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原发 静水弥弥/文
云台姑姑挥手,端着托盘的宫娥垂首近前,只见托盘上尽数放着金银錾刻护甲,镶有宝石珠玉,华彩熠熠,令人侧目。
新来的宫人心里有底儿知道太后娘娘遭了难,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先帝爷的一位老太妃报复。
听闻太后不但活生生借助竹签生拔了十个指甲,而且右手二指硬生生砍断了半截。
虽说那太妃被下旨赐了死罪,就连太后宫中伺候的宫人因为伺候不力全被处置。
可现在傅太后的脾气越来越不像话了。
傅太后为遮住手上残缺的半指,令人制作护甲给她戴上。
云台姑姑眼睛掠过托盘,指轻轻挑过各式护甲,目光扫过一个嵌血鸽红宝石的累丝护甲,眼疾手快用宽大的袖口一盖,趁没人注意将红宝护甲藏在袖中。
云台姑姑脸色惊变,余光瞥过妆台前的傅姀正在专心致志梳理乌发,注意力没有转到这边,轻轻舒口气。
云台姑姑一手拉着小宫娥出来长秋宫,到了一处僻静地,看了一眼四周无人,低声急切斥道,
“你是新来的,对不对?你这孩子可知道现在皇太后最忌讳的东西?”
小宫娥看云台姑姑的脸色难看知道自己犯了错,当即吓得流泪,跪地拉着云台姑姑的裙摆,
“奴婢不知道,姑姑慈悲,求求您告诉奴婢。奴婢是新来的,前面姐姐犯了错被处置的太多,没人敢到长秋宫来伺候太后娘娘,奴婢就这样被管事公公给踢过来了。”
云台姑姑听闻叹口气,如今长秋宫成了虎狼之窝,宫人如避蛇蝎,
皇太后手段毒辣,处置犯错宫人大多她遭遇的如出一撤,处置一波换一波,宫里的人本就不多。
云台姑姑扶起小宫娥,拿出袖中的红宝石护甲,在她眼前晃了晃,
“记住,皇太后所用一切物什都不能出现血鸽红的颜色,不能像人血一般。在她面前,不要提丹蔻二字,也不能露出你的右手。”
小宫娥一听含着两泡泪,给云台姑姑默默磕了三个响头,含糊应下,“姑姑的指点,奴婢记牢了。”
云台姑姑愁眉不展,这日子什么是个头,当今太后性子可真是不好伺候的主。
这厢,宫人战战嗦嗦伺候完了傅姀,听外面人禀报说,乾元宫大总管福山子求见。
傅姀正要在递给宫人手中的玉簪,没拿稳,玉簪掉于地上摔成几截。
傅姀慢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让他进来,你们全部退下,一个都不许给哀家留下。”
宫人静默行礼,都垂首转身退出长秋宫。
福山子自卫峥登基以后就伺候他,实打实是个人精,不论是谁,都是乐呵呵的笑对。
盛气凌人捧高踩低这种事,福山子从来不做,看着老实做派,实则跟泥鳅差不多少,滑不溜秋的。
福山子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这点别人看不上的处世之道,在其他内监眼里傻得不行。
可是在天子那里,确实入了青眼,天子也不会拿他当半个心腹看待。
福山子手里抱着一个青白釉色小瓷罐,给傅姀行礼道,“奴婢参见皇太后,陛下让奴婢给你点东西。”
福山子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偷听,又道,“太后可允奴婢近您凤体前,陛下说这是个要紧东西,交代奴婢给您一个人看。”
傅姀不知突然为何心里发紧,手轻抚按住胸口,眼睛紧紧盯着小瓷罐,瞳孔一缩,身形定住一动不动。
她半晌咬牙道,“允了,给哀家拿过来。”
福山子依旧笑呵呵的,他也不知道这罐子里装得是什么,不过看皇太后如临大敌的模样,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福山子近前,将小瓷罐放到傅姀面前的妆台上,敛袖告退,“陛下说你看了就知道了,奴婢回去复命。”
“吱呀”福山子走前关住了门,长秋宫内一下子寂静无声,光线暗淡下来,悄悄袭来一片朦胧的黑暗,无端让人生起一股冷意。
傅姀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傅姀看着小瓷罐,护甲不经意划拉一下瓷罐,刺耳的声音,听得她心更纠紧一团。
手轻轻拔掉瓷罐木塞,罐口笼罩的黑影像无声吞人的小兽,一种咸涩夹杂着说不出的铁腥味蔓延开来,傅姀瞳仁不由缩得更紧。
她小心翼翼站起来,头往瓷罐口偏了几分,想看清楚,又突然停住动作,重重吸口气。稍重的呼吸声响起,傅姀睁大眼睛,正神向瓷罐口看去。
借助淡淡的光线,可观到白色的瓷罐底部,如雪晶莹的细盐精细铺就。
细盐之上赫然是两截纤白的手指,状若葱削,细腻如玉,指甲上绯色的丹蔻正是艳极。
傅姀定睛看清之后,疾然后退一步,踢倒了绣敦,脸色惨败如纸,涣散的眼珠子木木愣怔,僵若死人。
少顷,傅姀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不断撕扯,眼珠红裂,几乎要爆出来,嚎哭嘶吼若鬼,满脸泪痕,状如疯妇。
她嘶哑轻颤着咒骂,“卫峥!!卫峥!!!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魔鬼!魔鬼!!你给我等着!!等着!!卫峥!”
