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崔管家点点头,“公子请往这边走,这儿西院是女眷住的地儿,院中央有个闲亭,平时少爷与小姐也在那儿喝喝茶看看书什么的。”
“无妨吗?”原喻问。
“无妨的,冬府虽是大府,但府中规矩并无别的大户人家那么森严。公子请,西院到了。”崔管家一扬手,那西院门里边,地儿中央果真有一个小闲亭。“公子请进,老朽为公子沏点茶来。”
原喻应声,待崔管家走后,他径直走入西院闲亭,找了个石凳坐下。他托腮宁神,眼睛不经意地瞥向远处。
为何管家对这位冬府小姐毫不避讳,而外头却听不见一点风声?冬府也太厉害了些。而冬府不循规矩,倒也独特。
可这冬大人卖的什么鬼门关子?他着实不解。
原喻叹息了声,也正当他叹息时,一人经过他的视线。那人一身锦袍,面部轮廓尖瘦硬朗,倒与冬至有几分相似。原喻一惊,莫名有点熟悉。
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轻瞥了他一眼,眼神犀利又冷漠,他把目光移开。原喻怔住,想起这双眼眸。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不是有点熟悉,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深刻。只这一眼,他记了十余年。与十一年前那让他遍体生寒的目光重合。
十一年前,卓府血流成河,火光映天。
一个眉目漂亮的妇人拉着另一个妇人的手,手上满是血污。她哭着,对那另一个被她拉着三十余岁也同样漂亮的妇人说:“夏姐姐……你快走吧……他们就要过来了……你要是念及我父亲和我族的恩情,就带阿喻走吧……我们的恩恩怨怨,不该牵扯到你身上来啊……”
而那个被她称“夏姐姐”的女人另只手拉着年未满十三的原喻,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信他会杀掉你,他可是……就算他再冷血,他总不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啊……不行,阿画你听我的,和我一起走。”
那唤作“阿画”的少妇哭的更厉害了:“不行啊……不行啊……他没找到我,一定会跟上来的……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我,这本就是他早想弑了我了……真的,真的不行啊,夏姐姐,你带阿喻走吧……我是真的要完了。”
原喻真的没有见过一个女子能绝望成那样。夏姐姐也哭了:“我是愿意陪着你的……我可以先把阿喻送到别处……然后我留下来,最后一次替你求求情……”
阿画摇摇头,感到一只手在拉着她的裙摆,她低下头,看到尚小的原喻仰着头对她说:“干娘,干娘。“
”阿喻?“她瞳孔一缩,原喻松开她和夏姐姐,欠下身,深深地跪在地上朝她拜了拜。
”阿喻?!你如何这样……“她惊疑不止,扶起原喻,话却被原喻打断。
“我带娘亲走。今日干娘的仇,阿喻来日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原喻从小便漂亮的眸中毫不波澜,似乎说着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这份平静,她不懂,“阿喻有愧于干娘。”
说完,原喻便带着那叫夏姐姐的女人先走了,奔进那片被火海映红了的杏林。留下独自怔仲的阿画。过了不知道多久,在远处杏林中,他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干娘被刺刀挑起的躯体,以及那柄刺刀,满地的血。
和那双露出凶光的眼睛。
这件事这个景,原喻在记忆深处仍然记得很清。他恍神许久,才忽听得有人说:“原阁主,在想什么?”
他才惊觉冬至已经回朝了,倚在墙边。才二十出头的青年脱了以往原喻所见的官服,换成了便装。长发挽起来束成高马尾,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倒显年少模样。但当原喻同他平视时,却总会因为他眼底的冷漠而心上一颤。原喻攥起手指。
冬家父子是真的像啊,连眼里的冷漠都如出一辙。
原喻眼神微变了变,笑道:“没有,只是看到冬府的夏景,有些触了往事。”
“哦,倒是我唐突了,”冬至眼睛微眯着,勾起笑,但神情依旧冷漠,活像一匹随时警戒的狼,“只是我不理解的是,在崔伯问您您的身份时,阁主为何造假?”
我做不做假干·你屁事。原喻有些怒,但转念一想,又平静下来,只悠悠地说:“那看来,您府上这和善的老伯倒是冬大人您让来试探我的?”事到如今,他也不怕和冬至撕破脸皮,反正两人交集不多,本是生人。
冬至上前几步,直到与原喻相隔不足两寸,才停下脚步,靠近原喻耳畔,气息掠过他的耳垂:“崔伯?不会,这只是他告诉我的,我并未让他来试探你,但是,我倒想知道,我每次在阁外见到阁主,无不是戴着幂蓠。这就奇怪了,幂蓠本是女子出门在外用以避嫌的,为何阁主用此?还特意加长了。真是好生奇怪。”说着,他撩下原喻幂蓠的白绢,“是怕什么人,认出你吗?”
