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品香阁闹得太久,以至于乔行砚到家时已然到了戌时。
今夜乔怀衷与林秋娘都还未眠,可见幼子回府也终究没有再去打扰,只觉对方出去散心一整日,想必回来也没了精力,便不打算再同他说圣旨的事。
次日辰时,乔怀衷同林秋娘坐在厅堂,手中饮着热茶,瞧幼子自院中走来便对视一眼,仿若在合计着什么共同的主意。
乔行砚行至二人跟前,躬身道:“父亲,母亲。”
“坐吧。”乔怀衷将茶水放下,打量了一番后又道,“可是昨夜受了风寒,怎在屋内还裹着狐裘?”
闻言林秋娘也瞧见对方系着的狐裘,毛茸茸的将他的脖颈裹着,她道:“待会儿我让张嬷嬷煮些姜汤送至你屋里,莫要在此时落下病来。”
乔行砚颔首应好,心中想着的却是晨起时看到的铜镜中的自己,好在昨夜回府时行的是偏僻小巷,否则让旁人瞧见他脖颈上的痕迹岂不得遭殃。
乔行砚方坐下,就闻院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待看到人之后他立马欣喜起身,转身朝来人道:“阿姐!你怎么回来了?”
乔婉提起裙摆跨过厅堂的门槛,打趣道:“怎么,我封公主后便不能回乔府了么?”
乔行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道:“阿姐先坐。”
“嗯。”乔婉坐在乔行砚身旁的位置,抬手握住自己弟弟的手,柔声安抚道,“好啦,不过赴靖央和亲罢了,又不是永远回不来了,兴许几年后那靖央世子便可准许我回京都瞧你们一眼呢?”
乔行砚仍是没说话,倒是林秋娘也开口跟着一起安抚道:“舟儿,你阿姐说得对,莫要担忧,兴许几年后便可回京都了呢?”
可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又怎可能让乔行砚信服呢。
乔婉又拍拍自家弟弟的手,用欣喜的语气说道:“好了,不要再垮着一张脸了,你放心吧,即使我远嫁靖央,也不会缺席你的冠礼。”
乔行砚闻言一怔,难以置信道:“什么?”
“圣上恩准,将你的冠礼提前了。”乔婉笑道,“在和亲之前。”
乔行砚随即回身看向乔怀衷,后者亦是颔首道:“圣上恩德,知晓你们姐弟情深,便看在文华的面上恩准了将你的冠礼提至十二月廿二,和亲之日的五天前。”
“我本想着将你的冠礼再延后些,如此可多些时日准备,冠礼是大事,马虎不得。”乔婉又道,“可兰妃娘娘却说,依照礼法,只有十二月廿二那日是吉时,若再往后延,怕是会撞了太岁,不吉利。”
“无妨,廿二亦来得及,这不是还有五天时间么。”乔行砚心道,已经足够了。
“对了,听闻你昨日不在府中,那想必也不知冠礼之事我是承了兰妃娘娘的情。和亲之事定下之后,我便想着此次离京路途遥远,归期无定,总不能临走前连你的冠礼都未曾出席,是以只能壮着胆子在娘娘面前提了几句。好在娘娘宅心仁厚,亦替我在圣上面前提了一嘴。”乔婉说着说着突然从腰间取出一个玉镯,“此乃兰妃娘娘所赠,大抵是因为我常在娘娘面前提及你与兄长,是以她便赠了我们兄妹三人每人一只玉镯。”
“这是你的。”乔婉将青底祥云纹的玉镯递给他,随后又从另一侧腰间拿出一只玉镯,白底祥云纹,“这是兄长的。”
乔婉言罢回头看向乔怀衷,问道:“父亲,怎不见兄长?兄长出去了么?”
乔怀衷不知如何说,林秋娘亦是满目忧愁看着主公,就在乔婉将要意识到不对时,乔行砚开口道:“我道为何今早听闻兄长去蕲川的消息,原来是为了请外祖父出席我的冠礼么?”
