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来不及多想,抓着桌上的筷子飞出去,直接擦过极细的银线,死死插在对面的墙壁上。
筷子擦着银线而过,被锋利的丝线割开碎片,硬生生削了大半。
细细密密的银线瞬间绷直,被筷子钉死的丝线赫然显出影子来。黎渐拉着宣朗躲开,霎时间眼前竟显现出无数闪着银光的丝线,几乎要将他们包裹其中!
屋里的烛光霎时熄灭,唯余缕缕青烟飘散,两人的视线黯淡下来,只能依稀借着窗外透进的月色,分辨那细细密密的银光。
“小心!”
黎渐袖中迅速抽出一柄长剑来,利刃的锋芒挡在宣朗身前,被无数陡然绷直的银丝缠绕。
宣朗一个弯身躲过,堪堪从银丝的攻击下抽出身。
剑身光芒微闪,黎渐这才看见,整个前庭里此刻都已经被银丝穿透,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银丝锋利,稍一不慎就会被刺出一道血口子来,这明摆着是不想给他们留活路了!
黎渐回身,将宣朗按在饭桌上,两人呼吸相融,弯身躲避时,一缕发丝被银线削断,飘散空中。
“在这儿等我。”黎渐说。
他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东西,但是他必须保证宣朗安然无恙才行。
不等宣朗回答,黎渐已经撑着桌子起身,长剑一挥,“铿”得一声与银线对上,将自己纠缠在细密的丝线中。
银线像是刻意控制一般,灵活得将黎渐缠绕其中,一点一点地把他从原本的位置拉开,紧紧地缠绕着他。
黎渐并未注意,这时一根细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银线脱离网罗,径直转向宣朗的方向。
映着月色的银丝寒意乍现,迅速飞向宣朗,在距离他脖颈分毫时,稳稳地扎进他身后的墙壁里。
糟了,宣朗!
黎渐扬起剑芒,往那团密密麻麻的银线上劈去,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外面控制的人有心无力,黎渐明显感觉到那些迅速移动的银线陡然慢了下来,仿佛被什么牵制了一般。
不待黎渐多想,剑锋在偌大的屋子里左右交锋,转眼间所有银线齐齐断裂,发出清脆声响。
空气仿佛凝滞了,无数的银线瞬间收回,从四面八方消散。
窗外狂风簌簌,黎渐正打算提剑去追,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还想取他的命,连宣朗也不放过!
宣朗从角落里探出身来,指着屏风后,扬声道:“仙长,神像回来了。”
黎渐被他一句话吸引,看了眼银线逃窜的方向,默默地转回身去。
昏暗的黑夜里,齐家宅院的屋顶上一道墨色身影闪了闪,那人看着掌心恹恹的银线,被削断了锋利,变成了一根普通的银丝线。
那人凌厉的目光落在前庭里,呵笑一声:“居然为了一个陌生人出手了,真是难得一见啊。”
随即长风拂过,那抹身影一暗,逐渐消失在夜空里。
黎渐站在屏风后,左右打量了片刻,那里赫然就是齐老爷摆出来的时渊仙君神像,不是替代的残次品,而且连位置都未曾移动过,那为何先前会消失不见呢?
屏风后的墙壁上,还有黎渐的筷子插在里面,截断的半根银线。黎渐将垂落的银线拿下来,极细的一条,若是不仔细都看不清楚。
宣朗点了蜡烛,整个屋子瞬间亮了起来,他端着烛台走上前问:“仙长可看出些什么了?”
迎着明亮的光线,黎渐指尖捻着银线,说:“不是什么妖邪作祟,只是障眼法。”
“障眼法?”
黎渐点头:“有人控制了这银线,将神像藏了起来,让我们误以为,他能够在一瞬之间将神像转移出去。不过,能炼成这种银线,说明那人的修为很高。”
起码耗费了不少心血,而且修为应当在他之上。
这银线便是用来隐藏神像的,只有黎渐将它钉死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隐藏的银线将神像包裹起来,恰好让人瞧之不见,便以为神像已经没有了。
若是不出黎渐所料,那人今日来控制银线,是打算趁机将神像带走的。
经过昨日一晚,黎渐明显来骗吃骗喝的状态,摆明了就是个半吊子,那人看在眼里,应该心里会对他少了些防备。
若非如此,黎渐也不敢保证就能把那人钓出来,万一他要是真的不出来,说实话,黎渐也没办法。
再者,银线是人为控制的,距离肯定不会太远,应该就在齐家附近。会是谁呢,齐家这几日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他大多都不了解,根本猜不到是谁。
算了,东西找到了就行,其他的黎渐也不想多管,那不是他该管的事。
-
第三天一早,天还没亮,黎渐就收拾好东西,开了门。
昨儿那一架打到了半夜,直到银线消失殆尽,黎渐还有点心有余悸。他虽然不知那人为何突然收了手,但倘若那人再卷土重来,黎渐可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打得过。
他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而那人有多高的修为,他却一无所知。
所以直到后半夜,黎渐一直撑着眼皮,死死盯着屏风后的神像,生怕再来一次,他今天可就没法交代了。
窗外枝头上,有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唤,黎渐打开门的一瞬间,正对上齐老爷探头探脑的眼神。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有些凝滞。
“哟,齐老爷来得可真巧啊。”黎渐一挑眉梢,大大方方的开了门给他看。
齐老爷原只是想来看看,黎渐会不会真的趁半夜跑走了,大家都这么说,他也不得不信。
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被黎渐正面撞上,属实有点尴尬。
齐老爷扯着宽松的脸皮笑:“巧,真巧了。”
前庭的门大敞着,黎渐和宣朗缓步走出来,正好给齐老爷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往里看,泼墨的屏风正对着大门,齐老爷一抬眼就看见了屏风后若隐若现的神像。
他立马指着那里,惊诧道:“神……神像?仙长当真将神像找回来了?”
