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微风和煦。
阳光照在院子里的两棵桃树上,新叶翠绿,桃花盛开。
林月裳从小厨房出来,缓缓推开房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她快步绕过屏风,将端来的药碗放到一旁的桌几上,扶着母亲坐起来,声音温软,“小心些。”
林夫人脸色苍白,她这病已经养了数月也不见好转,看向林月裳的眼中带着慈和怜惜,言行举止间皆透露着温婉平和的气息,“月儿啊,你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
林月裳生得一副好容貌,肤容细腻白净,一双杏眸清澈见底,她吹了吹药,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喂到林夫人唇边,“阿娘放心,我会收拾好的,你就好好养身体,不用操心这些琐事。”
林夫人笑了笑,药的苦味散开,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缓过那阵苦味,她轻轻笑了下,“我的意思是收拾收拾包袱,我们进京一趟,不是让你收拾家中。”
林月裳又喂了她一勺药,小脸上布满疑惑,问道:“阿娘还病着,进京做什么?”
更何况进京的路甚是遥远,山高路远,她还病着,实在困难。
林夫人的目光看向床的边缘,又似乎落在地面上,忆起了些往事,有片刻的停顿,她才开口,“听闻京城中有位神医能治百病,阿娘想去试试。”
林月裳手上动作停住,听到这话,面上带着明显的期待和高兴,“当真么?阿娘从何处知晓的?”
她的病方郎中并不能治愈,只能每日喝药缓解,若真有神医能治,即使路途再远,她们也要去试试。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清澈,林夫人看了一眼便避开了,说道:“我听方郎中提起的,当是可信。”
方郎中便是一直给林夫人看病的郎中,他医者仁心,深受附近村民称赞。
“何时提起的?我怎么不知。”林月裳将喝完的药碗放到桌面,方郎中每次来看病她都在场,也没听他提及过什么神医。
林夫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随后说道:“上次来看病时提起的,我当时没想好,便瞒着你了,方郎中也是信得过的人。”
林月裳点了点头,这倒也是,生活在这里十年,她也是深知方郎中的为人。
“可是阿娘,路途遥远,若不然我去一趟,将神医请过来。”林月裳实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林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道:“傻丫头,神医哪是这么容易请的,你不用担心阿娘,我这身子还能撑些日子。”
林月裳仍然担忧,但转念一想,若是留母亲一人在家中,她也是不放心的,“阿娘容我再想想。”
等林夫人歇下,林月裳端了药碗出来,她坐在门前的台阶处,望着生机勃勃的桃树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春来万物复苏,她往窗户瞧过去,并不能看到屋内的人,但她知道林夫人这时候大概是在床上躺着歇着,她猛然站起身,出了门,她要去找方郎中再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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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看店的方长顺见林月裳进来,笑道:“月姐姐怎么今日来了?”
他是方郎中的儿子,每月初九林月裳都会来药铺拿药,她待人好,时间长了,他便也记住了,前两日刚拿了药,他的笑容消失了些,猜测问道:“莫不是林夫人又病重了?”
“不是,是我找你爹爹有事。”林月裳浅浅笑道,她言语间温柔随和,看了看店内,未见人影,于是问道:“你爹爹呢?”
“我爹在楼上给人看病,月姐姐先坐会儿,我去瞧瞧情况。”方长顺说罢就要上楼。
林月裳拦住了他,“我这事也不着急,方郎中既是要看病,我等一等便好。”
方长顺闻言便转了个弯,拿了点心和茶放到桌上,他也在一旁坐下,“月姐姐是要问什么事?若是医术上的,不如与我说说,或许我也能说个一二。”
林月裳想了想,他时常与方郎中待在一起,或许会听方郎中提起过,于是问道:“你可听你爹爹提过京城中的神医?”
“神医?”方长顺略显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仔细回想起来,摇了摇头,“倒是不曾听我爹爹提过。”
楼梯间传来些声响,方郎中边下楼梯边道:“林姑娘来了,长顺,按方子去煎药。”
“好嘞。”方长顺接过方子便去拿药材。
“方郎中。”林月裳走过去几步,她面上带着浅笑,原本柔和的面容更显温婉,“我有些事想请教您,不知您现在可有空闲?”
“林姑娘先坐。”他边说边洗手,很快,那盆清水被血迹染红。
他下楼梯的时候背着手,林月裳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血迹,看样子那位病人似乎病得不轻。
方郎中擦干手上的水,刚才出来的有些匆忙,连手上的血都没来得及清洗掉,在一旁坐下后,问道:“林姑娘想问什么?”
“我听阿娘说,京城有神医可治我阿娘的病,方郎中,这可是真的?”林月裳看着他问道,她心底里期待得到他的肯定。
方郎中摸了一把花白的胡子,顿了顿,略显犹豫,最终说道:“京城医术精湛者众多,林姑娘不妨一试。”
林月裳眼中一亮,继而问道:“不知那神医如何称呼?住在哪里?”
方郎中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回避,慢慢说道:“姑娘到了京城,一打听便知道了。”
想来是名声大,容易找,林月裳又问了一遍,“神医当真能治好我阿娘?”
方郎中摸了摸胡子,停了会儿,在她的注视下开口道:“林姑娘,或许可以。”
林月裳眸中光亮暗了瞬,或许可以,但也可能……她明白方郎中的意思,但即便是只有一丝希望,这京城,她们也要去一趟,礼貌道:“多谢方郎中,多有打扰,我就先回去了。”
方郎中送走她,摸了把额头,刚在凳子上坐下,方长顺开口问道:“爹爹,京城的神医当真如此厉害,爹爹都无能为力,那人能治好?”
