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荷心轻声叩门道，“小姐，我们去正厅吧，晚宴快开始了。”

“好，来了。”卫黎道。

她看着巫琅，“院中无人，你可以先在这，不妨事的。”

卫黎带着荷心，一路行至虞府正厅。

路上，竟又见到了那位虞家二公子——虞支圻。

他同卫黎招了招手，便凑近来，“妹妹这几日怎么不理我？”

“我听说大哥去了你院子，给妹妹带的什么？”

他语气实在太过熟稔，卫黎便明白了虞兰璃虽与这虞家二哥并非同母，关系却也不错。

“大哥给我送了一只异域的鸫鸟，你呢，给你送了什么？”卫黎道。

“呦，鸫鸟，据说很漂亮的。大哥给我带了南阳的独山玉，你瞧。”虞支圻将腰间玉坠拿在手中，邀卫黎同看。

“好看的，很适合你。”卫黎道，这玉坠蓝中透水，极为剔透漂亮，与他今日衣衫很配。

虞支圻那日虽在府中乱来，其人看起来倒是个矜贵的公子。

眼见已到正厅之外，卫黎远远便看见了虞家大哥，他今日穿了一身赤色织金长袍立在庭下，正与一男子谈笑。

“大哥来得这样早。”卫黎道。

“他干什么不早呀，往日他不总是头一个来嘛。”虞支圻大咧咧道。

眼见虞支山看过来，虞支圻笑道，“大哥，我与小妹先进去了。”

“去吧。”虞支山点头应下，看向卫黎笑了下，“阿璃也先去。”

卫黎本还担心在这虞府中露出什么马脚，没想到虞府之中竟只有虞支山、虞兰璃为大夫人所生，虞支圻虽是二夫人之子，然而虞府诸人和睦，关系竟也极好。

不多时，虞家老爷入座，卫黎便看到此人与大哥、二哥生得极像，只是多了几分威严。

“支山两年没回来了，长高了。”虞允良道。

二夫人也道，“来，让姨娘看看，真是长大了。”

虞支山躬身一礼，“多谢父亲、姨娘挂怀。”

“好了好了，我们今日家宴不必拘礼，开宴罢。”虞允良道。

“此次回来，半月之后即要返程，路途实在辛苦。”他叹道，“不过男儿生当如此，御寇安民，支山干得是大丈夫应做之事，支圻要多跟大哥学学，知道吗？”

“是，父亲。”虞支圻应道。

他看向虞支山，只觉得大哥变了不少，不由问道，“不知道大哥这两年可有受过什么伤？”

虞支山正欲答，却看了一眼卫黎道，“偶尔会有，不过很少。”

他看着卫黎抬头看过来，“大哥怎么没提过？”

卫黎知道此人先前甚少寄来什么家信，既便寄了信，大多也只是跟妹妹提及三两趣事，报个平安。

“小阿璃长大了，也会关心哥哥了。”虞支山笑道。

卫黎抿了抿唇，她并不是虞兰璃，她也并不知道虞兰璃当时会怎样回答她的这位大哥。

可是，她却想起了自己的阿兄。

阿兄也会受伤，阿兄也会痛，却从不愿向她提及。

“发什么愣？”虞支山道，他挟了一筷子鱼脍给卫黎，“快吃这个，都要凉了。”

“嗯，大哥也吃。”卫黎轻笑着抬眼，看向虞支山笑了笑。

宴毕，诸人散去。

虞支山未走，卫黎也还在。

他摇了摇头，半蹲在她身前笑着递过来一只锦盒，“阿璃瞧瞧，大哥还为你带了这个。”

卫黎打开那锦盒，看见其中正是一串红麝珠串。

她置于腕间比划了下，发现这尺寸竟也正正好好，不曾多出一分，“很漂亮，谢谢大哥。”

“我们的小阿璃要漂漂亮亮的。”虞支山笑道，“好了，我送你回去。”

月光清凉如水，卫黎与虞支山一路走着，听他慢慢与她说起他和虞兰璃的幼时，又说起他和虞兰璃的阿娘。

卫黎方发现，原来这位外人看来早已是一位少年将军的人，也会在深夜里，和妹妹一同怀念起自己的阿娘。

她轻声道，“明日我同大哥一起去看阿娘，好不好？”

虞支山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好。”

他将卫黎送到院子前，看着她转身离去。

卫黎回到屋中，看见巫琅早已化为了鸟儿的原型，立在檐上远远望着她。

卫黎阖上门扇，“抱歉，我回来的有些晚。”

巫琅自桌案上飞下来，化为了人形，“没事的，我没有等很久。”

“你饿吗？”卫黎道。

巫琅摇了摇头，“我辟谷已久，可以很久才吃一次饭。”

