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白听着祖父说起父亲,垂下眼眸,心中那撕裂一般的疼痛感让她感到气闷,她深吸了几口气,眼前又浮现出了父亲和母亲那温和慈祥的面容。
确实,幼年时,陈御白便知道,祖母看不上孤儿出身的母亲,言语中多有不屑,有次母亲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瓷器,那是祖母喜欢的明朝的玉色天青方壶,母亲吓坏了,她知道祖母这里的瓷器都是绝品,当时就哭了,祖母见状,先是嘲弄道:“一股小家子气,哭什么?”
而后扬起下巴,说:“还不捡起来!”
母亲伸手去捡,但手抖的厉害,被瓷器碎片划伤了手,鲜血滴在地毯上,祖母有些不耐烦地说:“真晦气,又要换新地毯。”
这时,父亲看到了,他赶紧过来拉起母亲的手,带着母亲去包扎伤口,母亲看着父亲,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声音颤抖,说:“阿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父亲满脸心痛,点头说:“我知道,没事的,别管这个了,先跟我去把手包扎一下。”
然后转身对祖母说:“妈!您也真是的,干嘛非让紫心用手捡?紫心都受伤了!”
祖母不悦道:“怎么,有了媳妇忘了娘?”
父亲说:“妈,紫心不过是打碎了个花瓶,您至于吗?您要是心疼花瓶,儿子赔给你就是了!”
那日,祖母和父亲爆发了很大的一次争吵,那是陈御白见过的,唯一一次父亲忤逆的样子。
那天,回家的路上,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一直在自责,而父亲不停安慰,在两人腻腻歪歪的相互体谅中,陈御白学会了翻白眼。
祖父等不来家法,心中气急,伸脚踹了陈润生,陈润生不敢动弹,任由祖父踹完了又打几巴掌。
陈若岚再也看不下去,从屏风后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藤条递给祖父。
祖父拿起藤条,狠狠地抽了数下,祖母心疼的不行,连忙劝阻:“老头子,不能打了!”
祖父拿起藤条对着陈润生就是一顿抽,陈润生皱起眉头,不敢反抗,一言不发的跪在原地。
陈若岚看在眼里,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忍。楚橘声更是心痛,捂住心口,重重蹙眉。
直到陈润生的后背被抽出细密的血丝,陈若岚终于绷不住了,上前抱住祖父的胳膊说:“爷爷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啊!”
祖父气的发抖,指责陈润生说道:“你陈润生现在算是有钱有势了,就开始想那些花花肠子了?我不是这么教你的,你怎么……怎么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祖母心疼的不行,有心想去阻止又怕祖父生气,纠结在那里独自叹气。
楚橘声冷冷的看着这一切,面上无悲无喜。陈若岚见劝不动祖父,就过来抱着楚橘声的胳膊说:“妈妈,你劝劝爷爷吧!不要再让爷爷打爸爸了!”
楚橘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可是拼尽自己所有的心血精心养育的孩子!如今小三就快登堂入室了,自己的女儿却让自己原谅出轨的丈夫!
楚橘声面色更加冷了,对陈若岚说:“门口那个女人说她怀孕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要让我原谅他,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女儿?”
楚橘声面容枯槁,心如死灰,她指着陈若岚说:“这么多年你亲近爸爸,埋怨我整天板着个脸,看着就让你们不开心,可是我愿意这样吗?我曾经也是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啊!嫁给他之后,我变成了一个怨妇,若岚,很多事情我不想和你说,但今日这情景你也看见了,你还要怪我吗?”
楚橘声又看向陈润生说道:“润生,你我夫妻多年,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这么绝,但是那个李慕青三番五次到家里示威,出言不逊,嚣张至极,你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早已经受够了!你不是跟她说了吗?只要确定怀的是男胎就跟我离婚,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想好了吗?”
陈若岚一愣,她根本想不到父亲居然说过这种话!当时诧异地看着父亲,那双眼睛满怀期待,她多希望此刻能听到父亲说一句:“不是的,我没有说过这些。”
但是陈润生沉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陈若岚声音有些颤抖,她方才刚刚感觉到对不起妈妈,刚说服自己爸爸对自己的爱还是很纯粹的,猛然又听到这些。
她不可置信地问陈润生说:“所以爸爸,男孩在你眼里真的这么重要,对吗?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你要一直背叛妈妈,对吗?”
