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热

傍晚时分,为谦悠悠的转到院子。他盯着良睦跪着的身姿,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一个以色侍人的下|贱胚子,值得你这般维护吗?”

“不可以这么说温公子!”良睦的唇色泛白,目光坚定,“值得!”

“执迷不悟!”为谦冷哼着翻了个白眼,“起来吧,二公子允许你起来了。”

良睦起身,因长时间跪着,两条腿已经麻的没了知觉。他刚曲起一条腿,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幸好胳膊麻利,勉强支撑住身体。

为谦看不过去,上前拉了他一把。

“多谢!”良睦站稳之后,暂时没办法走路,只得僵硬得站在原地,等着麻劲过去。

“你能进去看看温公子如何了吗?”良睦担忧的说道,一下午没见温予宁出来,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为谦扫了一眼屋子的方向,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快点去。”良睦又推搡一把,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推倒。他迅速抓住为谦的胳膊,却眼尖的瞅见为谦的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

伤痕是深紫色,上面隐约可见的血痕,是最近受的新伤。

良睦诧异:“你怎么受伤了?”

为谦的眼神下瞥,瞧见自己露出来的伤痕,马上用衣袖遮掩住。他的眼神闪躲,道:“没事,不小心磕碰的。”

良睦:“我瞧着怎么像鞭痕?有人打你了?二公子知道吗?”

“说了是磕碰就是磕碰,别问了。”为谦面色紧张,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顿了顿,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别让二公子知道了。我去帮你看看人。”

为谦几乎像是逃跑一般闯进屋内。

温予宁正躺在地上,衣衫虽穿的完好,但是上面的褶痕十分明显,敞在外面的脖颈上,有一点点红痕。他的发髻凌乱,碎发散下,几缕黏连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为谦拧紧眉头走过去,看着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他怔了片刻,蹲下身子,屏气凝神,伸出手小心的往鼻息处探去。

感受到还有微弱的气息,为谦舒出一口气。

“温公子?”良睦也已经缓过来,匆匆跑了进来。见到面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上前便喊起来,“温公子,温公子?”

为谦起身往旁边退开几步,扯来一张小毯子扔在温予宁的身上,正好遮住温予宁的袒露的脖颈。

良睦见状,脸都吓白了,失声悲痛道:“对不起温公子,我该早点进来看你的。这样,你也不会……不会……”

良睦将毯子往上扯了扯,企图盖住他的脸。

为谦嫌弃的白了一眼良睦,提醒道:“人还没死呢,你再不快些,他可就真没气了。”

“没死?”良睦惊讶的抬起眼,“没死,你盖什么东西?”

为谦:“不想看他,我嫌脏不行吗?”

“你这个人!”良睦气的瞪他一眼,快速将温予宁从地上抱了起来,走向床边,同时不忘对为谦道,“你快些去请大夫。”

为谦盯着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床上,视线一直停留在温予宁耷拉着的手上。

良睦见为谦不动,又催促起来:“救人要紧,你快些找大夫吧,我回头请你吃饭。”

“是饭的问题吗?”为谦仍旧没动。

良睦:“请啥都行!”

为谦哼了一声转过头,朝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道:“他的手腕脱臼了。”

良睦惊讶一声,回过头来,果然发现温予宁的右手手腕不正常的耷拉着。他扯起手腕,稍微摸了摸,一把给扭正了。

一个时辰后,大夫开完药离开。

良睦拿着药方仔细的看着,对为谦道:“你帮我看一下温公子,我去取药。”

为谦靠在门框上没有进屋:“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人害他。”

良睦将药单折好放入怀中,看了一眼床上安静躺着的人,朝着门外走去,小声道:“温公子现在高热,指不定一会醒了要喝水,你帮忙递一下。我去一趟马上回来。”

为谦:“我才不伺候狐媚子妖精。”

良睦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想让二公子知道你身上的伤,就老实待在这。”

“你威胁我!”为谦气道。

良睦微笑着点头:“嗯,谁让你口不对心。你要是想走,早走了,干嘛一直留在这,还不是关心温公子吗?!”

为谦不愿意了:“谁关心他,我是看他到底死不死,我好给二公子回话。”

良睦:“行了行了,随你怎么说。”

良睦不顾为谦的反对,转身快步离去。

为谦没拦住良睦,气的踢了一脚门槛,不得不留下来。他一人靠着门框发呆,背对着室内,眼神倔强的瞥着他处,就是不肯看室内一眼。

过了许久,为谦实在无聊,几乎要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屋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哼吟,声音细小轻微。

为谦整个身体绷直了,脚刚迈出去一步,便硬生生拖了回来。

为谦倔强的别开眼,不肯再多看一眼。

而室内的温予宁,此时睡的十分不安稳。高热导致他的面颊红的惊人。大颗大颗的泪珠混着汗珠滚落而下,苍白的嘴唇一抽一抽的翕动着。

听着室内的声音越来越大,为谦满脸挣扎,终是放心不下的进屋去查看。

温予宁浑身躁动不安,似是被梦魇困住了。

为谦从没有遇见过这情景,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左右环顾,瞥见桌上的茶壶,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来。