乔怀衷闻言立马了然:“正是如此,离冠礼不过五日之期,蕲川路途遥远,你们外祖父又独自一人,我们不放心便叫你兄长亲自去接了。”
“原来如此。”乔婉有些失落,“想来自和亲事宜一出,便再也没见过兄长了。”
“兄长不过是去蕲川迎接外祖父罢了,又不是往后都见不着,五日后你便可看见他了。”乔行砚道。
“嗯。”乔婉欣喜道,随即起身朝主座上两位躬身道,“父亲,母亲,孩儿此次出宫时间并不多,是以只能见一面闲聊几句,不能常伴二位左右,是孩儿不孝。”
二人闻言皆是起身走向她,林秋娘扶起对方躬身作揖的手:“母亲怎会怪你呢,好孩子,是我们不好。”
“怎会呢。”乔婉笑道,“父亲母亲将我养得这般好,连兰妃娘娘都夸我蕙质兰心,我又怎会怪你们?”
四人就这么又互相安抚闲聊了片刻,乔婉才随宫中的侍从一同离去。
而在无人共乘的马车内,乔婉只紧紧拽着手中的绣帕,指间戴着三两个圣上赏赐给公主的指环,着华服配华冠,就连耳坠也是上好的玉珠,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昨日夜间,她在宫中听见婢子议论,说礼部尚书的长公子失踪了,已经失去联系许久,任谁都找不到。且据说这长公子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禮州,随即便没了消息。
乔婉几乎是立马猜到了,在和亲消息一出便不见了兄长的身影,此时又传出在禮州失踪的消息,禮州能是谁呢?无非是她那所谓的情郎。
是以乔婉当夜一宿未眠,次日一早便出了宫回乔府,本带着些侥幸心理,想着不过是婢子胡乱传言,子虚乌有罢了。可谁知,她竟真的未见到兄长,父亲母亲与弟弟也支支吾吾的,恐怕前往蕲州才是谎言……
乔婉自觉愧对兄长,于无声中垂泪。
乔婉离开后三人又重新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乔怀衷沉声道:“你方才那样诓骗你阿姐,若是五日后仍未有你兄长的消息当如何?难不成真叫她知道了真相带着愧疚去和亲吗?”
乔行砚道:“我已加派人手前往禮州寻找兄长,但孩儿以为,单寻禮州是不够的,倘若兄长是在归途中遇到麻烦了当如何?”
乔怀衷已然身心俱疲,先是二女要远赴靖央,生死未可知,又是长子不知所踪,恐有生命危险,现如今幼子的冠礼又迫在眉睫,若出了差错亦是会影响他的名声。
“此事你暂且不要插手了,我自会安排人手到各处找寻,飞鸽至各城郡守再请他们帮忙。”乔怀衷道,“你现如今只需好好准备冠礼即可,五日确实赶了些,许多都还未曾准备好。左相为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且未属任何一党派,若能请他担任赞冠,那必定是最好的。我随后便去左相府中登门拜访,求以此事。”
“劳累父亲替孩儿奔波。”乔行砚道。
“何来劳累一说,这本就是为人父该做的。”乔怀衷思忖片刻后又转而道,“左相之子许济鸿文武兼备,饱览群书,乃太子伴读,且颇得陛下赏识。此次若是有幸能请到左相为你的赞冠,那你也可借此机会多同这位许公子走动走动。”
乔行砚闻言疑惑道:“父亲不是不许我同世家公子走得太近么?尤其还是这种同皇子关系匪浅的世家公子。”
乔怀衷面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仿若在刻意隐瞒着什么,随即又恢复正色道:“行了冠礼之后你便是真正的成人了,往后不论是读书习字还是娶妻生子,居于京都城,总归是该结些善缘的。我虽不赞成你入仕,却也不是任何人都不予结交,所行之事都当先以大局为重,后求微小己利。如此哪怕有一日我们不在了,你也能为自己谋条生路,不至行不远。”
乔行砚倏地一怔,随后勉强笑笑,道:“父亲这是什么话,莫不是因为阿姐之事才有这番想法?”
