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灯光迷离。

在高低错落的建筑和熙熙攘攘的车流一同构成车外的景色中，个别的不同的事物转瞬即逝，只留虚影。

顾凌无视一路上的风景，专心驾车。

但实际上，专心开车是一方面，漠视路边风景就是另一方面的事了，对顾凌来说再美的风景也不及他身边人半分。

余光时不时扫过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顾靖柠，每每确认他睡得还算安稳之后又会闪躲回目光，强忍着诡异的心情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再关注他的状况。

无他，顾靖柠喝醉了，他担心的。

至于他的诡异心情…...

顾靖柠刚参加完高中毕业后时隔五年的第一次同学聚会。他去接他，不过去得较早了些，也陪着在那坐了一会。

同学多年不见，喝点酒助兴他理解。

但是玩真心话大冒险，一群醉到稀里糊涂胡言乱语的人能说出些什么东西？特别是，有人摇摇晃晃的站起仰天长叹感慨着问着已经半醉的顾靖柠:“柠啊，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能让你心动的人啊？”

原以为他会听到否定的答案。

可，顾靖柠说:“有，很喜欢的。”然后就趴下了。

“……………………”

心里有点堵，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和顾靖柠几乎形影不离的是他，要是他的哥哥有什么喜欢的人，第一个知道的人也肯定是他。

可是在之前，他不仅不知道，就算现在又知道，他也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暗恋对象……

到底是谁？

顾凌甚至连怀疑对象都没有，只能看着某人的睡颜胡思乱想，独自内耗。

难受，真的很难受。

想靠近哥哥……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顾凌付诸了行动，一把扯开安全带，手指抚上他的脸颊，肆意打量他的五官，逐一抚过，一一留恋。

耐看地五官并没有多么的惊艳，但就是这么一副面孔在他眼里是最好看的…还想靠近…

顾凌被逼得眼眶都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种空缺？

只有身体一再贴近，视线逐渐下移。

最终停留在了顾靖柠红润的唇瓣上，愣住了。

最本能的选择，

他想要…亲近他……

想着想着，鬼使神差贴了上去。

顾靖柠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顾凌察觉后的动作收紧一顿，在确认顾靖柠没有醒来之后红着脸却终是留恋着未曾撤离。

那时候，他只记得:他的漂亮哥哥……

“他的”只是他的………

【定格，破碎】

“咔…嚓……”从中心碎裂，瞬间瓦解。

漏出背后是回归的现在，顾凌依然坐在驾驶座，但此时的他却是在抬手吻过指间银环，笑了。

“一天太长…帝都见吧。”

哥哥……

空荡荡的副驾驶，当年机场没能等到的人，现在的他已经不在期盼了。只有自己紧抓的，才是自己的，人也一样，这是顾凌现在坚信的。

……“五年”的概念，任现在他们两个的谁都无法估量。

一千八百六十三天是半年多的异地，三年的失联，一年多的彷徨…拼凑出这模糊五年。

18600秒太长，那1863天呢？

时间的齿轮转动，一年前的某天，距离两个人见面也仅剩一天的那个时候。

在咖啡馆里的一角。

热咖啡变成微凉旧款式的手机屏幕熄灭后又再次亮起。还有一块外表看起来依然可口的芒果蛋糕，也不曾被主人品尝。坐在这里的人就像一座仿真的雕像，从清晨到午时，一直守着这一个角落一个人的世界。这是顾靖柠的私人领域，而他一直一直在这等一个人。

此时门铃响起，脚步声愈近，有人坐到了他的对面，一提酒水最先入目，然后顾靖柠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离开看向来人。

斐城泽带着一身酒气来，就是为了找人喝酒，“为什么不去我那儿，我们兄弟喝个痛快。”

顾靖柠摇了摇头，端起咖啡微泯了口说“不习惯，你知道的。”斐城泽名下的“散心娱乐场地”有很多，他怎么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打的暗语，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偏偏心情都不太好的两人，死鸭子嘴硬一个两个都不想敞开天窗说亮话。

斐城泽不在乎，反手开了瓶酒，给自己和顾靖柠倒上。“不试试怎么不知道适不适合，我那要什么样的没有？任你挑任你选，哥给你担着。”

顾靖柠接过酒，抬眸在看向他的眼睛“你不也一样放不下吗？”

斐城泽哑然失笑，“就这时候了，也只有你感挖苦我，靖柠。”

“楠楠…问我，什么时候给他找个嫂子？他一直不懂我只想要他。但你不一样，你还等得起。”斐城泽快三十了，家族联姻催的太紧，而他爱的人只当他是相见恨晚的好友。

他的暗恋不比顾靖柠的短，但是结果不约而同的相似，爱而不得。

也可能正是因为这种相同的经历，他应该是第一个看出顾靖柠和顾凌之间猫腻的人。

顾靖柠清冷的声音带上了说不清的悲伤，他淡淡的笑容此时格外刺眼。“来不及了……我会放手。”

他把手机推向斐城泽，屏幕再次亮起的瞬间，页面的信息显现出来。是顾靖柠和顾凌的聊天页面，上面是近四年来无数条发出去却没入大海的信息记录，最新一条是昨天顾凌的回复。

他说，他要回国了，回国订婚。

附带一张和订婚对象在在国外生活的甜蜜合照。

“………”

这无疑击碎了顾靖柠多年来的坚守，原来只有他自己停留在原地等着…没有回应的暗恋。

一口烈酒滑入咽喉，顾靖柠受不了刺激红了眼睛，咳嗽起来，他放不下…怎么放得下？

“就算不能得偿所愿，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斐城泽没由得来了句安慰的话，然后他拿出了一沓准备已久的文件：顾凌要订婚对象的所有信息，包括…触碰法律底线的所有证据。

