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入了鞘,鞘上镶嵌着两颗宝石,在刀冢之上安静地伫立着,沉默得仿佛要一生都葬送在这刀冢之上。
修士们疯了,为了这把刀打了起来。
那是一个疯狂的场面,符箓炸开,剑光四映,护身法宝纷纷祭出,你争我夺。
谁也没空管别人,这把刀是他们进入凡城小界的最终目的。
然而顾九命却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依旧是一个墓室,但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刀冢、修士。
老者被她的刀逼得退无可退,又生无可恋:“就是这了,你还要老夫怎样?这里老夫已经找过……”
“外面那把不是索命刀?”
顾九命不容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问。
“不是……”老者无奈。
顾九命其实猜到了,若外面修士争的那把刀是索命刀,老者不可能还在四处转着找。
但想着修士们在外面打得不可开交,就是为了一把假刀,若是他们知道,怕是要呕血而亡。
她环顾这个墓室一眼,这里太安静,静得落针可闻,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墓室里唯一的高台上。
高台的左右两侧各刻了一句话: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
老者见顾九命目光所处,抚须道:“这是文肃帝最爱的诗句。”
“这是国破家亡的百姓期望恢复国土的诗句,文肃帝是一代始祖皇帝,历史书上说,文肃帝当年以一己之力一统天下,南涞国繁荣数千年,不过近两百年才四分五裂,这诗……”
实在不符合文肃帝丰功伟绩的人生经历。
“没想到小友对孤的事情如此熟悉。”
声音从高台传来,带着能洞悉人心的沧桑。
老者大惊失色,不顾那架在脖子上的刀,飞身欲逃,却被高台上突然显现的身影抬手一捞,老者重新变回一卷古卷,落于他人之手。
“小小器灵,竟妄想索命刀。”
高台上,一位身着帝服的中年男子手执古卷,一派雍容华贵。
是黑无常的声音,也是在幻境中劝顾九命坚守正道,清心明志的声音。
顾九命了然,抿嘴下拜:“晚辈拜见始祖陛下。”
她没见过皇帝,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何况还是四千年前的皇帝,于是便自己编了一个称呼。
这一拜,她心甘情愿,始祖皇帝从前只存在于历史读物,或神话传说中,传闻有开天辟地之能,是他们整个小界人民的祖宗。
“平身,”文肃帝沉冷地看她,“能来到此处,说明是问心无愧之士,孤只问你一句,若索命刀在你手中,你可护得住?”
顾九命一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孤看见你的恐惧幻境,你可知道你在恐惧幻境中所执的刀,就是索命刀?”
文肃帝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身量并未十足长开的姑娘,不骄不躁也不娇弱,倒有几分少年意气。
顾九命完全没想过前世的她手里握的竟然就是各派相争的索命刀,顿感心情复杂:
“……不知。”
“孤不知你的幻境是什么情况,但可以得见,索命刀在你手中,会让你死于各派之手,你可还愿意拿到它?”
顾九命默然:前世到底是因为她是大魔头,所以被各派围攻,还是因为她拿着索命刀才被各派围攻?
“你可愿意?”
文肃帝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又如近在咫尺,直入人心,点燃心总最为恐惧的情绪。
文肃帝的威压一扫而来,顾九命识海一痛,顿时被神识压得不由自主地跪下。
这一跪,彻底把她跪清醒了,她抬起头,清冽地望着文肃帝,笃定而执着:“愿意。”
前世是她的,这一世自然也是她的,前世护不住,这一世不一样!
“哈哈,好!”文肃帝畅然大笑,“好一个愿意!”
文肃帝一挥袖袍,一把通体黝黑散发着冷冽幽光的长直刀缓缓飞在顾九命面前,它古朴得近乎平平无奇。
“孤只有一个要求,你拿着刀,便不可以加入任何门派,记住,是任何。”
他这一句话,即便再克制,也透露出一丝杀气,如此强烈而浓郁,让人一听便知。
“晚辈明白。”顾九命抬起双手,小心地接过刀。
刀身冰凉入骨,碰到她的一瞬,轻轻一颤,就在这一颤中,地动山摇,整个墓室近乎摇摇欲塌。
文肃帝悲怆地笑一声,把手里的古卷器灵神识抽出,把没了器灵的古卷也顺手丢给顾九命:“这个也拿去,行了,退下吧。”
顾九命再一拜,再来不及说什么,墓顶已然塌下,轰隆几声,塌得极快,她只好飞身而退。
文肃帝望着顾九命的背影,在满室簌簌掉落的石块中笑得有一丝幸灾乐祸:
“孤就想看着她把空神域搅得无一日安宁,若不是她悟了道,孤定助她一把,让她干脆入邪道,届时便更有趣了。”
老者的声音瑟瑟发抖地响起:“陛、陛下,冤冤相报何时了……”
“笑话!孤被困死于这无灵之地时,空神域乃至上三界的所谓修士可曾想过此方小界的状况?四千年了,他们倒是一个封印便一了百了,这个仇,何人替孤报!?替凡城小界数百万生灵报?!”