乔行砚余光瞥见林秋娘看了一眼乔怀衷,随后又只是转回去没有说话。
乔怀衷叹了口气,沉声道:“为父为官多年,虽不及武将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自认也是尽职尽责从不枉法偏私。那宗室礼法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于那党争更是能避则避,绝不沾染分毫。可即便如此又如何,挣扎一月,最终竟是以我亲手操办督察的礼将文华送走。”
乔行砚闻言只是蹙眉,并未有所言。
乔怀衷又道:“于你们兄妹三人而言,我原也问心无愧,可现如今温元不知所踪,生死难料,我却只能坐在这儿干等着。哪怕此刻真传来他的下落,哪怕此刻……”
此刻如何?乔行砚见父亲顿了未言,正要问之际就听他又开口。
“我什么也做不了。”乔怀衷看向乔行砚,收回面上的愁容,转而正色道,“临舟,你的字是你祖父临终前为你备好的。依礼法而言,男子只有行冠礼完成三冠之后方可由赞冠赐字,可你祖父临终前最担心的便是你,无法看到你脱离病痛是他老人家最大的遗憾。是以我虽知礼法不可破,却也存那半点私心,这么多年都唤你这个字。若是以往便罢,可如今你阿姐被册封为和亲公主,你又是陛下下旨恩准特定的冠礼,五日后必将迎来京都城各家的关注。”
乔怀衷蹙眉郑重道:“你虽平日鲜少表现出,我却知你也是执拗性子,届时倘若赞冠给你赐字,莫要当场否决,只将临舟二字淡忘,以乳名告知,往后承那赞冠所赐即可。”
“可这字是祖父所留,又怎可随意淡忘?”乔行砚反问道。
乔怀衷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望向厅堂外无尽的天,道:“百年后我自会为我的不孝同父亲请罪,可现如今要紧的是不要让旁人抓了把柄发落。”
乔怀衷虽未言那最关键的一语,可乔行砚却是心知肚明,如今乔氏二女被册封和亲公主,成为绎朝发兵靖央的最佳利器,是以陛下才会恩准这几乎不成问题的请求。
可亦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将乔氏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陛下能因公主和亲小施以恩,往后若是大败敌军,和亲公主魂归故里,乔氏必将再得一抚恤,引得朝中纷纷留意。
“父亲大可宽心,孩儿自是知晓当以大局为重。”
用过午膳后,乔行砚应林秋娘所言同她一起去挑选了一番冠礼所用的华服。五日终究是短了些,他们也不打算从裁剪布料开始,只颇为感激地受了兰妃的礼,于她送来的一众华服中进行挑选。
林秋娘终究是为母的,在此事上也颇为用心与强硬,哪怕乔行砚已然将衣裳都试了个遍,她也还是纠结着让对方重新再全部试一遍。
待他第二次换上其中一套素白华服时,林秋娘才又颇为满意地颔首:“怎的娘娘这般神通,送来的衣裳全都合你的身量,倒是没有一件是不合适的。”
乔行砚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极其敷衍:“说来也是巧,想必是同阿姐询问的。”
林秋娘思忖片刻后有些疑惑,呢喃道:“你阿姐怎会知道你的身量……”
“母亲。”乔行砚再次展开双臂,青边素白华服的衣袖随之垂落,光照之下映出他那纤细的腰身,“您看这件如何?”
林秋娘打量一番,缓缓道:“样式好,但颜色实在不够吉利,怎能在冠礼之上着素白服饰呢?”
乔行砚垂下手走到她身边坐下:“兰妃娘娘送来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孩儿瞧着素白华服就挺好的,素雅端方。”
林秋娘被说动了,打趣道:“确是素雅,可人却未必端方。”
“母亲。”乔行砚少有的带着孩子向母亲撒娇的语气喊道,“怎能这般说孩儿呢?我又不同那旁的世家子弟,成日流连于烟花之地同女子纠缠不休,如此还不够端方么?”
“对,你不流连烟花地,不同女子纠缠不休。”林秋娘笑道,“届时你的娘子必然安心得很,有你这么个端方的郎君。”
乔行砚闻言笑了笑,心中想着的却是那位时常同他针锋相对出言讥讽的小裴将军,自觉那位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莫说流连烟花之地了,他哪天要是在路边多看了旁人一眼,对方都会第一时间笑着关切道:“小公子当心脚下的路,莫要为了瞧人,不留心将脚崴了,届时还未必是谁将你带走。”
之后又在无数个夜间欢愉时福至心灵,一边咬着他的肩颈一边反问他:“你那时究竟为何看他?他当真如此好看?比我还好看么?”
