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溢漫,窗框外榕树枝叶繁茂。蝉鸣声声响裹进黏糊的热浪里,老洋房专属的静谧晨后时光,阳光刺透遍野,斑驳烁烁。
蒋学义缓缓摘下耳机,手指轻轻摁上屏幕上的英语听力暂停键,全身放松,对着窗外放空。斜眼凝视桌面上几本扎眼的练习册,他顿时深深叹了口气。
很快,从窗户外面就传来阵阵狗吠声。蒋学义快速起身,微微前倾身子,露出半张脸。
那只大黄狗被拴在院门前,瞪着圆溜溜地眼,看见蒋学义就激动得摇晃尾巴,嘤咛着转圈。
等到晌午,蒋学义出门前,郑重地站在林晏姿特定的“高考倒计时计划”,拿着沉甸甸的红色油性笔在日期上画上圆润的红圈。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红圈,蒋学义失神愣了片刻。
蒋学义午饭一般都是蒋母——林晏姿做的菜,只有在她忙于工作顾不住蒋学义的时候,才会给他转钱。
蒋学义不挑食,只要能吃的他都能往嘴里塞。如果遇到以上的情况,他不例外的就跑去华复中学附近的一家热干面店里吃面。
老洋房位置不偏不倚又恰好跟蒋学义的学校仅仅隔着两条街,算得上学区房,地理位置优越。去那家热干面店不需要八分钟。
蒋学义抓起某运动品牌的斜挎包挂到身上,下楼推着那老式儿的自行车,飞速穿过柏油马路。
自行车还没停,蒋学义就伸着脖子往店内瞅。果不其然,还是来晚了,店内挤攘攘的。
这家热干面店铺门面很小,但它两边的店就很宽敞。就显得它可怜兮兮的被夹杂在中间,但尽管这样店里也人满为患。
店铺老板是个胖子,从屋内瞥见蒋学义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脏碗,笑嘻嘻地露出侧身,“来啦!快进来吧,刚好这有个位。”
蒋学义停好车,就走到胖子说的位置上坐下。
因为是夏天,蒋学义骑车用劲儿大,汗水浸湿的后背黏着塑胶椅上,店里开着空调又把挂壁式的风扇打开,冷气和热潮交织着,闷闷的气息搅动着。
来得次数多,胖子对蒋学义的点餐方式如鱼得水。
“一份小碗热干面啊!”胖子冲着厨房里吆喝,又转头问蒋学义:“辣椒要不?”
“不要。”
“行。”胖子说完,就帮蒋学义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豆奶递给他。
蒋学义渴得猛灌入冰凉的豆奶,热气瞬间蒸腾。幽蓝的屏幕光下,“啪嗒”弹出林晏姿的两百元转账,蒋学义看都不带看,直接拒收退回。
蒋学义这人知足,平常吃饭收钱,但上个月刚从姥爷那得来的一千块钱还没花完,他就没打算找林晏姿要钱吃饭。
说实在,蒋学义真不缺钱。主要是他喜欢把钱攒着,平常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也不爱玩游戏,说蒋学义这个人很无趣吧,那何尝不是呢?
连蒋学义自己都笑话自己,活得堪比机器。
林晏姿的信息顿时轰炸,蒋学义熟练的点开转文字,冷面而视丝毫查明半点情绪。
妈妈:怎么把钱退回来了?你是不是又去吃那家热干面了。
蒋学义回复一个嗯,就关掉屏幕把手机塞到裤兜里。
刚走没两步,林晏姿的“索命”电话火速赶来。蒋学义目光暗淡,抬臂熟练地将手机放在耳边,轻说一句喂。
林晏姿语气稍微烦躁,直接开启她的“长篇论文”模式:“义义,我上次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去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还专门挑这种苍蝇店…你常去的那家小店我看过了,环境太脏太差。你要是因为这个胃痛生病,耽误学习,那是很不划算。”
蒋学义低垂眼眸,喉咙里黏糊着发出一句嗯,他又接着说:“我下次会听你的。”
“不要总是说说。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别人家孩子,哪有像你这样光说不做的。中午多吃点健康有营养的,外面都是防腐剂、添加剂,是要把脑子吃坏的。”林晏姿对蒋学义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
她低哼压着火气冷声交代:“我晚点回来。晚上还有一顿饭局要去,我跟小姨通过电话了,你晚一些去她们家吃饭,好吧?”