“孤不过想出一口恶气……”
“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孤也是那个遗民,可惜早无望恢复……”
墓室轰然倒塌,淹没了满脸颓然,了无生机的文肃帝。
顾九命一路狂奔,险些赶不上墓室崩塌的速度。
在狂奔之中,顺便催动寒玉肌覆盖在身上,寒玉肌冷光一闪,紧紧贴于皮肤之上,再一闪,顾九命变成了一个少年郎。
面目普通得让人看过便忘,身高提了些许,肩膀前胸也作了调整,几乎是浑身上下都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背着刀,一边跑一边在想文肃帝的话。
对于前世,她果然知之甚少,单单从萧千易的记忆中了解,定是有失偏颇的。
跑了半响,她脚步猛停,看着前方在塌落的石块中对峙的两人。
阴沉着脸的司南庚,和面无表情的封嘉赐。
石块砸落,扬起满室灰尘,不过眨眼间,封嘉赐反手持剑,压低身子奔袭而去,步如惊雷。
司南庚一甩魔鞭,冷笑一声便与封嘉赐打起来。
轰地一下,法宝碰撞,灵气震荡,如激起千层浪,把周边的石块通通震碎。
“你疯了吧?”司南庚疯狂往魔鞭注入灵气,与封嘉赐你来我往地打得不可开交。
然而封嘉赐的双剑缠了邪气,一招一式不再正气浩荡,走的路子极邪门,连司南庚都猜不到他是怎么突然一剑刺中他肩膀的。
封嘉赐却不与他废话,双剑翻飞,剑气森冷如寒霜,剑芒一出,竟也击得司南庚连连后退。
司南庚大吃一惊:“你坠了邪道?!”
意识到魔鞭打不过封嘉赐,司南庚使出禁术——
“阴煞鬼步!”
司南庚双手结印,一时坍塌的墓室黑雾盛起、阴风大乱,阴气齐往他身上钻,黑色花纹从脖子衣领处蜿蜒而上,他双眼一睁催动灵力。
一人顿变九人将封嘉赐团团围住,虚实难辨。
圈中阴鬼狂舞,嗅到封嘉赐的味道越加疯魔,失了理智般朝他撕咬而去。
阴鬼戾气极重,扑到封嘉赐身上吞噬,封嘉赐以双剑抵挡,跟阴鬼搏杀起来。
顾九命顿了一下,旁观了一会后拔刀上前。
无相之眼在她上前的一瞬间开启,双眼中覆上一层猩红的光,不过一瞬,她看到了司南庚的本体。
趁他病要他命!
此时不干他,更待何时?
顾九命满脸漠然地飞身上前,青丝被阴风吹得狂舞,双目猩红,远远瞥去一眼,让人忍不住便陷入她玄奥的目光中。
司南庚意识恍惚混沌了一息。
就是这一息!
古朴黝黑的刀配合顾九命的问心刀诀,扬起刀风,锐利如刃。
狂风大作,刀风以绝对压倒性的强势横扫阴风,不过一下将阴鬼击散。
方圆数丈,被刀风扫出一片空地,蓝天白云于顶,墓室的阴暗潮湿被破开,打斗的三人霎时重见天日。
“你——”
司南庚被一刀破了他的阴煞鬼步,再被一脚踹翻在地。
他想骂娘,这路人瞎凑什么热闹!?
顾九命双腿横跨他的腰间,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满目疏离冷淡,双手握着刀柄,刀尖对准他的心脏之处,只要她轻轻一使劲,刀尖便会没入他的身体。
司南庚仿佛感觉到刀芒入体的寒冷,使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这个路人目光沉冷得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暖,仿佛在看着一个已死之人。
他一滚喉间,冷汗滑落:“道、道友,我们没仇……”
黝黑的刀身依旧缠着狂风,吹得顾九命的衣袍猎猎作响,发梢狂舞,她毫不迟疑地双手用力,刀陡然往下坠——
“去死吧。”
“别!”
司南庚想尽办法自救。
“住手!”
塑灵之境的威压狂扫而来,一下子锁定握刀的顾九命。
顾九命余光看见了数架飞船,飞快地加了力气,然而被神识阻碍,刀尖一偏,噗地一下插入了司南庚脖子旁边的地上。
她望见飞身前来的数名塑灵之境的修士,明白是空神域的修士进来了。
顿时当机立断地大喊:“司南庚,把索命刀交出来!”
司南庚一脸煞白,又惊愕又傻眼:
“什么?”
然而站在一旁已久的封嘉赐却忽然抬剑对准了顾九命,邪气四溢:
“你是谁,刀为什么在你手上?”
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关山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