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岚心里咯噔一声,筷子都拿不稳掉在桌子上。
但皇上召见,只是为了几日后的除夕年宴。
“宋爱卿,今年应该是你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吧。”皇上问。
“回皇上,是。”
“今年年宴得好好筹备,我让你们来,也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皇帝忽然转向宋观岚,“观岚,在国子监感受如何?”
宋观岚想起那九皇子就想翻白眼,但她只是道:”回皇上,臣女一切都好。”
“年宴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年西域进贡了不少美酒瓜果。”皇帝笑眯眯的问。
宋观岚低头皱起了眉,她心想这皇帝怎么比她爹还关心自己。
“皇上,小女年幼,不懂什么规矩,按往年安排就好。”宋极回答。
温露饮茶不出声,宋观岚也不敢乱看,乖乖坐在温露旁边。
出宫时,宋家竟然和堂溪朗遇见了。
宋极温露行礼道:“参加太子。”
“将军夫人请起。”堂溪朗微笑扶起二人,“本宫与宋姑娘同是国子监学生,二位不必如此客气。”
宋观岚却眼尖地瞥见堂溪朗身后的随从手里提了一些小玩意,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不像是他自己用的。
此时宋极已经告辞,宋观岚只能跟着出宫,末了回头看向堂溪朗,发现他的方向,正是从宫外回来。
一个储君太子,怎么三天两头往宫外跑。
宋观岚想不明白。
转眼近年关,国子监也提前放了假。收拾东西离开那天,宋观岚问柏里:“今年宫宴你会去吗?”
柏里顿了顿:“我一无身份二无官职,不能去。”
宋观岚叹了口气,大家都在宫宴,独独少了柏里。
一边想,宋观岚的视线就落到了另一边堂溪衡的座位上。
他倒是溜得快,宋观岚一想到宫宴上还要和他虚与委蛇就堵得慌。
她扭头想去找崔嘉宜,却发现崔嘉宜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堂溪朗聊得开心,脸上甚至浮现了女儿家甜美柔和的微笑。
两边没一个自己看了舒服的,宋观岚就这么独自别扭到年宴。
今年合宫年宴办得格外大,光是藩国进贡的宝贝,就堆了一屋子。
合宫内更是灯火通明歌舞喧天,觥筹交错人影不绝。
宋观岚被温露带着向太子和九皇子敬酒,也正是如此,宋观岚才终于看见了皇后娘娘的模样。
她在宫里待久了,有些事情她也摸清楚了一些。
比如皇后常年养病闭宫不出,太子也并不是皇后娘娘所出,待人温和的皇帝皇后,竟然会有堂溪衡那样的儿子。
皇后眼睛弯弯看着宋观岚:“酗酒伤身,观岚少喝些。”
“回皇后,臣盯着的。”温露回她。
几圈酒下来,宋观岚也累了。她盯着面前席上精雕细琢的果子点心,忽然想起那天柏里递过来的塞北美食。
宋观岚眼疾手快地拿了几个用帕子包好,借口出去醒醒酒,偷偷地就和玲琅溜了出去。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玲琅发觉宋观岚往外走,赶紧提醒道。
“我去看看柏里,这样热闹的时候,他那宫里冷冷清清的。”
“小姐!会被别人发现的!”
“不会不会,大家都在合宫,没人会去那,你就在御花园等我,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更衣。”宋观岚交代完,溜到熟悉的矮墙下,先是把裹着点心的帕子扔了进去,良久没有听到动静后,她干脆爬墙翻了过去。
“宋姑娘?”宋观岚刚背过身要落到那一侧,忽然听见柏里的声音。
她脚下一个没踩稳,就从墙上摔了下来。
柏里没来得及,只好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宋姑娘怎么来了?”柏里看着宋观岚,眼中雀跃。
宋观岚把帕子交到他手里,扶着腿皱眉道:“你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年宴缺人手,他们都去帮忙了。”柏里打开帕子,糕点上的点心花纹都没乱。
“真是胡闹。”宋观岚小声嘟囔一句,不客气地坐在院中石椅上。
“宋姑娘此番前来,是专程为我送点心吗?”柏里坐在她对面。
宋观岚莫名语塞:“我,我是喝多了酒,出来散散刚好到了附近。”
柏里不说话,只是看着宋观岚笑。合宫那边已经放起了烟花,少年的眼底一瞬间好像盛满了星光。
宋观岚没来由的觉得脸热,她别过头,小声道:“你吃啊。”
柏里拿起一块点心,大大一口咬了下去:“真甜。”
宋观岚紧赶慢赶回来时,玲琅急得拉着她就跑:“小姐,将军和夫人都在找你呢,我说你醉酒太厉害去亭子里睡了一觉,咱们赶紧过去吧。”
宋观岚被拽得气喘吁吁,到合宫,果然看见爹娘愠怒的表情。
只是在皇帝面前,二人没有发作,宋观岚也察言观色地安安分分站在二人身后。
等到宴会结束,宋极与温露被皇帝皇后留了一会儿才出来。但二人竟奇异地没有训斥宋观岚,只交代让人把马车牵进来。
宋观岚也只担心了一瞬,而后满脑子都是今晚她所做的荒唐事。
大将军之女与塞北将军质子私会,宋观岚光是想想,感觉就能看见眼前血流成河的场面。
她打了个激灵,玲琅心思活泛,从宋观岚回来开始,她就感觉小姐不对劲。
玲琅凑近些小声问:“小姐刚刚见着柏公子了吗?”
