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两声落水声先后响起。

辰风和二草都下了水，溅起的白色水花拍打在黑色的湖岸上。

“姜姜，快下来。”

姜姜站在岸边，回头往后看：“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叫唤？”

“有吗？”辰风疑惑，“这里除了我们，就没别人了吧。”

“那倒也是。”姜姜弯下腰，“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我下来了。”

她抓着岸边的藤蔓下到水中，虽然很慢，还是冰得一激灵：“嘶，好凉啊。”

“我们还是上去吧。”二草紧张地拽着植物的根系，保证身体平衡，一下来他就后悔了，“水底太滑了，站都站不住。”

“游起来，”辰风伸展手臂，划开清澈的水波，“游起来就好了，你们会游泳吗？”

“不、不会。”二草摇头。

“当然，作为一个导游，就是要能上山，能下水。”姜姜很轻松地浮在水面上，几乎没怎么动作。

“导游真是一个很厉害的职业啊，”辰风感叹道，“不愧是我的理想。”

“是啊，我问过了总社，你想当导游也可以，需要通过一些考试。”姜姜告诉他。

“真的吗？”辰风猛然听到这个好消息，立时精神一振，“那我一定好好努力，通过考试，能上山，能下水，就先从游泳开始。”

二草耳朵竖起来：“我、我也想学……”

“好啊，要学游泳，先学憋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姜就在二草左右游着，指导他怎么憋气，怎么潜入水中，二草不断尝试，鼻子里呛了很多水，终于能在水下呆30秒了。

在这期间，辰风就在他们周围游来游去，时而告诉二草一些憋气的要诀。

“现在你可以试着在水下睁开眼睛了。”姜姜说道。

“啊，可以在水下睁开眼睛吗？”二草有些害怕地问，“眼睛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不过，你可以把护目镜拉下来。”姜姜指了指他头上的黑色眼镜。

二草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一个眼镜，他把眼镜拉下来，罩在眼睛上，这让他稍微有点不舒服，感觉眼珠子都快被勒出来了。

“稍微有点紧啊，你把带子调松点。”姜姜示意他调节的地方在后脑勺。

二草松开岸边的藤蔓，两手去调节带子，他的身体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浮了上来。

“学会了学会了！”姜姜在水面上鼓掌。

二草的肩膀浮了起来，然后是后背，结实的屁股和两条大长腿，他面朝下浮了一阵，才“哗”地冒出头，挣扎着要站起来。

“救、救命……”

“踩住地面，自己站起来。”辰风大声说。

这提醒了二草，他滑了两下之后，从水潭里站了起来，水面刚没过他的胸膛。

“不错，第一次浮水，感觉如何？”姜姜问道。

二草脸上仍然带着茫然的表情，缓了一会儿，他才出声赞美：“太好看了，太漂亮了！”

刚才潜入水中，二草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新奇的水下世界。

水波那样绿，水下的景观呈现一种流动的状态，藤蔓、植物和石头都在微微扭转，令人目眩神迷，更加美妙的是，阳光从水面上照射下来，可以看到边缘清晰的光束，一缕一缕，像神迹一般。

“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二草感叹。

耳朵被塞住了，声音变得渺远不可闻，同时，水流的鼓动又以另一种形式传达着声音，似远实近，在水中游动时，有种万物一体的微妙感。

“不是像，就是另一个世界呀。”姜姜说道，“我们生活的世界里充满空气，而鱼儿生活的世界充满水，我们看到的天空是大气层折射太阳光，鱼儿看到的天空是水面折射太阳光，如果以上下四方来区分世界，确实是具有不同边界的世界呢。”

二草和辰风听着，感觉看世界的角度又增加了。

“真是奇妙，我本来以为只有一个世界，就是到处都被白雪覆盖的世界。”二草若有所悟。

“这就是我想成为导游的原因了，发现更多世界！”辰风兴奋地说道。

“那实在太好了。”二草羡慕地说，“成为导游需要很多勇气吧，就像狩猎队里的领队一样，如果有那种又可以看到很多世界，又可以安全地呆在屋子里的职位就好了。”

“确实有那种职位。”姜姜想了想，告诉二草。

“咦？是什么？”

“产品、计调、销售。”姜姜说，“产品是根据市场喜好结合不同景点和路线的策划者，计调是协调旅游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的执行者，销售就是把旅游产品卖出去的人。”

“竟然有这么多。”二草觉得自己有希望了。

“不过这些都是大旅行社才需要的，我的旅行社不需要，这些事情，目前都是我在做。”姜姜说道。

“呃。”二草又失望了。

“姜姜实在太厉害了！”辰风赞叹。

“还好啦。”姜姜摆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我们还是来好好体验景点吧。”