乔行砚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竟还真有些想那人了。
林秋娘最终应了乔行砚的想法,将冠礼之日的华服定为了那件青边素白纹案的,晚间派人将其送到了乔行砚院子里。
夜间屋外仍旧刮着凛冽的寒风,文修敲门之后推开门,瞧见的是小公子正站在挂着华服的衣杆前摩挲着那衣袖一角。
“查到了?”乔行砚没有回头,只在对方掩上房门后冷声道。
“查到了。”文修如实禀报,“昨日未时有一脱手镖落至主公房门上,与那脱手镖一起的是一张字条。”
乔行砚回身,文修将那字条与脱手镖递至他跟前,他接过,看到中间裂开一半的字条上写的内容:乔氏长公子被扣押在镇远军军营。
“东西是在主公屋内的榻下找到的。”文修道,“当是已然瞧过了字条的内容。”
乔行砚蹙眉,又开始研究脱手镖的样式。
文修见状道:“属下查过了,此脱手镖确出自镇远军之手,上面刻着的乃是裴氏独有的标记。”
乔行砚沉思片刻后,转身走向桌案:“我书信一封,你将其与这两样一同送至品香阁一位叫萧津的人手中。”
文修跟在对方后面,困惑道:“脱手镖和字条都送出去吗?”
“对。”
“可这是唯一能证明长公子在镇远军手中的证据,主公若发现东西不见后定然会起疑。”文修再次确认道。
“父亲不会声张,他只会疑心朝中有人开始对他下手了,自此提高戒心。”不一会儿,乔行砚将写好的书信递到文修手中,郑重道,“不论是与否,都将其与书信一起送至萧津手中,要快。切记,只能送到萧津手中,莫要经旁人之手。”
“是。”言罢,文修带着东西离开了他的屋子。
烛火映照之下,乔行砚蹙眉望着衣杆上挂着的华服,竟不知几时才能收到裴归渡的回信,亦不知冠礼之前是否还能见上一面。
离冠礼仅剩一日,如今请帖已发至京都各大世家,乐伎请的是京都城最好的,赞冠亦在乔怀衷诚意十足的登门拜访下由左相许商君担任,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明日。
这日巳时,李管家突然来到了乔行砚的院中,说是宫里的兰妃娘娘依礼不能出宫到席他的冠礼,便派人送来了贺礼来。
起初他还纳闷,为何兰妃对他冠礼之事如此上心,又是玉镯又是华服的,如今甚至派人送礼至府中,倒真与他阿姐相处得好?
直到他行至厅堂,瞧见了那代为送礼之人。
乔行砚难得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见乔怀衷抬手为他引荐。
“裴将军,这位便是乔某的幼子,乔行砚。”乔怀衷又看向乔行砚,“舟儿,还不快见过裴将军。”
乔行砚面不改色,抬手作揖礼,将声音放柔:“裴将军。”
裴归渡则是一改往日风流样,正色沉声道:“不必多礼。”
乔行砚抬头看对方,就见对方仍在同乔怀衷说话,语气神色都显得有些陌生:“乔尚书,这些是兰妃娘娘托我送来的贺礼,娘娘说她同公主相交甚欢,亦怜惜公主远嫁不能陪同幼弟,便只好将这些留下。可说是娘娘赠予,实则全部都是公主亲自择选的,其中大半是公主自己的金银首饰。”
裴归渡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件递至乔怀衷面前:“这是公主托我交给您的亲笔书信,同金银首饰一起,说是您倘若推脱不收,便将这封信交于您。”
乔怀衷闻言愣在了原地,思绪没有缓过来,手却已然接过了信件:“劳烦裴将军了。”
“举手之劳,乔尚书不必客气。”裴归渡正色道,转而又看向一旁的乔行砚,从怀中又取出一封信件递到他跟前,“小公子,公主在宫中十分挂念你,但碍于和亲之日将至,所需准备事务繁多,只能书以此信聊表挂念。”
乔行砚神色淡淡地接过:“多谢将军。”
但很快,乔行砚又因对方于他接信时指尖刻意划过自己手背时的触感而瞪了对方一眼,随即将神色重回平淡。
交代清楚后裴归渡同运送贺礼的侍从们一同离开了,乔怀衷说他大抵是军中有要务在身,是以连多寒暄感谢的机会也不给,便颇为着急地离开了。
可乔行砚却知,此刻那人虽然前脚方从乔府大门离开,后脚又该翻墙至乔府小公子的院中了。
是以乔行砚也以身体不适为由,不仅让乔怀衷等人不要等他用膳,更是将自己院中的仆从全都遣散至其他院中了。
对于小公子遣散自己院中仆从这件事府中早已见怪不怪,大多时间都是因小公子需要静养,心情烦闷时不喜听任何声响,是以也无人对此产生过多怀疑。
而那需要静养的乔府小公子,却是在推开自己房门走进来的那一刻就被人猛地一拉小臂压到了门上。
