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方白巡。”
……
唤醒方白巡的是钝感的剧痛。
他隐忍的缓慢呼出一口气,视线由混乱定格在地面和笔挺有力的双腿,熟悉的制服,腰身,二十岁出头的修恩还偏瘦。
常年压抑,挑着来自家族和帝国的重担,紧绷又孤独……腰有些细了。
方白巡感到自己失血过多,浑身发冷,混乱的思绪还没转移过来,首先想到的是遗憾。他老婆的身材又瘦回去了。
直至死前,方白巡攻略修恩花了七年,总算将人养出些活人气色。除报仇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给老婆做饭。
如果早知死亡的代价是重生回来重养一次修恩,他一定会慎重考虑自己的自杀。
再往上,看到修恩手中拿着的应急药箱,脸上面无表情,瞳孔灰蓝色,衬在一头有些散乱的金发上。
都是浅亮的颜色,但他站在背光处,身后几缕散乱的金属射线冰冷感知不到温度,再往后便是更深的落日。
荒芜的星球天黑了。
二人大概是这个垃圾星的仅有活口,方白巡浑身冰冷,无意识的看着修恩。
修恩阴森森的,很招人。
“很疼。”方白巡忽然低声叹息,而后脱力的闭了闭眼。
腰上不知受的什么伤,原本失血的时候是麻木的,但现在后劲上来,他每一次呼吸都伴着撕裂的剧痛,干脆闭上嘴不再说话。
错过了修恩眼底的愧色。
修恩沉默一瞬,神色隐藏在阴影中,照旧没好气:“你自找的。不想疼,不想受伤,以后就别跑。”
“嗯……”方白巡简短的应了一声。
他察觉到有手落在腰间,小心翼翼撕开衣物,忽然动作一顿,方白巡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问:“伤的很重?”
“不重。”他语气如常,低着头专注的撬开医药箱,“需要用止痛药,你可以睡一觉了。”
军队的止痛药有两种级别。
一种止痛加刺激肾上腺素,使用后立马精神焕发;一种带麻醉效果,使用后失去抵抗能力。军队没有中间项,只有生命的两点极端。
两种方白巡都不想要。
修恩容不得他拒绝,冰冷的金属针剂抵在他小腹偏下,一针下去,不过几秒钟后,方白巡彻底脱力,躺回了座椅上。
果真是用的后者,“现在我任长官宰割了,麻烦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方白巡的最后一丝力气用来调侃修恩。
“药效不够我可以再加。”
修恩随口威胁。气质矜贵森严,却自然而然,毫不芥蒂的单膝跪在地面,垂着眼仔细包扎伤口,半边身子不经意挡住方白巡的视线,让他看不到自己的伤处。
方白巡合理怀疑,修恩是不是在他伤口上做了手脚,这才心虚不让自己看。
药效发作,视线变朦胧。
二人无言许久。
修恩动作轻且慢,摘去方白巡腰间的破碎衣料,眼前闪过二人刚刚坠毁时,这人为了救自己,被卡追击舰的尾翼间,再往后滑落一步,就是转动的引擎。
庞然大物险些将他搅碎,彼时的修恩彻底慌了神,匆忙之下撤去对方白巡手脚的束缚,却不曾想,撤下后的方白巡一改狼狈,直接跑了。
那尾翼划伤他的腰,身后是同样能要人命的引擎,可方白巡却将其化作自己的优势,趁机反过来要挟自己。
他拿自己的命做威胁,赌自己一定舍不得。
于是修恩卸下他的束缚,浑身冰冷想要上前搭救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方白巡一身轻的跑了。
在荒芜星,存草不生的贫瘠之地,冽风一袭到底,密密麻麻将修恩穿透。修恩看着方白巡踉跄的背影,血管的跃动也随着他远去的身影而停息。
“怎么能有人像你这么狠心?”