“把水喝了。”为谦立在床前,将盛满水的杯子往前递去,久久没等到回应。

为谦啧了一声,垂下眼,瞥见温予宁紧闭的双眼。

他犹豫了一下,走至床头将温予宁扶了起来。

“姐——”

温予宁喊着,双手向前方抓去,差点打落为谦手中的杯子,杯中的热水一半洒在被子上。

“能不能不要乱动?”为谦紧紧抓着茶杯,将剩余的水递到他嘴边灌了下去。

将杯子放好后,看着湿了的被子,为谦又去换被子。

可被子一经揭开,温予宁那漂亮的锁骨露了出来,上面几个牙印被水渍浸湿,显得愈加红润。

“妖精!”为谦别扭的转开头。

“你们在做什么?”云沼冷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为谦仓促的后退几步,道:“温公子生病了,我我帮他盖被子。”

“好端端怎么生病了?”云沼上前去查看,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紧闭着双眼,脸烧的通红,嘴唇又失了血的惨白,“看过大夫吗?”

“看过。大夫说温公子身上有伤,再加上心有郁结,才引起的高热。如果温公子不能及时调整心态,病的久了,怕是……会要命。”

江沐川的眼前一亮,嘴角撇起一抹浅笑。他小心翼翼的将脸上的得意收起,神情凝重地说道:“温公子怕是在邺都没有朋友说知心话,才会导致心思郁结,以后我经常来陪陪温公子。”

云沼点头:“嗯,有心了。”

江沐川笑的开怀:“温公子长得真好,我看着就可喜欢。以后沐川一定会把温公子当亲哥哥对待。”

***

江沐川日夜守护着温予宁,每日盯着他的面色查看,瞧着人日渐消瘦虚弱,江沐川高兴的简直合不拢嘴。

而梦魇中的温予宁,仍旧在垂死中做着挣扎。

“姐,我不想再留在外面了,我想回家,我想你了。”温予宁哭着向不远处的女子跑去。

女子一身粗麻布衣,正笑容温和的朝着温予宁挥手告别:“阿宁,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金榜题名,一往无前。”

女子便是温予宁的姐姐温瑞雪。

温予宁使出浑身力气,加快脚下步伐,可是看着姐姐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跑不到身边,握不住她的手。

直到累了,力气耗尽了,他重重跌趴在地上,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姐姐,脸上、嘴里,甚至全身皆被泥土覆盖,他虽不甘心,可怎么也没有办法再从肮脏的尘土里爬出来,眼中只剩下绝望。

“姐姐,我考了第一,可是我做不了官,他们不要我。”

“所以你就放弃了吗?”

温予宁茫然的摇头:“不放弃又能怎么办?我斗不过他,我根本斗不过他啊!”

温瑞雪缓缓的朝自己走过来,弯腰蹲在他的面前,扶起温予宁,拍着他身上的尘土。

“既然阿宁累了,就跟姐姐回家吧,姐姐养着你。”

温瑞雪的手轻柔的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粗糙的指肚擦的有些疼。

温予宁抓住她的手,抚摸着上面满布的老茧。

“姐姐,我也想像舟济先生那般,以布衣之身考取功名,成为国之栋梁,民之楷模。”

“阿宁这么有志气呢?好啊,姐姐以后供着你读书。”

自此以后,温瑞雪为人洗衣织布倒夜香,不管什么粗活脏活累活,只要能赚钱,她都会去做。

那双手在河水里泡了几个寒暑,终是粗糙的不成样子。

温予宁红了眼,眼泪再次汨汨而出。

年少时候凌云壮志的话语犹在耳旁,可温予宁,却被眼前的磨难打倒了。

温瑞雪温柔的为他擦着眼,牵起弟弟的手:“我们回家吧!”

温予宁紧紧抓着姐姐的手没有动身。

“姐姐,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阿宁永远是姐姐的骄傲。”

骄傲——

温予宁的心被这两个字狠狠的刺中,他愧对这两个字,也愧对姐姐。

温予宁看着温瑞雪,分明二十不到的年纪,本该如鲜花一般完美的绽放,可她却为了读书的二两银钱出卖了青春。

温予宁又有何面目说放弃呢?

他不舍的松开温瑞雪的手,擦了擦眼泪:“姐,我不回去了,我想再试一次,下一次,我定会小心翼翼,定会摘得冠甲。”

温瑞雪欣慰的笑着:“好!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阿宁,记住你曾说过的,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跌倒了,就一定要爬起来。”

温予宁重重点头,在心里许诺:云沼,我要你看着,这囚牢困不住我,我终会打破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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