾乐祸，并没有想到此刻回旋镖转回到他头上，是他爆体而亡。

应该爆体而亡的隗华却没死，继续操作这些原石。

无论是挑选还是压缩，整个动作没有一丝的卡顿，十分丝滑，跟之前的隗华的卡顿艰难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她还能继续动用这些压缩进行进一步加工，也就是转化，转化时整片火海都随着她而摆动，以她为中心行为漩涡，卷入所有怪物，甚至意外杀了刚出了房门摄魂。

摄魂正在拔高三米试图吞下半个手臂断掉的阿觉，试图彻底恢复元气。

谁让摄魂被逼无奈出走房门，是唯一一个清醒的怪物，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首个打破屋内外边界线，不受混沌影响，总之摄魂需要食物加速恢复，出门时就撞见了阿觉。

摄魂记得他，跟麒麟臂青年不相上下的那个。

他隐藏了实力，但摄魂还是能察觉到，一开始就讨厌他，也讨厌麒麟臂青年。

当然最讨厌还是断手。

仗着修为高把它捏爆了，虽然没五脏六腑，但还是流出了很多血，它受了重伤。

好不容易逃了，摄魂肯定要大补特补，特别是眼前的青年断了手臂，浑身狼藉，没有了初次的不好对付，摄魂认为目前足以可以应付。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摄魂也适用。

摄魂就差一口就能吃掉阿觉，结果突如其来一道灵气甩到脸上，摄魂连喊都没喊出声，没了。

而这仅仅在半分钟以内。

半分钟以后，同样遭受余波的断手嘴巴都合不上，牙齿崩烂掉散掉在地，宣告着咬人失败。

断手没有眼睛，但五个手指纹都够“看见”对方倏然回神，红光重新打在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都它就是蚂蚁一个，随便都能够踩死。

只见她随意张开嘴巴，说了简单的两个字：

“转化。”

语气很平淡。

平淡到断手被切成五等分都毫无感觉，记忆的上一秒还是她说的话，下一秒彻底断片。

五只手指朝不同方向倒下，藏在嘴巴里的怪物核不再散发出光芒，黯淡无比。渐渐地留下大到一眼能看到地板颜色的窟窿。

一个中级怪物就这么死了，还被秒杀，其他怪物更不用说了。

无论是普通还是低级，怪物身上都被割了无数道口子，口子不像断手般的深，但胜在多而浅，从头到尾都割了一遍，变成一坨又一坨的碎肉，同一留在了火中。

大火很旺，怪物们还“贴心”切成块，增加了接触面积。

更旺了。

在这样的火中，唯一站起来的隗华显得极其突兀。

她望着这一片大火，逐渐眼睛眯起，不自觉走神，不是她有意，而是手臂、脖子、小腿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撕出红棕色长条、显然身体被搅得天翻地覆，痛得而已。

即便如此，她还是上一副漠然置之的模样，好像并不痛，只是身体的错觉而已。

这时候几声“咚咚”传来，隗华的耳朵很敏锐，一下子察觉到有人，瞬间回过神来，移到视线的正前方。

“什么人？”

藏在火里的斗篷露出了一角，黑色布料被烧破了，破了的边缘与火舌接触，更破了。

斗篷下裹得严严实实，上倒是露出头来，一如既往的顺滑长发与干净的脸盘，不同的是脸色比之前好很多，没了那份惨白虚弱，多出属于人的气色，连呼吸都平稳交替。

她神情沉稳，眉头却压低露出锋芒。

又冷又硬的眼神循着声音找到了隗华身上，李道懿顿了顿，“是我，李道懿。”

“你认识我？”隗华捏着炼金术的动作并没有停滞，反而越来越快，“我不认识你。”

李道懿耸肩。

“这没什么关系。”

“也跟我没关系，我并不想听你说这些。”隗华打了个响指，李道懿的脖颈上就倏然出现了一条长痕，血液从上面冒头，直直往下流。

“告诉我这是是哪，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不然你这个怪——”

隗华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连同意识都往下倒，没撑到话说完。

这次她没有倒在地板上，因为被李道懿拉住了手臂。

李道懿距离她很近，她们对话时李道懿就已经向她走来，现在的她们又重新上演大火中拉着对方手臂的场景，只不过被拉的不是李道懿，是隗华。

李道懿低下头，事实上，隗华的身体不用看都知道很不好，快爆了。

为了防止无用功，李道懿指腹摁在隗华的脖颈，察觉到还有心跳后蹲下，将她手臂搭在肩头，自己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大腿后侧，然后压低重心慢慢站起。

好在隗华没往后倒，不然李道懿背不了。

彻底站起来时李道懿一沉，差点没站稳，好在李道懿硬撑过来了，才没有连同隗华一起倒下去。

谁让她第一次背人，方法还是从报纸上学的。

“我本来想要杀那个叫阿觉的，”李道懿偏了偏头，“真遗憾。”

