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沉默是金——回忆身世

因为此遭变故,温竹卿一路上都很沉默,如果说沉默是金,他绝对是九人中最富有的。

温了了不敢打扰,多年相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还是跟着沉默的为好,最好连身形呼吸都隐去,以防余光瞥来瞥去又惹师兄烦心。

陆程哲倒是不畏不惧,中途歇息时他主动上前递上水囊,温声唤道:“师兄喝水。”

温竹卿接过水,仰头灌了几口,声音清冷道:“陆师弟真是大胆,其余人都不敢理会我,偏你一个人敢上前来。”

话语是打趣的,语气却没有半分有趣成分,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颓废...

“师兄又不是老虎,有何不敢的?”陆程哲故意俏皮用词逗着温竹卿开心,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师兄性子骄纵双目清冷,却从不是个不讲道理迁怒他人之人。

温竹卿笑笑,想起临行前温父严肃脸庞,以及坊间引为八卦的传言,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道:“老虎自然是担不得的,便是老虎也只是假借父名,狐假虎威的纸老虎。”

“师兄才不是纸老虎。”陆程哲有些不开心,他语气严肃地开口反驳,尾音中带着明确的不赞同,倒是比他本人还在意纸老虎三个字,“师兄很好,只是师傅一叶障目,瞧不见罢了。”

温竹卿没说话,更没说他一直觉得陆程哲才是那个真一叶障目的。

当然,陆程哲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不仅不觉得,还自得其乐地沉浸在这障目之中。

“师傅的话,师兄不必往心里去。”

周围目光众多,陆程哲也不便表现得太过亲密。

安抚的手高高抬起也只能落在温竹卿肩头,拍了两拍,面前人柔声安慰道:“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师傅定能看到你的好!”

看到他的好?那倒也是不必,原主的确一直想吸引温父的赞许注意,可他不过一个外来者,自然不会同原主同心同德,强行争抢一些没有必要的目光!

据社会研究学证明,人低落时,最好有个体己人在一旁陪着言语开解着...

好吧,没有什么社会研究学。

只是人低落时总会想同人说说话,自我如温竹卿也不能免俗。

陆程哲不介意做那个聆听的,可九人一人一匹马,一跑起来中间间距拉得极开,别说开解,一说话都要吃上一口土。

这次天韵无极阁之行,他们本该御剑,却又因为时间尚早,某些人又不会御剑,这才乘了马。

午后阳光斜照,暖融融打在九人脸上,温竹卿抬眸,冷漠如白玉的脸庞在光辉下微微泛着光。

温了了悄悄瞥了那沉默脸庞一眼,一边骑马一边给陆程哲去了个眼神,意思是没哄好?

陆程哲缓缓摇头,意思是心结难解。

温竹卿目光轻扫,将两人的小心思收入尽收眼底,心底涌起暖意的同时不禁有几分好笑。

不是他难哄,实在是两人根本没哄到点子上。

也许温竹卿的确有心结,这个心结也的确难解,可这心结却并非因为温父,而是他的亲生父亲。

温竹卿是不是没提过他的亲生父亲?

倒不是拿不出手,而是没必要提。

他的亲生父亲有个很体面的职业,是一名著名的精英律师,母亲则是律师办公室的小助理。

说到这你是不是能脑补出一出甜宠开头,美满结尾的大型职场外衣恋爱馅料的狗血小白剧了?

如果是,请停止你的想象。

现实是他母亲是不道德的小三上位,不仅小三上位,更是在肚子里怀着他时敲开了原配的门,以未出生孩子为筹码逼迫两人离婚。

高智商未必代表高道德。

父亲面对这种修罗场是怎么处理的呢?

他直接摔碎了杯子,上前狠狠地给了母亲一巴掌。

可最后母亲的逼宫还是成功了。

不是父亲妥协了,而是父亲原配受不得这样的低俗侮辱和一段掺杂污点的婚姻,主动打包行李选择了签字离婚。

饶是如此,父亲依旧不想负责,还是奶奶看在母亲肚子里孩子是男孩的份上给了母亲住进家里,生下孩子,做阔太太的权利。

母亲如愿了,却也不算如愿。

她拥有了富有的生活,却终究没得到一个实打实的名分,在法律层面,他不过是父亲诸多女友中的一个而已。

一个连花边新闻都没权利管的女朋友。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五年,直到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父亲的小四找上门。