修恩憎恨方白巡腰间这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那见证了自己被轻松甩脱的狼狈。
他看着那伤,一颗心仿佛溺在水中,怎么也呼吸不过来。悔恨自己冲动之下没能克制住,害他伤势加重,又却切实的恨。
“老婆……”身后以一声下意识的回应,让修恩怔在原地。
方白巡意识昏沉,出于本能的叫了一声。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思维也眩晕。
只是出于直觉的感觉到,身边的人气息低沉,很是失落,于是下意识的安抚起来。
伸出手将人勾住,药效之下有些艰难,但还是勾着修恩的腰,鼻尖胡乱的蹭在对方颈窝,语气含糊沙哑,“宝宝……”
荒芜星夜色下气温骤降。
修恩鬼使神差的,错开他伤重被包扎好的腰,既是不舒服姿势别扭,还是坚持靠在方白巡怀中。
一人彻底昏死,一人失神望月,语气捉摸不定,“你如果能一直这么乖该多好。”
……
身下是触感柔软的床面。
方白巡恢复意识那一刻,仿佛从梦中惊醒,猛的睁开双眼,看到陌生的房间。
他还记得什么,第一时间查看腕表,见时间仍然是8230,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绝望。
再感受体内,好歹带着麻醉的止痛药效果消失了,大概是修恩的下属找到了他们。
屋内无人,房间整洁简单,看不出个人喜好,几乎没有私人用品,就连床也显得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柔软。
不知主人是当真生活简单,还是刻意掩饰能暴露喜好的元素——但无论如何,这种行为本身也是足以暴露许多。
通过卧室陈设和书架,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内在世界。
如今的卧房呈现两种极端。
一丝不苟的书架上会出现一只突兀的摆件,像某种可爱的纪念品;
空无一物的桌面却有一只鲜花瓶;
挂满奖章的墙壁上,出现几张突兀的照片,像是星图风景照,看不出什么含义,夹杂其中像是端正的国宴间忽然跳出来两只不成熟的兔子。
这照片……
方白巡下意识靠近,即将伸手触摸。
“你醒了?”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打断,方白巡闻声望去,手也自然而然的收了回来,见到房间的主人。
果不其然是修恩。
“既然醒了,穿上衣服跟我过来。”
修恩的视线在方白巡裸露的腰间闪过,转瞬即逝移开,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等着。
方白巡醒来后已经看过,腰间已经没有伤势的痕迹,大概是修恩为他使用了医疗舱,效果显著。
“修恩长官,我们去哪儿?”方白巡随口问。
与此同时提起放好在床边的衣物,弯腰时肩背伸展,年轻而健硕的身体处处恰到好处,窄腰蓬勃有力,扭动时再看不出刚送回来时伤重的模样。
完好无缺。
修恩总算看顺眼了些。
他刚刚收回视线,方白巡却迟疑一瞬,有些困惑的叫他:“长官,这是……?”
自己的手腕上,忽然露出一条结结实实,存在感十足的锁链,链子的另一端……他顺着延伸的方向寻去,赫然出现在修恩的手中。
“第一次见?”修恩带着些阴阳怪气,提醒方白巡:“你说金属的太重,我也觉得不太人道,但布料你会轻松扯开,如果不绑的话……我又对你不放心,思来想去,这种最合适。”
修恩真是抬举自己了。
方白巡认出这是军队中的专用材料,上一世要等几年后才能问世,没想到这次自己居然将修恩激怒到这种地步。
他现在由衷的好奇,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修恩,让他如此执着的折磨自己。
锁链在打开状态下,除了让方白巡不能离开修恩身边之外,别的一概对生活没有影响,衣服毫无阻碍的穿过锁链,遮住优越的肩背,冷白肤色下完美无缺,没有一丝疤痕的残留。
方白巡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一世的自己,似乎比上一世要安逸不少。前世自己这个时候还没有安定下来,身上常常挂彩,不少多年伤疤错过最佳修复期,已经无法通过艰难的医疗仓去除。
说起上一世……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
已经报过一次的仇,还要继续再来一次吗。
经验在手,还想要报仇的话应该会简单不少,起码不用处心积虑的攻略修恩,通过修恩和皇室取得联系……
“好了吗?”修恩忽然催促。
方白巡来到修恩身边,看着自动收短的链子,好奇的问:“长官还没说我们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
两人一路朝着深处走,方白巡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渐渐的放慢脚步,“长官,我该去的地方,是监狱?”
再往下走,分明是军舰中关押临时囚犯的阴森监狱,一觉醒来从修恩的卧室换到阴暗监狱,他不能接受,“宝宝,你已经有链子锁上我了,应该不需要再多一步牢房。”
脱口而出之下,又忘记了现在的修恩还不是自己老婆。
好在这次修恩没有大火,不过是掀起眼皮警告了他一眼,“锁链根部是埋入你皮肤的芯片,不过是防止你再跑的定位装置,除了全副武装的关押,我想不到别的稳妥方式来关押你。”
“还有,”修恩上前一步,指尖按在方白巡下唇,有意提起什么:“这次不止手脚要锁好,还要戴上止咬器,以防你又在口中藏东西。”
“你有吗?”他指尖力道越来越重,最后几乎是碾在方白巡的下唇,柔软唇瓣被凌虐的发白。
修恩忽然发作,猛地扣紧方白巡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拇指持续探入口腔,沾湿了指根,但视线却紧盯着方白巡的双眼,语气阴沉沉:“我有时候真的不太喜欢你会说话这件事。”
“不要再试图激怒我,他已经够虚伪了,向他学习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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