“尝尝这个。”卫黎自袖中摸出包着的两块点心。

巫琅怔愣一瞬，接过了她手中帕子，生而为妖，他其实甚少吃过人间的食物。

掌上绣帕尤带余温，他轻轻打开来，见到其中正是两个糕饼。

巫琅吃着那赤豆的点心，甜腻、酥脆带着一点香气。

他抬起头来，却看见卫黎手腕上多了一串红麝珠，那珠串在她玉白的腕上轻荡。

“这是谁送给你的吗？”他记得她出去时还并没有佩着这件饰品。

“大哥给我的。”卫黎道，烛火摇曳，她支着肘坐在桌案旁。

巫琅想起自己原本有许多闪亮的彩宝玉饰，鲛珠贝壳，若是也能送给她，那才是再好不过。

可如今万里之遥，哪里去找呢。

他看着卫黎多少显出些困倦，便道，“夜深了，先睡吧。”

卫黎对上他的眼，轻应一声。

她吹熄了烛火躺在榻上，“晚安，巫琅。”

巫琅化为原身自高处看向她，屋内一片漆黑可仍能看到她隐约的轮廓。

那人已几近睡去，他轻声应道，“好梦……阿璃。”

翌日天气晴朗，卫黎便想带着巫琅于园中走走。

她未执那金制的笼，而是令巫琅站在了她的肩头。

这虞府园中地界很大，卫黎将鱼食洒在池中，看那诸多游鱼争抢。

巫琅站在她肩上静静瞧了片刻，然后喙尖移过来看着她手中瓷罐。

卫黎笑笑，她将罐子偏过去，由他啄了些许扔进池中。

“呦，你这鸟还学会喂鱼了，真稀奇。”虞支圻走过来，他浅浅吹了声口哨，想要召巫琅过来。

巫琅……巫琅自是没有理他。

他当做没有看见，立在卫黎的肩头。

“怎么回事呀阿璃，你看它怎么不过来。”虞支圻伸着指尖在巫琅面前晃晃。

“好了二哥，小鸟怕生，别逗它了。”卫黎道。

“过几日就快到上元节了，爹打算带着我们一道去海门寺祈福。”虞支圻道。

“哦？”

“年年都去，真是无甚新鲜。”虞支圻撇了撇嘴。

“二哥，小心爹听见。”卫黎笑道。

“小鸟小鸟，我们去海门寺，听到没，不带你去。”虞支圻笑着逗巫琅。

巫琅偏过头去，觉得他甚是烦人。

“好了二哥，我先走了。”卫黎退了一步，巫琅也挪了挪，避开了虞二公子的魔爪。

卫黎回到院中，听采薇说起虞支山方才来找过她。

正月初一时虞支山还并未回府，卫黎也并没有到这百年前的虞府。

是以，他极有可能是为同去祭拜虞母一事过来同她商量的。

她到了虞支山的院子里时，正见着他将一杆长枪舞得赫赫生风。

卫黎是剑修，可观他力道准度却仍能看出他武艺颇佳。

她站在廊下，就这样等待了虞支山舞完了一整套枪法。

虞支山抬头笑道，“阿璃来了。”

“大哥这枪舞得极好。”卫黎道，“我们今日何时去？”

“阿璃稍待片刻，我去换身衣裳就来。”虞支山道，“外面冷，你先在正堂等我。”

此时已是深冬时节，庭院中确实有些寒意。卫黎走进虞支山院中正堂，却看见其中颇为质朴，并不像虞府长子、少年将军的厅堂。

没等多时，虞支山换了一身素服出来，他墨发束起，极为干净利落。

“我们走吧。”虞支山道。

他驾着马车，卫黎坐在车内，这一程祭拜并无他人，就唯有他们二人而已。

卫黎跟在虞支山身后，看他走走停停，最终在一个碑前站定，便知这即是虞母的坟茔。

天这样冷，那墓碑也冷得像冰。

她看着虞支山神色带着怀念，带着依恋，撩开袍角跪在了虞母墓前。

卫黎敛眉跪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了几分恍惚。

阿兄还活着的时候，她与阿兄祭拜之时，就像这样跪在阿爹阿娘的墓前。

凡人有凡人的日子过，修士有修士的日子过，如今竟已过了百年。

她在心中轻声道，“阿爹阿娘，我这些年很好，你们不必牵挂我才好。”

虞支山起身伸手将卫黎拉起，“我们走吧，阿璃。”

卫黎随着他又回到了虞府，她甫一进门，便看见巫琅正停在高处朝着她望来。

他碧蓝的眼睛亮了亮，然后瞧着院中无人化为了人身，“你回来了。”

卫黎突然觉得原来却是自己将这鸟儿拘在了这宅子里，她不由道，“下午带你出门去，好不好？”

“我们去挑几件衣裳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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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