原喻眼疾手快,把冬至的手拍回去,趁他惊愕之际,拉开与他的距离。原喻拍过冬至的手隐隐发疼,有些颤抖。原喻背过自己的手:“冬大人,您逾越了。”
“逾越?”
冬至回神,也未怪他什么,只甩了甩手,懒洋洋地垂下眼帘,“我是有些唐突了,但是阁主您要清楚,锦衣卫的权利可比您想的要大得多。”
“噢,”原喻听见这话,弯起眉眼轻笑了声,“那冬大人,您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可就错了。在下给您一个忠告,陆镇阁的权力,可比锦衣卫大太多了。”他压低了些许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道,“你们锦衣卫管监视,杀人,查案,可陆镇阁,只要想,就能掌控半个天下呢。”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鬼魅般地钻进了冬至脑子里。顿时冬至瞳孔猛缩,反.应激烈。
怎么可能?!
他震惊未消,又听原喻继续压低声线道:“嘘……在下今日妄言,还请大人替在下保密,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
冬至愕然,回过神来,对原喻方才那番话不予回应,只是说:“还请阁主慎言。”
原喻不置可否,他摘下幂蓠,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笑意淡淡:“其实摘下也没什么,只不过在下觉着大人方才举动不妥。但既然冬大人命在下摘下,在下摘下便是。”
冬至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并无大碍,倒也没解释。只不过,他说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陆镇阁的阁主真是高深莫测。
冬至沉默下来,倒是原喻先开口:“好了大人,扯了这么久,也该聊聊正事。”他眉目间淡淡笑意不在,神情严肃下来,“在下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您要费如此大的周章让在下前来贵府?”
“这都不明白?以您,”冬至未动,只是慢慢悠道,说出来的话略带讥讽,“阁主是想求得一个什么答案吗?您想到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说来听听,大人也真是说笑,”原喻转身,走入西院中央那闲亭,在一张石凳上坐下,细细揣着幂蓠的薄绢,“在下想的什么您不知道吗?何必问呢,放在心里不摊出来,双方都不难堪,岂不是更好?”
“但既然您让我说,在下便说了,”原喻抬起眼,看向冬至,脸色平静如水,眸中神色变幻莫测,“很难形容呢,监视?又太轻了些,软·禁?又有些重了。您说说,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冬至闻言笑了,那笑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真不愧为陆镇名贤阁阁主,说话行事小心又谨慎。”他走到原喻面前,微弯下腰,那角度正好能看清原喻极长的一根根睫毛,“所以那日阁主在北镇抚司大堂所说的,是无意点破,还是另有玄机?那些究竟是能说的还是不能说的?我当真是困扰好久了。”
说是困扰,却又没有一点困扰的样子。原喻冷静地抬起头,对上冬至那双深邃墨黑的眸子,深得不见底:“所以冬大人觉得,那是能说的还是不能?”
“阁主问我?”冬至佯装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屁。
说不知道,那肯定是假的。
原喻没有理他:“想必大人这样一个聪明人,已经猜到了吧?可是就算您追查到底,那又怎样?您又无实质性证据证实在下确实触碰了大冶律,确实犯禁。无破绽也无证据,就算整个锦衣卫听命于您,可仅凭您一人之言,就能让我下诏狱吗?若是如此,岂不哪个做官的都可以祸乱国纲了?”
冬至见他一语道破,笑起来,悠悠转到旁边石凳坐下:“确实。阁主能言善辩,怀逆实在佩服。只是阁主说错了,我监·视您,并不是完全因为阁主犯禁这件事,而是阁主您,与卓炽,乃至卓家的关系。”
原喻闻言,立马瞳孔一缩,惊得手里握着的茶杯都差点洒出茶水,心里暗暗叫糟。他……居然忘了这件事,真是失策。
不过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没有别的办法。
不想码了~~~~
准备去学校了,其实还有一点没弄完,但是我删删减减又删删减减,够字数了就发出来了。
别说真的很累。
原喻:劳资就是犯禁了但没犯法你能拿我怎么着。(得瑟得瑟)
冬至:……哎夫人这脾气是他整出来的,还得受着。
靴:真的有人犯了错还辣么理直气壮的吗(弱弱)
另外,我把咻咻和张禹哲开成一本啦!多多支持!
还是穿书的耶。还穿的是佛喵耶。
ovo总之,祝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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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是监视还是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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