那个午后,那座豪华花园洋房再一次上演了二女争一夫的戏码,其场面之壮观,手法之下作,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也不为过。

父亲绝对是不爱母亲的,当然也不爱小四,他与这两个女人的关系更像是平淡生活中的刺激,只有**而不带丝毫感情。

这一次他没站在任何一个女人背后,更是连表态都没有,直接进屋关上了房门,任凭屋外容颜姣好的两人面目丑恶地扭打成一团。

年幼的温竹卿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那是他第一次面对当年的事实,残酷而血淋淋的事实,血淋淋之外还夹杂着畏惧,害怕,担心,惊恐。

运气很好的是,母亲又赢了。

不是她聪明,实在是对方...太极端了,居然放火打算烧死温竹卿。

她私以为温竹卿是她成为温太太最大的阻碍,只要...只要温竹卿死了,一切便能如愿了。

熊熊大火跃起两丈高,温竹卿幼态中还带着几分动物习性的眼睛既害怕又冷静地盯着眼前一跳一跳的火苗...

他想那个女人错了,杀了他并不能成为温太太,倒是能获得温先生的感激,不知多少次他明里暗里听父亲冷漠期待过,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如果自己不存在,母亲不会找上门,父亲的原配也不会离开。

也许,父亲始终爱着的只有原配吧,又或者他只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疼所爱的自始至终只有自己,要不怎么下半身都管不住?

别说人类的劣根性,倘若真的爱一个人,灵魂都会为之震动,根本舍不得对方受一点点委屈,又遑论是被出轨这样的奇耻大辱?

后来,温竹卿被救了,那个疯狂的女人被抓起来了,母亲因祸得福成了法律上的温太太。

粉饰太平后,一切都好像没什么不同,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父亲对他没什么父爱,母亲也谈不上有什么母爱,在温竹卿在病房里打着点滴面对孤独时,一场喜气洋洋的婚礼正加班加点地筹备着。

那场婚礼很盛大很唯美,但坐在角落里因创伤后遗症,紧张到脸色煞白的温竹卿却透过那盛大的唯美看清了父母的无情,甚至在看透后预感到了自己未来的境遇。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出千里。

小学的某一天,不知哪位试图获得关注度的同学,将温竹卿父母间的恩怨,以及温竹卿曾是私生子的事情当奇闻轶事传播在了班级里。

一个下午,小三儿子,破坏别人家庭,便成了温竹卿新的标签。

孩子的恶总是最纯粹最伤人的,在巨大的呼天抢地的指责中,温竹卿反抗过,试图洗刷过,最终都免不了泪洒当场。

看到温竹卿流泪,那些人得胜将军般闹得更起劲了,说的话也越来越天真无邪,伤人肺腑,“你还有脸哭啊!你妈妈带着你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你居然还有脸哭?被你破坏家庭的人还没哭呢!”

于是,温竹卿心中的愤恨更加强烈了。

他恨同学,恨老师,恨同学恶的不需要理由,恨老师无所作为,他恨上天,恨父母,恨都不需要经过同意一条生命就可以随便降生,他恨自己,恨自己软弱...

他甚至恨自己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恨自己智力健全,能将黑板上幼稚笔触留下的伤人字迹看得分明。

无数次,他幻想是母亲先原配一步认识父亲,无数次他希望上天给自己换一对父母,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与母亲的争吵变多,他渐渐恨不起来了。

不是共情了母亲,而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是分不开的。

他的罪恶与母亲的罪恶是分不开来的。

不管情不情愿,他毕竟受了这个家庭的供养,用他母亲的话来说,如果没有自己当初上门那么一闹,就算他温竹卿从生下来不吃不喝努力工作,也过不上这么优渥的日子。

温竹卿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要这种生活,可事实却是这种生活他已在无形中接受了许久,这时候再说不需要,只显得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而离开这个富丽堂皇的家,不出一月,他绝对会饿死街头。

他母亲的确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毒瘤,那被毒瘤生下的他又算什么?小毒瘤?

何况当□□宫时,他蜷在子宫里还作为了参与的一分子...虽然那时他还是没有灵魂的一团血肉。

他恨?他怨?

难道原配就不恨?不怨?

比起被破坏平静生活,被迫染上污点的原配来说,他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温竹卿唯一能做的就是敛起情绪好好努力,在成年后远离那个扭曲的家庭,尽早出人头地,尽早将所受的供养还清。

可负罪感如蛆附骨地永远存在,他身上小三儿子的标签也永远撕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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