那人的父母国内房地产大户，幼时被送出国留学，年纪轻轻在演艺圈混出一小片天地。

但，他与大多数人一样私生活混乱，有一个前未婚夫在和父亲地下产业合作，还有一个金主在圈里资源支持…现在和那些人断得干不干净不好说，反正他和他父亲干的某些勾当已经违反了法律规定，应承担责任。

能查到这些，是斐城泽在国内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他一直知道，所以不希望他的弟弟和他一样近在咫尺却爱而不得。

后来的后来，斐城泽发现他错了。不过，有些事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地想，多年未见的亲兄弟再相见，会因为时间的隔阂而有所疏远是正常的…那这样想的他们就已经输了。

顾靖柠亲自去机场接机，结果顾凌冷漠地与他擦肩而过仿佛他只是不认识不相干的路人…这样的无视让顾靖柠的心一疼，又不能如何。

后来，他主动靠近。

顾凌却说“你好，我们很熟吗？”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他真的不想和面前这个本该熟悉的人说太多话。

“……你…”怨我吗？

顾靖柠直到订婚宴前一晚也没能问出口。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误会，所有的不过是双方的选择……

可是，那个即将和他爱的人订婚的那位，并不配拥有凌的专属…总之，订婚宴算是被顾靖柠破坏了，当天，在订婚现场当事人的一方被警察带走，在混乱中，来客的低声私语，是不是看向他们的异样的眼光，顾靖柠都不在乎。

他就笔直站在一边狼藉的中央看着不远处神色暗淡的顾凌，不言不语。“呵…”顾凌一声嘲讽的轻笑，他抬起眸子看了一眼顾靖柠后转身离开。

有一个词叫“如履薄冰”，顾靖柠在顾凌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恨他的刹那间，一颗温热跳动的心脏仿佛坠入冰窟。

表面上这场闹剧以顾家两兄弟纷纷离场而告一段落，实际上，凌回国后的“闹剧”才刚刚开始。在那以后，顾凌就是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仿佛根本没有发生回国的这件事。然而实际上，他只是把自己关在了回国前提前准备的房子里，没回老宅也没回那个家。就独自待在一个房子里，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呆在那了好几天。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迷茫…迷茫现在的自己记忆模糊不清，迷茫对“哥哥”的排斥甚至恨意。

这次回国本就是个意外，当时可能是在国外的某天听到了某些在意的信息，突然就想回来看看了，想看看那个被他写满了日记的哥哥……

“恨”是真的，但并不是因为这场订婚宴。这次订婚对象他们并不是很熟，回国前发的那张照片是潜意识里想试探一下找人合成的，结果不出意外，一回国就出意外了。

在病情并没有好转的前提下，突然回国整了这么一出。现在的顾凌，感觉并不是很好。

头疼…就不应该回来的。

顾凌想。

过两天就该回去了。

乱糟糟的思绪还没来及的收回，智脑接收到信息，顾靖柠失踪了。

………

空白，顾凌的脑子一边空白，他四处寻找那人的身影。

他能去哪？

会去哪？

为什么…这里还会疼？顾凌按住心脏的位置，那充斥着难忍的心悸。

他已经在外头疯了三年，也被研究院的那群家伙治疗了三年。情感淡化，记忆模糊化处理是他们研究出来的最好的方案。

顾家那边已经派人找疯了，却不见顾靖柠半点踪迹。而这边，一无所知的顾凌拼了命的回忆，去自揭伤疤的回忆过往，只为寻得记忆深处他最可能去的地方。

【值得吗？不该想起的……】

头上冒出薄汗，顾凌的表情有些痛苦，忘记在意的事很难，想起痛苦的事会更疼。等顾凌找到顾靖柠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他躲在地下科研室，那是顾凌曾经送给他的秘密基地，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厚重坚固的防盗门。一墙之隔，只要输入密码就能拥抱他，顾凌眼里带着血丝，他一遍遍尝试记忆里可能正确的密码。

错误，错误，错误…已锁定……

不能在等了，他会有危险，“哥…我错了……”顾凌抵着防盗门，现在他隔着这面墙站在顾靖柠身后，他向他道歉。

无论如何…理理我。

顾靖柠随时处在危险的边缘，但他还听得见顾凌说的话。不…是他错了。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

【不如就这样吧，两个人纠缠到死。】

手术室外，顾凌刚出了这个念头就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低下了头，静静的等待手术结束。

所以这是顾靖柠的“赌气”，然后顾凌输的彻底。

………………

“我要走了。”

“明天一早的飞机，不出意外以后估计就不会再回来了”顾凌的意思也就是以后不会再见了。”

“所以特地来和你道个别。”

“……一定要这样吗？”用再一次的分离这样对他，顾靖柠希翼地挽留。

“回不到从前的。”

那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谁在问，又是谁在想……

一阵沉默，顾靖柠已经再尽最大的努力试图解释:“他不爱你。”

贪婪之人爱与不爱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所以无论出于什么身份他都不后悔……

“他不爱我。”他重复说着，又问:

“那你呢？”

你又爱我吗？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问出口的。

极其安静的病房，针落巨响回荡。

咚咚咚的心跳难以掩盖，一个人在等待圣洁的审判，另外一个其实也备受煎熬。太安静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一一被放大。

分离，相遇，陌生…谁还是曾经的他呢？

……………“爱”

…【我爱你】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你的敌人，但他永远不会……

“…………”顾凌不语，直到许久之后。

“嗯。”

“把铭云给我，我会留下。”

“好。”

【一生太长，我陪你尽兴，哪怕…】

作者有话说：第一段回忆杀结束，请敬请期待凌哥崩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