随着二草对浮水掌握的越来越熟练，三个人在水里玩耍起来，姜姜和二草沿着湖岸转圈，时不时潜下去看看风景，辰风仰面浮在水上晒太阳，偶尔漂进深渊，再飞快地游回来。

潭水非常清澈，悬浮物也很少见，潭中没有大鱼，只有一种细小的黑鱼，时而悬停水中，时而飞快游动，太阳升到天顶时，阳光直射潭底，潭底的树根和小森林间可以看到那些小鱼停顿的影子。

三人沿着湖岸转到另外一边，水温似乎变得暖和起来。

“唔，这里热乎乎的？”二草沉下一边肩膀，好像在够什么东西。

“噗。”辰风突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二草疑惑地看着他。

“不会是有人偷偷在水里拉屎吧？”

“你会在水里偷偷拉屎？”

“我是说你。”

两个人忽然在水里互相泼水，姜姜莫名其妙被泼了一头一脸。

“喂，咳咳……”姜姜抹掉脸上的水，“这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团吗？”

“他说摸到一个热热的东西。”辰风向姜姜告状。

“我没有拉屎。”二草涨红了脸，“真的有个地方热乎乎的。”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姜姜拍了拍二草的手臂，然后顺着他刚才潜下去的方向摸了一下，真的有热乎乎的水流从手上流过，“哇。”

“什么？”辰风也靠过来。

“这里有个温泉眼。”

……

老板悠悠转醒的时候，黑毛蜘蛛已经爬走了。

他依然保持着晕倒时的姿势，半边身子都滑到轮椅下面去了。

还有什么比无人关注时晕过去更惨，那就是无人关注地醒来。

老板心中产生一种浓浓的被抛弃的悲凉。

他躺在草丛和石子之间，望着树叶之间阳光明媚的天空。

什么复仇、酷刑、野心……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现在只想吃一碗热乎乎的煮面。

如果没有煮面，牛肉干也可以，没有牛肉干，牛肉干味的压缩饼干也可以。

忽然间，一阵风吹来，把头顶的叶子吹得哗啦哗啦地响。

风里似乎有欢快的笑声，是旅行团的青春少男少女们。

他们穿着凉快的泳衣，在清澈凉爽的水里游来游去，享受着翡翠潭的绝美水波，看着阳光从水面落下去，斑驳的树影随水流波动。

他们互相泼水，玩闹，聊聊看到的奇怪景观，或是讲讲无意义的玩笑话，为此笑得前仰后合。

老板想到了他第一次来到翡翠潭的时候。

那时候狩猎队的领队是他了不起的舅舅，曾经在雪后的林子里空手打倒一头熊的男人，跟着舅舅，他从来不用担心遇到危险，纯粹享受着新鲜世界一层层在眼前揭开的惊奇感，就这样，他一路走到了翡翠潭。

翡翠潭里有他的全部童年，那是在虱膏街没留下一点点痕迹的东西。

算了，伏击失败就失败了。

计划破产了就破产。

至少他真的再一次来到翡翠潭边，这一趟旅行也不算毫无收获。

老板感到脑袋里的某个关窍打通了，他心头一松，涌起许多喜悦。

他挣扎着爬回轮椅，奋力滑着轮椅，驶过草丛和石头，在坑坑洼洼的林地里飞驰。

钻出林子，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喂！你们这些该死的小崽子，竟然背着我自己玩起来了！”

老板大声喊叫起来。

水中正在摸温泉的三个人转过头来，惊奇地看向岸边。

“是老板的声音吗？”

“刚才好像听见老板在骂人？”

“不可能吧，老板怎么下来的？”二草的声音尤为响亮，“崖顶到这里那么高，老板不可能下来的，肯定是幻听。”

“呸，什么幻听！”老板骂了起来，“二草，我听见你了，还不快点抱老子下去，要全家都挂在肉铺门口的铁钩子上才开心吗？”

二草一个激灵，惊恐地看向姜姜。

姜姜耸了耸肩，没想到老板这么快就会现身，她还以为他会多玩一会躲猫猫呢。

“上岸吗？”辰风问。

十分钟后，老板狼吞虎咽地吃上了牛肉干，口水不断从腮腺里喷涌出来，他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干。

姜姜、辰风和二草环绕着老板，但保持着一段距离，老板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他们还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老板，不过一天没见，就像在野地里流浪了一个星期的老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