陈润生沉默了下来,还没等他解释,外面的佣人忽然又来传报,说大门前的李慕青嚷嚷着要去打胎,然后跟陈润生一刀两断,
陈润生闻言,满脸祈求地看向祖父,满心的关切根本没打算藏着,他恳求道:“爸!让我去看看她,爸爸,我得有个儿子啊!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个男胎啊!”
陈润生此刻脸上毫不遮掩的热切,让楚橘声难过地别开脸去,陈若岚更是阵阵无言,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祖父见状暴怒,说道:“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永远进不了我陈家的族谱!让她滚!一个私生子怎么能比得上我嫡亲的孙女!”
祖母闻言哭的昏天暗地,说道:“老头子呀!你这样不是要了我的命吗?小拓已经随润成去了,我陈家现在是绝后了呀!那个女人她如果愿意把这个男胎生下来给橘声养也可以呀,老头子呀,给我们陈家留个后吧!”
祖父握紧藤条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他自然想要有个孙子,但这孙子,最好是楚橘声的亲儿子。如果是这种小三携子上位的,实在是有辱门楣。
楚橘声自嘲一笑,她就知道,男孩是这个家最深的痛,即便公公最是明理,也抗拒不了千年来埋在骨子里的血脉延续的诱惑。
陈润生知道这是默许了的意思,当即一路小跑跑到了门前,李慕青早已哭的梨花带雨,见陈润生出来,满腹的心酸在抱住爱人的这一刻终于开始消散,她锤打着陈润生的胸口说道:“你如果不要我们娘俩,我们娘俩就去死!你要不要你今天给个准话!”
陈润生忙不迭地点头说:“要要!这可是我陈润生的儿子啊!怎么能不要?”
李慕青把头埋进陈润生的怀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她有些期待的看向陈润生,说:“那现在你就去告诉你的爸妈,现在你就给我一个名分,孩子出生不能当个私生子。”
陈润生无奈,他并不想闹到离婚那一步,毕竟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生意人,讲究一些脸面,他尝试继续安抚,他一边许诺李慕青一边劝道:“你先回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但这次的李慕青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死活不愿意离开。并且牟足了劲往别墅方向走,期间又有人过来拦,李慕青指着自己的肚子,带着几分母凭子贵的骄矜,说:“都往这儿来,这是你们陈家现在唯一的血脉了!你们如果能负得起这个责就过来!”
几名佣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拦,五六个人走走拦拦,本来从这道门到别墅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但在李慕青的拉拉扯扯下愣是走了将近半小时,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陈润生是偏袒这个女人的,一时间也是有些顾忌,不敢把人难得罪的太狠。
偏偏李慕青又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眼看陈润生出来接应自己就知道家里的二老松口了,于是更加的寸步不退。
眼看快要走到老宅前,陈润生低声下气,说:“慕青,听我一句,先回去,你不要逼我!”
李慕青冷冷一笑,并不买账:“同样的话,你说了许多年,这次,如果不能有个名分,我就打胎走人,再不纠缠!”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走到老宅前,楚橘声已经站在老宅门前等着了,她冷冷的看向陈润生,眼睛一眨都不眨。
陈润生对李慕青那从心底的宠爱和迁就,再次刺痛了楚橘声的双眼。曾经的陈润生也这般对过自己,那时两人都是彼此的初恋。
年轻时的陈润生帅气、沉稳,对自己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年少的爱情总是纯粹的,楚橘声还记得那时的自己最喜欢看陈润生的笑。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眼前被万般迁就的李慕青?
那时的陈润生,对自己好的时候,可能比对如今的李慕青还要珍重,真的是把自己当成宝贝一样宠着,
而如今这个男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他的心也不再属于自己。
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想要挽回那个少年的心,终究是不知所踪。那年为了见自己一面,在雨里奔跑的少年,早已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时间最是残忍,当初的感情真挚是真的,如今的背叛也是真的,枕边人早已不似当初,漫漫岁月之中,只有自己在念念不忘,等墙那边的回响。
墙那边,原来早就没人了啊!
这一次,楚橘声知道自己怕是要覆水难收了。
不仅仅是因为李慕青,最根本的,是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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