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回到家，微信里多了好几条信息，但他不想回。

肚子饿了，甚至叫起来。

周砚没有开灯。

周砚躺在沙发上，人遵照正常的逻辑回家了，但是心好像还在外头，在冰天雪地凌冽寒风里不正常地跳动着。

为一个不该跳动的人跳动着。

不要这样。

二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变得坚固，淋了雨会生病，冒了险会受伤。

周砚想。

人生短暂。

二十七岁，花看起来开得还很好，却随时会逝去。

周砚又想。

在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的距离里来回牵扯，像一辆开了又停上了又下的公车，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就会被风雪掩埋，直到他不会再停，直到她不会再来。

可此刻。

至少此刻。

让冰冷继续灼烫一会儿。

周砚长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门被敲响了。

周砚愣了下，从沙发上翻起身，开了门。

宁可身上的寒气和笑容一并递送至他未明的眼前。

“怎么不开灯？”

“歇了会儿。”

周砚顺手开了客厅灯，含糊地说了一句。

宁可没有进门，就手把提包递了过去：“猜你还没吃晚饭，应该赶得上吧？谢谢你今天送我。”

“手艺不精，请多担待。”

“对了，吃完了不要洗碗，我明天找你来拿就好！”

宁可一气呵成地说完，也不等周砚的反应，啪嗒啪嗒就跑远了。

周砚不确定地远远喊了声“谢谢”，在懵然中关上了门。

浅蓝色印花的保温便当包，打开之后是同色系的两层便当盒。

颜色很冷淡，和她本人一样素雅清纯。

第一层里装着排骨汤，应该是煨了一整天，肉已经脱骨了，汤色清亮，看起来并不油腻。

第二层里装着清淡的家常菜和米饭。米饭上洒了水果玉米粒做点缀，菜有白灼虾和颜色搭配得很漂亮的番茄炒蛋。

周砚吃饭口味本来就不重，何况平时出去吃饭也都是些重口味的东西，反而是宁可做的这些家常菜很难吃的到。

不说是什么五星大厨的水平吧，至少也是平均水平以上。

周砚挑了一口番茄块，沙瓤番茄在嘴里化成汁水，顺着喉口流进嗓子。周砚忽地回想起两个月前，他和宁可一起去食堂吃饭，宁可曾说过，番茄炒蛋是检验一个厨师的黄金标准。

堪称完美的酸甜度。

曾好奇过的事，终于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夜晚，含在口中。

丰沛汁水带来的味觉刺激，让周砚回想起更多、更多的细节。

在褪色的无关紧要的日常中，关于宁可的笑容，宁可的羞怯，宁可的自信，宁可的恐惧……

那些情绪起初很微小，像细石子在湖面上飘出去，涟漪轻而细碎。

可它又持续不断地回响着，把微小的涟漪反复唤醒，终于在某一天，汇聚成一道波浪。

劈头盖脸地冲周砚打下来。

**

周砚没有把宁可的便当盒带到工位上。

他在避嫌。

没什么“嫌”的时候，周砚在公司教宁可工作，和宁可聊天，这些都很自然，甚至偶然有一点肢体接触，他也都面不改色，还能和宁可开开玩笑，觉得她发红的耳廓很可爱。

但有了“嫌”之后，他反而开始畏手畏脚，觉得自己某个动作是否过于亲昵，某句话是否过于随意，某个表情是否过于沉溺。

他无意之间疏远了宁可。

统：【怎么感觉有了反作用……】

宁可：【暴风雨前的平静。】

暴风雨来之前，云都会压得低低的，天色都会变得沉沉的。

而后，不被祝福的热烈才会打得人飘摇破碎。

她在等待风雨袭来的契机，像一场流星降下，像一场烟火。

便当盒是周砚亲自去宁可门口还回来的。

宁可的公寓整洁而空荡，一眼看过去，几乎没什么可以被描摹的女性细节。

家原本是一个人最私密、最可以展现自我的空间，但哪怕是在这里，宁可的想法仍然像一团不知前往何处的迷途。

就连周砚自己的公寓也塞满了陈晓笛的东西，一个皮筋，一根眉笔，她送他的毛绒玩具……

周砚坐在沙发上，握着宁可冲的咖啡，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害怕。

甚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宁可邀请了进去。

宁可在厨房。她围着可爱的浅蓝色花边围裙，不太像围裙，倒有点像小女仆。

陈晓笛买过类似的衣服，在床上。

但情/趣衣服只能激起一时的趣味，散场之后，第二次就不会觉得新鲜。

宁可货真价实的围裙，倒是很衬她的身高，看起来很像漫画里会有的可爱女仆，而不是某种四不像的cosplay。

她为什么会买这样少女心的围裙？

她……她穿什么……她会穿什么……

周砚极力镇静地瞟了眼阳台，被浴巾挡住、影影绰绰地，他看到一些暧昧的蝴蝶结花边，白色的。

宁可走出厨房，周砚掩饰性地又喝了口快见底的咖啡。

“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宁可拉开椅子，招呼周砚：“多下一碗面的事，一起吃吧，砚哥。”

“那我不客气了。”

周砚接过宁可手里的面碗。

宁可今天做了份拌面，臊子很香，配了爽口的小菜，还贴心地盛了面汤。

“很好吃。”

周砚由衷道。

他还以为宁可口味很清淡，只会做些家常菜，可刚刚看她忙活的样子，宁可明明就很擅长做饭，各种做法都信手捏来。

哪怕是本地不常见的做法，她也很熟练。

“之前听你说吊打食堂大厨还以为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怎么样，考虑去工作吗？”

“啊？不要。我去了，砚哥你就失去了一个得力手下。”

周砚失笑：“有道理。”

“那你可以教教我，不知道为什么，照着菜谱做的东西，都没你做的好吃。”

宁可：“好啊，很多细节菜谱上是不会教的。需要经常练习才能抓住重点。砚哥你有什么想做的，周末我教你。”

周砚想起番茄炒蛋：“那你从番茄教起？”

宁可比了个大拇指：“有眼光哦。番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蔬菜/水果之一，信我番茄教得快乐！”

“番茄的品种、颜色、大小就有不少讲究，一定要选酸甜适中的番茄炒出来才会好吃……还有烹饪的秘诀是先放油炒香出味……”

光是一道番茄炒蛋，宁可就有十几点tips要交待。

她真的很喜欢做饭。

宁可和周砚插科打诨，周砚白天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也消逝了不少。

“我去洗碗吧。”

周砚坚持。

宁可没有完全拒绝：“那我跟你一起收拾。”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共就两个人吃饭，没多少碗筷要洗。

公寓的厨房很小，两个人进去，多少有些拥挤。

合理的拥挤。

合情的拥挤。

合法的拥挤。

周砚站在宁可身后，看宁可伸手从水槽后面拿洗碗擦。

他也跟着伸出手虚虚拢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越过宁可的腰侧，准确地握住了她手里的东西。

周砚低头看宁可头顶的旋，一个漩涡，一个充满烟火气息和温暖味道的漩涡。

但比百米高的高级餐厅更动人。

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那你教教我~”中了毒了（x）。

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放假……还没放假心已经散掉了，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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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合法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