======
明韶因为有卫峥撑伞,一路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道天时是不是真的热起来,等到了凤元宫,明明平时都不易出汗的她,身上粘腻出一层又一层汗意。
明韶能保住的人,她全部带出去宫去,狠心灌了哑药,所以凤元宫无一人看守,她带回来的青芹和木槿都是出自将军府。
卫峥眼眸余光朦朦胧胧暼过女人香汗淋漓,她的纤手一直用帕子攒脸上的汗意,肌白似雪,凝腻如玉。
汗意顺着女人的鬓角慢慢流到玉颈,再到微露的衣襟伏隆的酥雪。幽幽若若的女儿香不停往他鼻间窜。
卫峥也不想再折腾自己,随后加快了步子,明韶不得不手拎着裙幅一路跟着小跑。
等两人到了凤元宫,拿掉帷帽,明韶的桃颊已泛起霞绯,檀口微张。
女人衣襟缠枝兰花随着起伏轻颤,在一旁的卫峥默默闭上眼眸。
少顷,明韶休整好进去,才看清楚凤元宫焕然如新,净无一尘。
明韶不解,望向旁边转身的男人,问道,“陛下,臣妾宫里?怎么回事?”
卫峥睁开眼眸,平复好寻常的神情,淡淡开口,“出来拜见皇后。”
明韶闻言,盈丽的眉目明显一滞,脸上的神情稍停几息。
她不由往脚步声望去,数百宫人齐齐行礼拜跪扣地,“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明韶侧过脸去望男人的神情,平淡无波,看不出喜怒之色,抬手让她们起来。
女人显出几分端凝郑重,考量出口,“陛下,这些宫人……臣妾未必用得趁手,臣妾已经和姨母说好,提将军府内伺候的旧人。”
卫峥听闻女人的拒绝,眸子寒冽扫了一眼不知好歹的明韶,甩袖坐下。
帝王声音一沉,明显不愉,“皇后的意思是不要朕给你安排的宫人,怎么?还是你觉得离宫三月,朕还做不了你的主?”
明韶默然不语,却在卫峥话落,立刻就跪在地上,意味不言而喻。
明韶刚刚回宫,宫里天子趁机清洗一通,她依然不敢信任任何人,哪怕和她有了夫妻之实的天子。
这种违逆天伦的事明韶心知无意碰到,侥幸之下,他肯放她一条性命,已是看在并不深厚的夫妻情谊。
但是明韶并不喜欢身边都是安插天子的人,哪怕已是夫妻,她不会忘身边的人是皇帝,并非平常百姓。
帝王天生性情多疑,安排到明韶身边的人只不过都是顺理成章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明韶肯定不愿意。
在摸不清天子对她的态度之前,谨慎细致的明韶只能暂且依托将军府安排的人。
帝后忽然僵持不下,帝王眉目沉若寒冰,皇后依旧不肯退让。
宫人噤若寒蝉,也纷纷跪下,大气不敢喘一下,亦垂首不语。
卫峥垂眸,掩住眼底的愠怒,薄唇勾起的冷笑,无端渗人心寒,他要看这个女人能跪到什么时候。
坐在上首的男人只管品茗,眼风都懒得扫明韶一眼。用过三盏茶,卫峥发现底下的人还有未起来的意思。
男人站起身来,踱步近前,慢慢蹲下,长指突然捏起明韶的玉颌,与她两目相对,眸光犀利,似乎要看到人心底。
女人这时跪久,脸色苍白,玉颌因为被男人制住,不得移动半分。
明韶下颌隐隐作痛,黛眉不由浅蹙,粉唇却抿紧不发一言,显然性子倔强无比。
渐渐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女人因为跪久,柔如一池春水的眸子有些迷离涣散,半阖眼眸,耳边几缕发丝柔柔垂在耳边,无声惹人堪怜。显然身子快要撑不住了。
卫峥最后松开对女人的桎梏,他也懒得和明韶较劲,站起身来,吩咐宫人,“将皇后扶起来,伺候沐浴更衣,朕还有政事处理,皇后要想清楚,朕给的人不是你想推就推的。”
明韶扶着昏沉的额头,半个身子靠在青芹姑姑肩上,强硬撑着跪得酸软的腿骨。
女人语调清弱,叫住男人,“陛下,不是臣妾不知好歹,臣妾只不过想要来几个熟识的婢子,用得趁手,陛下这点小事不能允了臣妾吗?”
卫峥回头看到明韶脸色苍白,似乎思忖了几息,最后应到,“可,但是只能带进两人。皇后别忘了去朕那取回凤印。”
明韶眼看男人松口,着实松了一口气。
说来说去,明韶心知,她刚才还是在试探男人的底线。
只要帝王愿意默许给她身后一个靠山,明韶就可以保全自己无忧。
仆一开始,从主动让人递消息进宫起,明韶就做好了一搏的准备,没想到,天子亲自出宫,结果顺理成章,出宫一事无人再议。
朝臣眼中是她这个皇后独霸圣宠,其他闺秀才不得入宫。
明韶扯起苦笑,指尖遮住眼睛,她这个皇后,在帝京人眼中,会不会红颜祸水未尝可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