宋观岚瞪她:“问这个干嘛?”
“柏公子才貌俱全,举世无双,若不是因为久居宫中,不知道要收多少小姐的帕子玉佩呢。”玲琅捂嘴偷笑。
宋观岚恼地抓她胳膊:“瞎说什么呢,我定要禀明我爹,罚你一个月的银钱才好。”
玲琅根本不怕,一路上打趣着,臊得宋观岚脸红。
晚上将军府安静下来,宋观岚躺在床上才能平静。
在现代时,她也不过是个马上要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什么恋爱经验,每天被实习折磨,突然穿越遇到一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说没有好感是不可能的。
宋观岚翻了个身。
可是两人身份之间相隔万里,况且宫闱深深朝堂诡谲,都会裹挟着二人前进。
她对柏里只有好感,仅此而已。
年后国子监再开门,大家新长一岁,精神风貌也焕然一新。
几位皇亲贵族们穿戴新制的衣服和首饰,花孔雀似的在国子监飞来飞去。崔嘉宜身形纤细了一些,长发垂在耳后,依稀有种雨中美人的朦胧感。
柏里早早坐上座位,书箱里放着父亲从边疆寄来的新鲜玩意,和一件羊毛手织的斗篷。
年前有一场雪,国子监里生了四五个暖炉,熏得屋子里暖融融的。可宋观岚穿着厚实毛氅,手里还要窝着一个暖炉。
于是柏里当晚便给柏将军写了封信,说京城冬日寒冷,想念北疆的羊绒衣服。
幸好赶在国子监复学前收到了。
柏里将斗篷折好,平铺在自己手里。他端坐着,只是目光投向外面,翘首以盼。
宋观岚早上赖了会床,雪地湿滑,她便来得迟了些。
进门宋观岚抖了抖衣服上的散雪,等待玲琅给她摘帽子时,宋观岚一抬头,就与柏里对视上。
柏里嘴角扬起,双手托了托厚实的斗篷,还没说话,嘴角的笑意就僵住了。
宋观岚极快地错开视线,低声和玲琅说了什么,然后挺直着背走到自己座位旁,一路再没有看过柏里一眼。
柏里手里的斗篷被他的暖炉熏得暖和,可他心里此时却是一片寒冰。
他动了动脖子,想问玲琅发生了什么。
玲琅只是缩着脖子,害怕般摇摇头。
柏里抿抿唇,向宋观岚递上斗篷:“宋姑娘,这是北疆新产的羊绒织成的斗篷,我不怕冷用不着,你收下吧。”
宋观岚终于扭头递给他一个眼神,只是这眼神太过平静书立。
“多谢柏公子的好意。”柏里的目光太过热切,让宋观岚不得不接下了东西。
舒适暖和的触感让宋观岚心中更加波澜,她伸手轻轻抚了抚,道:“小女不能无端收下柏公子的东西,不知道此物多少银两?”
柏里刚放松的表情复又凝固,他嘴角不自然地下垂抿紧,看了宋观岚一眼后扭过头,生硬道:“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宋姑娘不喜欢,就扔了吧。”
两人之间仿佛陷入一种别扭又生涩的怪异氛围,宋观岚深呼吸一口气,转头交代玲琅:“按京城的价钱付给柏公子。”
玲琅从钱袋里拿出两个小金锞子,轻轻放在柏里桌角。
柏里面色不佳,宋观岚也没好到哪去。崔嘉宜刚和堂溪朗聊完,就注意到了这边。
她轻轻碰了碰宋观岚的手臂,小声问:“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宋观岚孩子气般别过头。
崔嘉宜失笑,像听见什么稀奇事:“你和柏公子还能吵架。”
玲琅在一旁看着,心里又着急又担忧。自家小姐能和柏公子保持距离她当然高兴,可看见两人都不高兴的样子,她又难过的很,现在只期盼崔姑娘能帮忙劝劝。
崔嘉宜知道她的想法后笑道:“两个人年纪小,又经常黏在一起,出现矛盾很正常,过不了两天就会和好了。”
玲琅似懂非懂点点头,等崔嘉宜走后,她才反应过来,崔小姐不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吗?怎么说话做事就比小姐更放心不少呢?
这边国子监下学,宋观岚只是收拾了一会儿东西,抬头就没看见玲琅了。
她不高兴地臭着脸,叮叮哐哐地收好书本,起身就要走。
屋檐下的雪化了一些,这会冷下来又冻上。宋观岚气势汹汹一脚踩上去,脚下一滑,身体猛然往后仰。
她无力地伸手往周围抓了抓,只可惜现在学堂空空如也,宋观岚闭上眼睛,心里期待不要摔得太疼,能直接摔回现代就更好了。
但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到来,宋观岚感觉到一个暖和的身体垫在自己下方,然后是一声痛哼从自己头顶传来。
宋观岚睁开眼,抬头一看,先看见了柏里愈发硬朗的下颌线。
只是过了个年,这人就像春笋一样拔高许多。从前宋观岚还能平视他,如今摔在他怀里,竟然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了。
柏里皱眉低下头,担忧地问:“宋姑娘,没事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