虽说只是四日未见,却比他们此前四月未见来的还要激烈些,裴归渡的吻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章法,怎么舒服怎么来,也不管动静大不大,也不管对方是否真能缓得过气来。
裴归渡一手护着对方的头一手搂着对方的腰,探入对方唇舌之间不断搅弄,发出暧昧缱绻的水声与喘息声。
大抵是因为听见他遣散下人的声音,是以他不似以往的压抑,此刻不仅是对方的喘息声极大,自己的闷哼也跟着一起被放大,同方才板正的裴将军相比,此刻的他反倒显得有些**熏心的意味了。
乔行砚自对方吻上来那刻便下意识地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脖颈,此刻轻轻拍了拍对方,对方这才停下来给他喘口气的机会。
裴归渡在对方的喘息声中轻声呢喃道:“临舟,我好想你。”
乔行砚闻言仰头,主动凑上去轻轻亲他一下,见对方笑了,就又踮起脚亲亲他。
裴归渡被主动亲了两下,此刻心上正甜蜜着,低头就要继续深吻他,可小公子却在这时将原先搂着他脖颈的手松了开来,右手食指抵住他的嘴,左手抵在他胸前:“停,先谈正事。”
随后轻轻一推他胸口,将其从自己跟前推开。
裴归渡没有用力拦着对方,此刻也只是在原地怔了一下,低头笑了一声,顺手关上方才没关的门,跟着乔行砚走了过去,揶揄道:“小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小裴将军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偷偷摸摸亲人。”乔行砚语气微微扬起,反讥道。
裴归渡又笑。
待二人都坐到了桌前,乔行砚才正色道:“我兄长的事情如何了?”
“人找到了,确实在镇远军军营。”裴归渡同样正色。
乔行砚语气平平:“既如此,裴将军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饶是裴归渡平日再喜欢同对方拌嘴,此刻也只得老老实实道歉:“此事确实是我镇远军同你多有得罪,我已书信将其接回,亦处置了那犯错之人。”
“同我多有得罪?”乔行砚蹙眉反问,语气中带着些怒气,“犯错之人?将军不妨重新梳理一番,再说一遍?”
片刻,裴归渡又老老实实道:“此事确实是我镇远军同你兄长,同乔府多有得罪,那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下令处置了去,你就莫要再生气了。”
“我生气什么?”乔行砚讥讽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扣押你兄长的乃是皇帝派来的参将,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直接将他处死,但是他虽不死,我却也是给他下了最重的罚,保准他只留一口气喘息。”裴归渡的语气仿佛是在哄对方一件小事。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乔行砚抿唇笑着,语气淡然,“人我查到了,画像亦有,倘若有一天我看到他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届时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乔行砚停顿一刻,而后又直视裴归渡的眼睛,轻声道:“而后再杀了说谎的你。”
裴归渡一怔,笑道:“还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乔行砚给自己倒一杯茶水,饮一口后放回桌上:“我兄长人呢?”
“人已经到京都城了,现在在我府上养着。”
乔行砚歪了歪头,疑惑道:“我兄长凭什么要在你府上养着?”
裴归渡伸手将对方喝了一口的茶端起,转动杯口到对方方才落嘴的地方,十分自然地一饮而尽,揶揄道:“我就喜欢乔家的公子不行么?”
乔行砚面无表情地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何不将我父亲也接了去?”
裴归渡吓得险些将喉咙里的茶水咳出来,惊恐抬眼看对方:“临舟,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乔行砚不以为意道:“那你以为你说的话我便会觉得好笑吗?”
裴归渡仔细想想自己说的话,笑道:“我瞎说的,我的错,我只喜乔家小公子,旁的都不在意。”
乔行砚嘁一声不看他,转而问道:“那畜牲因何故将我兄长扣押于军中?”