此时时间还早,前庭里只有齐老爷一人在,黎渐一摊手,给他让开了位置,齐老爷立马像一个捡到宝的小孩子似的,兴冲冲往里面奔,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黎渐环胸看他:“齐老爷可看清了,这是不是您要找的神像。”
神像及人高,大致按照时渊仙君的身段定制的,但是他们也没见过时渊,所以并不那么精准。雕刻神像的材料乃是稀有罕见的玉石,可以说很贵,短时间内想要打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齐老爷伸手摸着神像的边角,恭敬得仿佛生怕亵渎了仙君,他边打量,边连声道:“是了,是了,这就是我亲自挑选的材质,一分一毫都不差。”
“不知仙长是从哪找到的?”
他回过头来,发现门口的二人皆盯着自己看。察觉自己失仪了,齐老爷立即敛了神色,稍稍端正起来。
宣朗始终跟在黎渐身后,在黎渐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一寸也没离开过。在黎渐不经意回头,余光瞥到他时,宣朗却慌忙地躲开视线,不敢再看了。
黎渐并未发觉身后人的异样,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淡淡道:“那大概是时渊仙君显灵,特意照拂了齐老爷吧。”
齐老爷连声称是。
“时渊仙君仁爱,心怀天下,定是能知晓我等凡俗的难处,所以特意派了仙长下凡来帮忙的。”
黎渐想说倒也不必,他到这里来确实是为了时渊仙君不假,但也不至于是来帮你忙的。可他转念一想,那不如将错就错,给齐老爷稍稍提点一番。
黎渐正了身子,正容肃穆:“看在齐老爷如此虔诚的份上,在下再多提点你一句,透一点不可泄露的天机。”
齐老爷立马道:“仙长请直言。”
黎渐神秘兮兮地说:“齐老爷府上灵气充盈,想来是时渊仙君特意照拂之地,说不定时渊仙君如今就在何处看着呢。在下观察许久,齐老爷府上或有与时渊仙君气运相合之人,乃是时渊仙君照拂的根本,所以还请齐老爷务要善待才是。”
黎渐说着,目光不经意地往身旁一瞥,浅淡的一眼,似有若无,意味深长,又像是在提点齐老爷,又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但齐老爷在浔阳周旋多年,岂会不知黎渐这点眼神的意思,他也随着看向宣朗,只是面色略有些迟疑。
齐老爷拱手道:“多谢仙长提点,齐某感激不尽。”
黎渐摆摆手:“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该给的酬劳也不能少。”
他的意思很直白,就是干完活了,该给钱了,可不要想着赖账。
齐老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前庭门口,扬声喊了一句:“来人。”
紧接着下一秒,前庭外呼啦啦来了好几个侍从,往门口一站,像是早就在那儿了,就等齐老爷一声令下。
他说:“吩咐管家,取百两黄金来。”
闻言,黎渐兴冲冲的搓着手,好像那金灿灿的黄金已经到手里了。
没想到这里的银子这么好赚啊,比他以前当社畜狗容易多了,连甲方爸爸都如此的和善,真不错。
等黎渐领了金子出门时,始终跟在身后的人早已没了踪影,他在院子里环顾一圈,也没见到人。
他原本想着,自己这一招一举两得,不仅自己拿了钱,还帮宣朗在齐家稳固了地位。只要齐老爷还想着让东麓山仙君照拂他家,他就不敢再怠慢了宣朗,这下宣朗也一定会对他表示感谢的。这时候他便趁机接近宣朗,自然不愁完不成任务。
黎渐心里想得美滋滋,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抓住机会,人就不见了。
黎渐谢绝了齐老爷挽留的意思,表示自己还有历练要去完成,转眼出了门,就碰见了方才一直寻而不见的宣朗。
一身纯白外袍的少年立在门外的梧桐树下,他背对着黎渐,身量纤长且单薄。
黎渐看着那人,鬼使神差地走近两步,又故作无意地大声说道:“真是不巧,初来乍到,历练还没完成,此时又无处可去了,可怎么是好呢?”
他说得故意,听者自然也有意。
宣朗回身,正见黎渐站在身后不远,听见他的话,便开口道:“仙长若是不嫌弃,可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只是我住得比较远,不知……”
就等这句话了。
黎渐大步上前,早已经准备好了似的,迈开步子,率先往前走。
“不嫌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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