当时她跟怪物打得身体大出血，灵气几乎流失，陷入了静默期，想要找个更高等级的怪物，让他们互相厮杀，坐收渔翁之利。

结果被阿觉发现了，她莫名进了摄魂体内，眼前开始眩晕起来。

其实就这样，她能看清到周围的动静，比如着火了什么的，只是她并不想动，当下并不是杀了他的好机会，她还受了重伤。

想到这里，李道懿认为放摄魂进来的人有点厉害在身上。

屋内“规定”屋外怪物不能进里面，同时屋内怪物也不能到外面。

两者渭泾自分，一直如此。

可现在有人打破了规定，引进了屋外的摄魂，把砸得墙稀巴烂，还让屋内怪物应激狂暴，怪挤怪，危险空前加强。

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唯一确切的好处是打破几年以来的僵局，让李道懿看到了希望。

李道懿背着隗华往前走，“还有你们所说的张哥，我打算回来时再动手，没想到他死了。”

“死样挺惨，就是没死在我手下。”

话里话外都是可惜。

她其实准备好了，隗华让她逃跑，她回到了二楼，二楼有她留下的灭灯魂。

灭灯魂喜欢灭灯杀人，她是从小房间里顺的，看中了治疗属性，结合她拥有恢复类的符箓，很快灭魂灯被杀了，涂在了符箓上，随后符箓升空，字迹发红，很快烧得干干净净。

李道懿因此好了很多。

她马上折返，见到的张哥并非活着，躺在地上被剖开，怪物们也奇怪成了碎块消失在火海中，而隗华，她也并非隗华。

是“隗华”。

记忆力与修为彻底不同的人。

“隗华”极其恐怖，李道懿从未见过比她还要强的人，立马判断出体内并非现在的隗华。

说实话，其实“隗华”的话算不上威胁，而是事实。李道懿知道要不是她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自己一定会死，还会死得跟张哥，怪物们同样。

火势全部顶到了天花板，形成了火墙。

李道懿背起隗华穿过火墙，斗篷已经烧了大半，露出下方的法裙，靛青棉布上一条金丝线纹过的蟒蛇绕在腰侧边，穿入波浪纹，被点缀铜片遮住。

但这些没被烫烂，越过法裙接触到了皮肤。

热还不是问题，问题是李道懿并没有完全恢复，有一半伤势藏于里面。

大火不再是最初汽油燃起的火，而是被怪物供燃，里面散发出的毒性与含在空气里，被炼金术裹着的灵气不能朝同个方向释放，只能四处乱窜，更是给大火添了一把猛药。

忍受炙烤算轻的，看不见的毒药和摸不清的灵气才是最致命的。

更不用说在里面的李道懿。

相比起隗华，怪物的毒对他更强，剩下的灵气也是，隗华体内比紊乱的灵气还要强势，灵气杀她没用，但杀李道懿很用有。

她的肩膀到腰骶部全是血，一动，一摩擦，更是了。

但李道懿面不改色，到了门口。

大门是开的，地面上全是糊糊，看不清是什么，但能猜得出是怪物之类的，毕竟挤压下踩成糊糊，也是常有的事。

往前看，一眼就能望见外面绑着绷带，嘴唇腰下都挂血的阿觉。

阿觉见到她的瞬间眼神警惕，就算她背上的隗华，也拿着剑赶忙前去。

李道懿站在门口，“我真应该杀了你的。”

“你杀不了我，你这个怪物。”

阿觉依旧保持警惕，且厌恶毫不掩饰。

也许是阿觉语气说的太重，陷入昏迷的隗华似乎醒了，动了动，蹭到了李道懿的后边头发，李道懿眉头扭作一团，因为伤越来越重，她轻微一动，都能引起剧烈疼痛。

不过隗华动了一下后就没再动了，李道懿反而自己侧过身去，让走过来的阿觉抱走隗华。

这样比起隗华动的还要痛，但李道懿不在乎。

疼痛这东西，无论是放在过去还是将来都是平常事，不必在意。

李道懿指腹压到了空中，大门明明没有什么阻挡，她还是被挡灾了屋里。

尝试了后知道了自己还是出不去，于是放下手，背后熊熊火烈映照出她的面容，包括她抬起手时流出的血，格外显眼。

其实李道懿没任何理由去救下隗华。

她可以像章谢春一样，换个人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大火那次隗华把李道懿拉出来了，李道懿也巧问到她的名字，起了兴致，所以跨过火海去找她，找到她，带走她。

李道懿撇下目光，重新投向隗华即将离开大门的背影，捏着她的手指说道：

“下次见，隗华。”

记得要把我当作怪物。

还有，别再像今晚一样拉着我的手了。

未说出话的言语随着隗华已到阿觉的背上而消散在呢喃末尾，滚烫伸出的火舌掠夺过眉毛，喷涌般挤压出来。

门墙上体温计不断攀升，从三十五度升到四十、五十、六十，最终爆裂停在七十，水银珠子一串串滚动在门缝上。

高温，大火还在源源不断地烧，恐怕这并不是最终，而是刚开始。

大火不会停下，新添置的燃料迫使火焰完完全全占据了屋子，贴紧天花板与地板，冲向了门口。熊熊燃烧中还能透见无数个呻吟的“人影”，这些“人影”中很快出现了斗篷、一只手臂、双腿……以及那双一直注视外面的沉默眼睛。

可惜注定短暂，大火扑了过去。

——直至彻底被埋没。

其实衣服描写我是有点乱写的喵喵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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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