裴归渡转而亦正色:“你兄长在寻找裴宁的过程中无意冲撞了他,而他平日在军营便不受重视,许是当时又受了气,寻了个疑似细作的由头将其抓了去。”
乔行砚闻言握紧了拳,看向裴归渡咬牙道:“将军最好真的将他打得只剩一口气了,否则届时我发作起来,莫要说我又无端不理会你。”
裴归渡一怔,咳了一声:“自然,小公子怎会无缘无故不理会我?”
“少扯。”乔行砚道,“字条又是谁送来的?”
“还在查。”裴归渡沉声道,“极大概率是军中内斗,镇远军近两年被皇帝塞了各方的人来。一来是想压我裴氏一族的势力,二来则是想看看究竟何方心存歹心,是以军中此类向一方透露另一方把柄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乔行砚蹙眉,思忖片刻后讥讽道:“如此一来,倒是将军治下不严了?”
“小公子有何妙计?”裴归渡佯装请教。
“将领头的全都杀了便是。”乔行砚随意答道,语气平平,可裴归渡知道他的心中却是真的想这么做。
“那小公子还是先杀了我吧。”裴归渡破罐子破摔,道,“留字条之人本意是想挑拨裴乔两氏的关系,与此同时借乔氏之力发作在那皇帝派来的参将身上。届时裴氏这边不好办,乔氏又得罪了皇帝,可谓一石二鸟。”
乔行砚当然明白留字条那人心中的谋划,但明白归明白,应对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他道:“我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裴归渡颇为感兴趣。
“我虽知晓你不会将裴氏置于险境,可倘若真有一天,你我两家对立了,你当如何?”乔行砚以一种看热闹的语气问道,仿佛这件事涉及的人根本就没有他一般。
“什么意思?”裴归渡转而收起笑脸。
“就是……”乔行砚抿唇后道,“父亲让我去结交左相之子。”
裴归渡仔细思忖着这个人,片刻后道:“许济鸿?”
“对。”
裴归渡蹙眉,语气中带些埋怨:“结交他做甚?”
“没什么。”乔行砚笑了一声,“大抵是让我去依附他吧?”
裴归渡沉下了脸色,冷声道:“你敢去试试。”
乔行砚不以为意:“为何不敢?我乔氏本就不归何派,如今既已有人起了暗算乔氏之心,我又何必再躲到角落里任人宰割呢?”
裴归渡只是沉着脸,没有说话。
乔行砚看着对方反问道:“我不依附许济鸿,难不成依附你么,裴——将军?”
裴归渡沉默片刻,最后咬牙道:“我有时候真想掐死你。”
乔行砚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站起身来,走到对方面前,随后半蹲在对方身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来,掐吧。”
裴归渡看到对方近乎戏弄的神色,抬起手又放下,仿若溃不成军一般,半晌只呢喃出一句:“疯了。”
乔行砚见对方迟迟不动手,又反问:“我就最后再问一次,真的不现在掐死我么?”
裴归渡看着他,语气淡淡道:“我有病么,掐死你我找谁去?”
乔行砚笑了一下,语气轻轻道:“哦,好吧。那我来。”
裴归渡还未反应过来对方什么意思,就见对方突然起身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强行调转方向,随后抬腿跨过坐在他腿上。
乔行砚看着裴归渡有些愣神的模样,放软了语气,娇声道:“我们不谈正事了好不好,也不要说些违心的话。”
裴归渡被对方突然转变的模样怔住了,虽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却也下意识地被对方勾得笑了出来,跟着他一起放软语气:“好。”
乔行砚搂着对方的脖颈,低头轻轻亲了一下对方的唇,抬头看一眼对方勾起的唇角,又低头恶劣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瓣,仿佛在帮他润唇一般。
裴归渡被对方这一舔击得心口发麻,笑着反问道:“乔临舟,谁教你这样的?”
“自然是小裴将军留下的春宫图教我的。”乔行砚理直气壮。
闻言裴归渡一把环住对方的腰身,将其紧紧地往怀里搂,揶揄道:“哦,这样吗?”