“好,我等会再跟小姨打电话说一下。”
林晏姿本想再说什么,刚张开嘴又闭上索性把电话挂了。
饭后,蒋学义骑车飞疾,几辆搬家公司的货车与他擦肩而过。风追云赶,枝叶摇曳,光芒刺透闪过少年的白短袖,热气在肌肤蔓延。
狗叫声声连,转角猛地刹车,蒋学义伸着脖子瞅院子里被拴着的大黄狗,它正冲着四楼401那间房子叫唤。蒋学义发懵,迅速跳下车把车停在一旁的路边。
狗主人是一楼的六旬住户,这狗本是他孙子过年带回来的,临走嫌麻烦就扔给老人帮忙照顾。
他有一只耳朵不好使,狗性调皮顽劣经常跑出去,吓得邻居喊他都没听见,惹得小区邻居恼得很,招呼物业让管理让其把狗扔了。但老人爱孙就爱屋及乌。死活不同意把狗丢掉,为了避免吓到人,只好把它拴起来。
老头子透过窗户看见蒋学义推开院子门,就忙过去开门。
蒋学义冲他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向篱笆角处,蹲在大黄狗的面前,他象征性的摸了摸它的脑袋让他闭嘴,一模不得了,赢来一堆口水。
老头子笑眯眯地看着蒋学义撸狗:“它是很喜欢你啊,见你比见到我孙子还亲。”
“它怎么一直冲着401叫?”
老爷爷摸了把胡子,思忖几秒后说:“噢,是来新邻居了嘛。昨天上午就有保洁的来打扫。”话音刚落,他便不满地斜睨大黄狗,“嘿,这个小畜生,拴着还不安生。”
听后,蒋学义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另岔开话题。
“该给它洗洗澡了。”蒋学义轻轻握住攥满泥的狗爪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夏天洗澡方便些,到了冬天就容易让它受凉。”
老爷爷没有打算给狗洗澡的意思,他认为只要身子没跳蚤就行,洗了澡没过几天又脏得埋汰。浪费时间,和精力。
“再过几天吧。它呀,绳子一放开撒丫的跑看都看不住。回来了,就是满身泥土,谁知道又去哪玩了。”
蒋学义自我报名:“那等我明天写完作业,到院子里用水管给它冲冲吧。”
一听这话,老头子很是乐意,他拿起架子上放的蒲扇扇扇风,乐呵呵的答应。转身进屋就捧住个圆滚滚的西瓜,放到菜板上准备分给蒋学义切开止渴。
此时蒋学义刚把狗爪子放下,就听见“哐当”的猛烈声响,接着有人就嚷嚷起来:“这谁的自行车啊?”
老头闻言赶紧从屋里出来上前探查,他一只手扒在围栏上眯着眼看,蒋学义紧跟其后。
看见是蒋学义的自行车。
老爷爷就拉开门,拿着蒲扇的手指着搬家货车气势汹汹提着嗓门,喊道:“诶诶诶!干嘛呢,把我们家车弄倒了!”
货车司机立即熄火,从车上跳下来先是看了看地上自行车,又扭头和老爷爷说道:“不是啊老人家,你们家怎么乱放啊?挡着道了。”
“放屁!”老头瞪着眼没给货车司机好脸色,他让蒋学义赶紧上前去看看自行车有没有事。
天气炎热,人的脾气也暴躁的不得了。正当老头和货车司机理论时,一辆豪车驶了过来,正好停在搬家货车的旁边。
蒋学义把自己的自行车扶起来后,转身就见一个打扮夸张戴着一副墨镜的女人从副驾驶上下来,她好奇的环顾四周仔细打量,不像是来入住的倒像是是来慰问“平民窟”的,身上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
货车司机见了如鼠见猫,神色慌张,腿迈不明白就连忙上去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委托人。
蒋学义走过去同老头说别和这帮人争吵,自己也有错在先。老头品品蒋学义的话,觉得很是道理便准备转身离去。
那女人摘下墨镜,盯着自行车,熟练地从鳄鱼皮的挎包里准备掏钱,开口说:“欸,小朋友,别走啊。”她笑颜灿灿,拿出几张红钞,“我看你自行车前杠好像歪了,这是修理费,你拿着吧。”
蒋学义摇摇头,立刻说:“那是我的车,没什么大碍不用赔。”
女人故作松弛有度抿唇噙笑,就好像不塞给蒋学义一点钱,晚上就睡不着觉一样:“那不行,万一里面的零件损坏了怎么办?是吧。你不收,就有点过意不去呢。”
…啊?这是非要往自己身上塞钱的意思吗?因为蒋学义生来一张冷冰冰的脸,平常脸上没表情的时候就喜欢下意识的皱眉。
他看着面前穿着打扮花哨的女人,本来准备再组织语言一下,却被女人看到自己的表情而误解了。她抿了抿唇,再度开口。
“小朋友,你怎么想呢?”