方郎中拍了下他的脑袋,“学无止境,或许真有人能治好,赶快去煎药。”
撵走了方长顺,方郎中缓了会儿才上楼。
一男子立于窗前,身着素衣,背影宽阔挺拔,而他所在的那处刚好能看到楼下的场景,淡淡开口,“为何骗她?”
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方郎中脚步一顿,而后继续走进来,猜测道:“公子来自京城?”
沈弘卓没回答,只是转过了身,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双眼睛是极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抬眼,泛着点点笑意,却也隐隐可见几分压迫感。
“公子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切勿再扯到伤口。”方郎中嘱咐了后,又道:“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绝无害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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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裳回到家中的时候,林夫人正站在门廊,瞧见她后微微笑了笑。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这天虽然渐渐暖了,但也要小心点,别着凉了。”林月裳边说边走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着急,生怕她的病情加重了。
林夫人浅浅笑着,目光柔和,温婉秀丽,开口说道:“屋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林月裳从屋子里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她已问过方郎中,他说只要阿娘按时吃药,小心照顾着,是可以去的,“阿娘,我想好了,我们去京城。”
林夫人点点头,眼底滑过一抹轻松,笑道:“既想好了,不如我们明日就出发。”
“好,那我去收拾东西。”林月裳临进屋前,看着桃花同林夫人说:“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桃子也该熟了。”
林夫人朝桃树上看去,这花开得这般好,想来今年的果子也会很甜,但她面上却显出几分愁色,紧接着轻咳了两声,进了屋子。
“阿娘快坐。”林月裳倒了杯热水给她,笑道:“阿娘有什么要拿的,跟我说就好。”
说罢,她便开始忙碌起来,药、衣服、吃的,翻翻找找,叠叠放放,终于收拾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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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绿树成荫,林月裳驾着马车缓缓行驶在林间路上。
她已经看过地形图,照她们的速度,在日落前便能到岭州,“阿娘,我听说岭州可热闹了,等到了地方我们去逛一逛好不好?”
“好,你若是喜欢,我们多留两日也无妨。”林夫人回道,若是她喜欢哪里,多留两日游玩她也是乐意的,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还是算了吧,等阿娘治好了病,回来时我们再多留两日。”林月裳说道,去的时候还是快些的好。
林夫人表情微微凝滞,她犹豫了会儿,说道:“阿娘这病若是治不好……”
“阿娘快别乱说,那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的。”林月裳急忙阻止了她未说出的话,心里却一直担心着。
方郎中已经没了办法,这京城的神医就是她们唯一的希望了。
林夫人看着车帘,生出了几分愧疚。
忽然间,从林间冒出一个人来,他单手扶着树,头微垂着,像是很难受的样子。
林月裳拉住缰绳,缓缓停住了,林夫人问道:“怎么了?”
“阿娘,有个人好像受伤了,我去看一看。”林月裳说着便从马车下去,离得近了,她看到了他手上的血,再往上看去,左肩处的衣服颜色明显异于旁处。
那人忽然抬起了头,一双极其黑沉的眼睛看过来,夹杂着冰冷寒意,林月裳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
沈弘卓目光微凝,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那双桃花眼似有若无的收敛了寒意,淡笑道:“在下沈弘卓,今不幸遭遇劫匪,这位姑娘,能否搭一程路?”
那种生人勿近的寒意消失不见,林月裳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左右也是顺路,“那你跟我走吧。”
林夫人掀开车帘看着他们,他面容俊朗气质不凡,也不像是恶人,听林月裳说了情况之后,淡笑着应了下来。
“我会驾车。”沈弘卓从她手中拿过了缰绳,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和刚刚看过来那一眼的冰冷差天与地。
“你先处理一下,等到了岭州再找郎中。”林月裳浅浅笑了笑,给他一个小药瓶,说道:“若是让你一个伤者驾车,未免太欺负人了,还是给我吧。”
沈弘卓轻笑了下,小药瓶是青色的,上面还有朵桃花,他看了会儿,才洒在伤口处。
微风拂过,马车稳稳行驶,沈弘卓偏头看向她,忽而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林月裳。”她侧目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看着前路,“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到岭州,你再坚持一下。”
沈弘卓淡淡笑着,他这伤比起从前那些,根本不值一提,闲聊般的开口,“你们此行,是要去哪里?”
“去京城。”林月裳随口应道,他这人看着挺好相处的,不知不觉间话也多了些,“听闻京城有神医,我阿娘的病一直治不好,便想去试试。”
“听谁说的?”沈弘卓有意引导,她被蒙在鼓里,就是不知道马车里面那位是否知情。
“我们那里的郎中。”林月裳说道。
“这位郎中的话,你这么信任?”沈弘卓问道,余光瞥了眼车帘。
林月裳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我们都在苍河县生活十几年了,方郎中医术好人也好,自然是信得过的。”
“他去过京城吗?”沈弘卓又问道。
林月裳一时难言,她不知道。
林夫人轻咳了两声,她心中生出些许怀疑,他到底只是随口一问,还是故意试探,面上不显的说道:“方郎中早些年四处游走,自然是去过京城,公子来自京城?”
沈弘卓笑了笑,说道:“并非,晚辈来自平青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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