乔行砚又低头撬开对方唇齿探入他口中,唇舌缠绵片刻后退出对方的领域,抵着对方额头喘息之际道:“我想。”
裴归渡明知故问,仰头亲一下乔行砚:“想什么?”
乔行砚胸口微微起伏,唇角带着暧昧的水渍,他答非所问道:“兰妃送来的华服,是你安排的么?”
“是。”裴归渡如实道,“你的身量我知道,但又不好直接说明,只同姑母说是按侍卫的身量算的。”
“你怎敢如此大胆。”乔行砚带着些埋怨的羞愤意味。
裴归渡一笑,道:“此事还当真不是我刻意安排的,你阿姐同姑母商量时我恰巧在场,她们不知男子的身量当如何,便借我的身量大致比划了一番,我这才顺竿接下了这活儿。”
乔行砚又亲他一下,随后靠在对方肩头上,环抱住他的背。
“今日又是为何而来?”乔行砚呢喃道。
裴归渡感受到对方在自己肩头的力,缓缓道:“有了华服一事便有了由头,是以今日是我主动请命来的。”
“理由呢?”
“替姑母分忧,顺道调查你兄长的事情。和亲之事裴氏未参与其中,是以如今随手赠礼这等小事皇帝也不会放在眼里,大可放心。”裴归渡照实回答。
乔行砚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看向裴归渡:“你们家有什么送礼习俗吗?”
“为什么这么问?”裴归渡疑惑道。
“没什么,就是你姑母又给我送了一只玉镯。”乔行砚道,“也不算给我送的,她也给了阿姐和兄长。”
裴归渡心思没放在这事儿上,实在想不到什么送礼习俗,只敷衍道:“我不太关注这些,即使有,我也不知道。”
“嗯。”乔行砚眨眨眼睛。
裴归渡仰头深吻他,于换气之际道:“你只当是她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好了。”
乔行砚蹙眉,一把推开他,埋怨道:“谁说要和你成婚了?”
裴归渡一怔,笑道:“我瞎说的,我登徒子。”
乔行砚更不高兴了。
裴归渡佯装看不懂对方的反应,打趣道:“说到登徒子,我许久没听你这么骂我了。”
乔行砚立马就明白了,骂道:“裴敬淮你莫不是当真有病?”
“自然。”裴归渡笑道,“病入膏肓了,就喜欢听你骂人。”
乔行砚没有说话。
裴归渡又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最近又学了些新的花样。”
乔行砚蹙眉,在对方背上用力拍了一下,随即从对方怀里挣开了起身。
裴归渡看着对方的背影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强求,正要倒一杯茶水为自己降降火时就听小公子头也不回地朝里屋走去,丢下一句话:“腰以上的所有地方都不能留印,否则这辈子都别再碰我。”
起初裴归渡还没反应过来,可等对方放下床榻上的帘子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像只即将放饭的幼犬似的屁颠屁颠往前走,扬声道:“我保证,今日必定不会在腰以上的地方留印。”
“你最好是。”帘幕之内的乔行砚冷声道。
“只在腿上留。”裴归渡言罢脱鞋爬上了小公子的床。
屋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落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院落里的枯枝在寒风下摇摇欲坠,雪落在上面片刻就化了。
小公子的屋内传来阵阵响动的声音,地上是凌乱的衣物,小公子骨指分明的手透过帘幕死死地抓紧了床榻边沿。
而那主导着一切的小裴将军在对方一声声怒骂中失了心神,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大,除了没在对方腰以上的位置留下印记,其余能让对方发怒的事情全都干了个遍。
裴归渡果真是一位学习的好手,不一会儿连换了好些姿势,将平日高高在上的小公子折腾得死去活来。
这小公子平日有多端方,此刻便有多娇媚,除了口中带骂,其余不论声音还是动作亦或是神情,都透着妩媚柔弱之貌。
裴归渡在此过程中无数次想起对方曾言十分痛,也尝试过改正,但最终都失败了,谁让小公子骂他混账呢。
裴归渡午时来的院落,却是丑时才走的,他原想待到寅时再走,却不想被半夜提前睡醒的小公子给一脚踹下了床。
睡梦中的裴归渡当即惊醒,随后被气急败坏的小公子赶出了门,并亲自扔出了他的鞋。
裴归渡不生气,穿上鞋后笑着翻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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