蒋学义呆愣住了,他张开嘴唇喉咙才发出半个音节字母,就被车里的人说话给打断。
“嚷嚷什么呢?”一个慵懒沙哑的少年声音传来,带着稍许鼻音。
再等蒋学义抬头时,就见到眼神松散朦胧,头发凌乱的少年从车上下来。
他抬了抬下巴,骄阳恰好穿透过枝叶缝隙间,斑斑点点的光芒映入他脸颊。光斑游走在他轻颤的睫毛间,跃进瞳孔深处的黑潭内,煞是好看。
黑眸微垂眼底不经意间透出凉薄,目光浅落在蒋学义身上,沉吟不语。看样子是刚睡醒,蒋学义发现他举手投足都嚣张跋扈的样子,仿佛是管这儿的爷。
蒋学义微微转动眼珠一闪而过,偷偷瞟眼前这对母子总结了评论,他俩非富即贵绝对不是平常人家。
女人回眸一笑,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儿子,就是把人车碰倒了。”
收回目光,蒋学义再瞟去时同那人对上眼了。瞧瞧他,那人的眼里是打量完后的蔑视,看自己就跟看地上的蚂蚁懒得多看。对于蒋学义而言,简直是**裸地攻击。
少年冷脸扯着僵硬地嘴角,轻蔑的余光落在蒋学义的脸上,替自己母亲问:
“要多少?”
蒋学义挺直腰板正视少年,眸中闪烁无可撼动的坚决,“我说不用钱,这种我自己会修理好。”
看着蒋学义这幅模样,少年嘴角竟噙笑。
他眼皮都懒得抬,对着蒋学义的单车评价:“这种老物件,现在还能瞧见挺稀奇的。”语气刻薄,就像是点评某件看不上的商品。
女人直接无视少年,径直上前想要把钱塞给蒋学义,几张红钞却被少年拦下,随即他轻飘飘地补充说:“妈,这种老物件都能进博物馆展览了,没必要修理费。行车记录仪能够显示,他的车挡在规划好的车位上。这种事情,后果自负。除非他想要更多…”
少年又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需要。”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货车的玻璃窗,“自己看?”
老物件?
这么形容自己的自行车啊,蒋学义痉挛的手扯紧衣角,故作轻松,依旧态度坚忍。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钱。”
少年眼眸再次扫落蒋学义,迅速戴上蓝牙耳机,手动式耳聋置之不理,转身回车上,关上车门。
蒋学义几乎要翻白眼了,喉结缓缓滚动,他再度调平自己的情绪。
女人与蒋学义尴尬轻笑,急忙打圆场,“小朋友,抱歉啊。我儿子今天脾气有点暴躁,他平常还是很正常的,见谅噢。”
“真的…不需要修理费吗,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蒋学义乖巧地点点头,沉默不语。女人指挥着搬家公司人员搬物件,
“你也住这里?”
“嗯。”
“这个单元吗?哪一层的呀?”女人紧紧追问。
“301的。”
“噢,那是邻居啊。以后多多关照!小朋友。”说完,女人又重新戴上墨镜,鲜艳的红唇浅浅展开,踩着高跟鞋离开。
要和刚刚那个大少爷脾气,蛮横不讲理,莫名其妙阴阳怪气、没礼貌的人做邻居?蒋学义冷淡的表情终于浮现出半点苦笑。
不敢想日后,该有多么灾难。
蒋学义回到家里先给小姨打了个电话,约定好时间过去。电话刚挂断不久,就听见楼道外面嘈杂的声音,好奇心的指引让蒋学义打开门露出一条缝隙。
“咚—”
好巧不巧,同那少年对上眼。
此时空间陷入死寂,电子锁的“滴答”的声响如波纹般震动传播,双眸仿佛在前一秒进行精神博弈,心跳猛得跳脱,蒋学义咬紧牙关,瞬间眸光冷冽无比。
那人没吭声,选择忽视,撇过脸,转脚就踩着楼梯上去。留在房内的蒋学义愣了半秒,于是收回目光关上门回屋里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整个楼道里,都残留着洗衣服的清香和香水分子与热阳交融、交合迸发的气息。
蒋学义站在楼梯间里,感受着这股莫名的香味,朝着门外浓荫长街望去,烈阳滚滚却莫名的舒坦。
新来的那个邻居,那个少年,很没礼貌。印象?差!极差!极致的差!
又想后面的日子,就有这个面孔,蒋学义未免有些头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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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旧楼添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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